第39章 第38章 落水崖的岁月

秋天的落水崖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分外妖娆多情。天空碧蓝碧蓝的,让人猜不透它到底有多深。四周葱葱茏茏的栲树、楠木、粟树互相拥挤在一起争夺并不宽阔的空间,风一吹每一片叶子互不相让,相互敲打着,私语着;而低处的小灌木早已退出了争吵,它们悄然地改变着自己,有的黄了,有的红了,有的灰了。蝉儿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聒叫,鸟儿在树上停留时间越来越少,它们有的饱餐长肥之后忙着向南迁徙,只有那些地鼠、松鼠、蚂蚁还在地下、树上来回穿梭,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奔忙着。

牧牧一有空就坐在水潭边一边静静地欣赏着这美景,一边聆听山顶流下的溪水敲打在凸出的岩石上发出的“哗哗”响声。他很享受这种一个人独处而又没有任何烦恼的生活,每天困了就躺床铺上睡觉,饿了就吃洞里遗留的食物,有时自己也跑到外面去采些野果来吃,或者是到水潭里、小溪中捞些鱼来吃,天一黑就回到山洞里。

他一直在回忆,想要回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但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对于自己为什么会从那个山洞里爬出来,之前发生过什么,做了什么事,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什么人把他放到那个山洞里等等一系列问题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想等那个住在现在这个山洞里的老人回来后,问问他或许一切都会明白,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没回来。

在静静等待的日子里,有时他也想到那个寨子边看一看,可一想起那天晚上在那棵梧桐树下洞里见到过的六副小棺材,身上便寒毛直竖,没有勇气再下去,即使知道那边有茶林,有好吃的地瓜,可他宁愿在附近找些野果或者到小溪里捞些鱼蟹吃,也比去那个地方强。他更担心那个地方会有人,上山时他听到了几个人说话声,说不定那些人就住在附近。他现在不敢与陌生人打交道,总害怕他们会强迫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甚至捉弄他、伤害他,宁愿一个人饿着肚子在山洞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也不愿去人多的地方讨着无趣的日子。

在山洞里过了一天又一天。

有天晚上睡觉时,他感觉自己有些疲惫,可却一直睡不着,心跳动得很厉害,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

他努力让自己睡过去,一开始怎么也无法入睡,快要天亮正惺忪时,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喊:“牧牧!牧牧!”

他想爬起来却动弹不得,就在这时眼前飘过来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位白衣老人,他紧闭着嘴,脸色蜡黄,双眼无光,看着他好一会,才张开口说话:“牧牧,我是莫松风,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在我走后这个洞很快会坍塌,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走吧,不要再呆在这,去寻找你的生活,回到父母身边。你下山后,托你办一件事,帮我把你睡觉旁边上方洞壁中最小的那块岩石取下来,里面有个小布袋,袋里装着手镯、图纸等东西,希望你帮我把它带回给我的女儿莫简柔,她住在汰江口岸。”

老人说完话,身形立即遁去。

牧牧一下惊醒过来,四面一看才知道自己做了个梦。

那人说他叫莫松风,啊想起来了,他就是莫松风,曾经在下面坪子中给自己送过被子和地瓜,还在对面二楼房子上与四个人对决过,没错,就是他,当时在这个山洞里还有万爷爷、舅公,这儿叫落水崖,自己和万爷爷他们一起在这里住过,他和舅公还到下面暗河里坐过竹排,可是后面怎么样,却想不起来。

万爷爷、舅公他们现在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呀?

他苦思冥想了一会,一转念想起莫松风说过这个洞很快会坍塌,自己得赶紧收拾东西离去。

他把自己两套衣服和钱、镜子、蜡烛、人参等一股脑儿放进包里,将玉佩戴在脖子上。

洞壁上边那块最小的岩石用力摇动了半天,才取了下来,之前他从没想到那块岩石还可以移动取下,里面有个不是很深的小洞,洞里有个暗红色的小布袋,打开一看,有一个银质手镯和一些零钱、几张纸头,他没有多看,依原样包好后放到自己的布包中。

收拾好东西,他跑了出来,到外面一看,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天空中飘着一丝丝小雨,周边浓浓的雾气轻轻飘着向山上移动。

想到自己今后没地方住,可能还要在下面坪子的旧房子中呆一段时间,他把布袋一放,想冲进洞里拿一床被子出来,才刚靠近洞口边就听到“轰”地一声巨响,洞里的石头全都塌了下来,山顶上大岩石也跟着滚落了几块,那一排藤蔓、杂草一下掉落到地上,被石头和泥巴压得变了形。

看到上面石头滚落时,他赶紧掉头把自己的布袋一拎,飞快地往山下跑,一口气往下冲了几百米,直到确认自己安全后才敢回头看。

落水崖已被浓浓的雾遮挡,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影子,山体应当没有再坍塌,山上没有石头滚落下来,听不到有石头滚落的响声,但上面溪水流下来击打在岩石上发出“哗哗”的流水声仍然听得见。

走吧,落水崖是不能再呆了,要去找一处可以让自己落脚的地方。

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落水崖,抬起沉重的脚步往前迈出,一边沿着小溪往山下走去,一边在心里想着该到哪儿去。

要不就先走土路下山去看看吧,或许会有收获。

这样低着头走着想着,不知不觉已来到下面林子中的小溪旁,他正想去溪边洗把脸,忽听到溪水边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在小溪通往对面山上斜坡边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穿着有些肮脏的、全身纯蓝衣服的老人,背斜对着他,脸朝着山那一头,双手捂着脸,低着头,他的手瘦如柴棍,上面的皮肤黑一块紫一块。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牧牧壮着胆大声地问道。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老人重复着他的话。

“你家在哪儿?抬起头来。”牧牧再次喊道。

“山那边,山那边。”老人用他的左手指了指前面的路。

“那你站起来呀,让我看看你的脸。”牧牧又一次大声喊道。

老人用两只手撑着石头,好办天才缓缓地站起来,转过身来。

他的脸又黑又瘦,跟他的手一样黑一块紫一块,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你不是何爷爷吗?怎么会在这?”牧牧竟脱口而出,他有些惊讶自己怎么会叫他做何爷爷。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那个老人点了点头,脸转向山那边。

“你家怎么会在这里,里面都是大山。”牧牧有些不敢相信。

“跟我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个老人开始缓缓地迈步向前走去。

牧牧有些不可思议他竟要朝山里头走去,那山里真有他的家?

自己看着他有些面熟悉,但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他,觉得他不像个坏人,只是感觉他的脸很特别,紫一块黑一块,有点吓人,该不该相信他?如果不去,偷偷跑了会怎么样?想到这,他转过身,就朝坪子方向跑去。

“你要跑哪里去?再跑,我把你两只腿给扭断!”身后传来一声恶骂,声音震耳发聩。

牧牧没想到他没转身却知道自己在往相反方向跑,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会还是转过身朝着老人走去。

“这就对了,带我回家。”老人继续向前走着,步伐看着有些迟缓、僵硬,但走起路来并不吃力。

牧牧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想跑看来是跑不掉了,附近没有人,不会有谁来救自己,只能跟着走,到时看情况再想办法脱逃。想到这,他在离他后面四五米处慢慢地跟着走。

天空仍然有些灰暗,树林里的雾气在轻轻飘浮着,空气中不时有些小雨点落到身上,把裤子都沾湿了。

俩人沿着山边沉默中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来到山坳里,往下走了会儿,到了那个隐蔽的山洞口,那两棵松树仍一左一右立在洞的前方。

“咕咕——”一个声音从树上传了过来,牧牧抬头一看,之前见过的那只猫头鹰停在洞前左边那棵松树上,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老人走在前面,正要爬上石头往洞内钻进去,听到了“咕咕——”叫声,慢慢地转过身,看到了那只猫头鹰,走到松树下,抱着松树干使劲摇动几下,那只猫头鹰正想起飞,被一摇晃双脚站立不稳,跌了个踉跄,好在它行动敏捷,半空中一个收缩又窜飞了出去,发出一连串“咯咯——咯咯——”的怪叫声,在怪叫的同时,它身上掉下了一根羽毛,在空中左右摇曳着,闪着金色光芒,慢慢地落在前方一片草地上。

牧牧看见了,想冲上去捡。

那个老人见状喊了声:“回家!回家!”说完头也不抬,转过身直直朝洞口走去。

牧牧咽了下口水,眼睁睁地看着猫头鹰飞远,不敢去捡那根金色羽毛,跟上了老人步伐。

老人爬上石头堆后,一弯腰钻进了洞里。

见到洞口黑漆漆的,牧牧有些头皮发麻,自己当初是从那个洞口出来的,但洞里有什么并不知道。慢吞吞地爬上石头,进到洞里,他感觉眼前昏黑昏黑的,忽想起自己包里还有蜡烛、火柴,忙拿了根蜡烛点上。

洞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老人走在前面几米远,见到牧牧点上蜡烛,他回过头来瞥了牧牧一眼,那眼神异常尖锐、凶恶,把牧牧吓了一大跳,老人又立即收回目光,转身向前走去。

走了几十步,洞内变得宽阔起来,在靠近右手边的洞壁旁放着一副棺材,下面用些木棍、石头垫住。牧牧举着蜡烛,站在洞厅边上,第一眼看到那副巨大的、呈长方形状的红色棺材时有些吃惊,它比他之前看到过的其他棺材要更高,只有上面两个角外翘,与平常的棺材很不同,而且这副棺材的木头看起来很高级,做工很精细。

“这里是我的家。之前有人动过,搞得一地都是,我整理了一番。你把蜡烛再点上一根放到棺材两头。”老人站到棺材前面,朝牧牧命令到。

牧牧照着他的话做了,又从包里拿出一根蜡烛点上后,将它们到棺材两头,才站到老人左边身后。

看到牧牧照做了,老人一把将棺材上半截抱了起来,转过身朝牧牧看了一眼:“你之前躺在下面,我在上面。”

“不可能,我怎么会睡在这。”牧牧断然否定。

“你睡在这时和我一样穿的是一身蓝色衣服,你把包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看一眼就明白了。”老人没理会他,继续说着。

牧牧伸手将包里那套衣服拿了出来,确实和老人身上的衣服一样。

“你长大了不少,这件衣服你也不用穿,放到下面,当作陪我吧,有了这套衣服,我睡得也更踏实。”老人举着棺材一点也没有感觉累,说话中带着威严。

牧牧将自己手上衣服平铺着放到棺材下面,做成个人躺在棺材里的模样。

“这还差不多。”看到牧牧已将衣服放好,老人把棺材放了下去,依着榫卯将上下两层棺材套紧。“你个小鬼一直做错事,在小溪边想逃,你逃得了吗?看到猫头鹰的羽毛掉下来还想去捡,你觉得自己活太久了?进入洞内没经我同意,擅自点了蜡烛。这三件事我本不想让你活着出去,看到你还小,总算跟我来到这,今后会想起我的也可能只有你了,今天就饶过你。你把棺材靠墙用力扶住,别让它倒下。”

牧牧忙上前用双手用力推着棺材上半部分。老人把棺材盖掀了开来,里面一股淡淡的楠木香味冲了出来,棺材下面放了一床红色被子,被子上面铺了一层叠放整齐的衣服,边上还放了个铁皮头套。老人扶着棺材两边边缘,用力一撑跳到了棺材里,把被子一头掀了开来,自己平躺着钻进被子中。

“衣服拿一套给我当枕头。”老人命令道,牧牧上前用身子顶住棺材,从下面拿了一套衣服递给了他。他接过后放到自己脑后,把被子上的头套拿了起来正要往头上套下去,停了下来,看了牧牧一眼:“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给我!”

牧牧才想起来自己早上出门时将双灯玉佩戴在脖子上,心想他想要就给他,反正自己不想要,就将玉佩摘了下来递给全。

老人把铁皮头套取下,将玉佩绳子绕过头,戴在自己脖子上。

“我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你等我睡着了,把上面衣服铺好,盖上盖板,将地上三根丝绸捡起来,绑好棺材就出去,不要来再打扰我。”说完老人拿起玉佩放到嘴里含住,把铁皮头套戴上,将锁扣扣紧,然后在棺材内平直躺好,双眼一闭,安祥睡去。

“何爷爷!何爷爷!”牧牧连喊两声,老人已没有任何反应,深深地睡了过去。

牧牧帮他把手放进被子里,拉平被子,放好衣服,将他头放平,稍作整理,盖上棺材盖,依次从地上捡起三根长长的红丝绸,从地上穿过将棺材上下两层及盖子捆在一起,分别打了个死结。看到地上的蜡烛快要熄灭了,忙朝着棺材连拜三下,释然而退。

出了洞口,又去搬来一些石头将洞口封好,扯了一些树枝、藤蔓铺在上面的石头上,做完这一切他拎着自己的包往回走。

刚往回走了一会,忽想起那只猫头鹰飞起时掉下来的金色羽毛,它那么好看,何不把它带上,他又转身回到两棵松树下,往前找了会儿,那根金色羽毛就在前面不远处一片草地上,他冲过去捡了起来,刚拿到眼前想仔细看一眼,还没看清羽毛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四周的树、山、天空都在围着自己旋转。

他大喊一声:“天啦!”便昏了过去。

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他慢慢地醒了过来,脑袋里晕晕沉沉的,一时间好像失去心智一样,尝试了多次终于一摇三摆地站了起来,找了棵树木靠着休息了好一会,感觉自己能走了才拎起包凭着感觉漫无目的地走着。

韩铠山经过上次划竹排历险后,不敢再叫腾玉晶、老顾一起追查牧牧的下落。他自己也没什么时间去追查,一则单位不允许,二则爱人对他整天不着家已有一肚子意见,加上他送去敬老院的两位老人身体状况并不好,时不时有些毛病,敬老院的人联系不上他们的家人,一有事就来找他,这让他有些头疼。

这天早上他起床洗涮完毕,送妻子、女儿坐上了通往乡镇的早班车,回到单位还没落坐,敬老院的人挂来电话,说有一个老人在凌晨去世了,让他过去商量处理相关后事。

他放下手中工作赶了过去,见了去世老人最后一面。

看老人神态,他应当是睡觉时走的,双眼紧闭,脸庞端庄而清瘦,若不是在暗河中受了惊吓,本应当还可以多享受一段阳间生活,无奈命数已到,不得不撒手人寰。看他走的模样,显得安详、平和,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他顺路去看了与去世老人同居一室的另一位老人,那位老人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问了他一些情况,他除了只会说“跑!快跑!”几个字外,没有多说一个字,倒是敬老院陪同的人说他之前有说过“水崖”什么的地方,还用手比着水从上流下来的姿势,但听不懂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联系不上老人家的家人,韩铠山就将去世老人送去了殡仪馆,他顺带叫上了老顾、腾玉晶,三个人一起送了老人最后一程。趁此机会,三个人又一次碰头,说话间不知不觉聊起了牧牧。

“你查那个半边脸呈赭红色的老婆婆有没新进展?”腾玉晶问道。

“没有。我只是奇怪有谁会偷个孩子,他们偷去做什么用?”韩铠山回答完反问了一句。

“我们是南方人,不像北方那边还有人配冥婚的,他们偷死去的人另有用途。”老顾插话道。

“不仅是北方人,我也听人说国外有的人还在家里养小鬼,有的老人没有子嗣,去世前就先做好准备,买个孩子陪葬,好让他死后阴间有人陪,再转世时有后代。”腾玉晶接了一句。

“还有这样的事?”韩铠山听了有些惊讶,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我先回去问问看有没有在那段时间去世的老人或相当年纪的女孩。”

话一说完,自己就往山下跑去,留下老顾和腾玉晶俩人原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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