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自首，何昔瑛不一定会被轻判，但你肯定要坐牢，值得吗？”陈宸从地图上抬起头，对上何惧昂的目光。

值得吗，如今真相大白，何昔瑛是被他的父母亲手送出去的，何惧昂根本就不需要赎罪。如果他不主动坦白，就算何昔瑛真的被抓到，也不会有人发现检察官动过手脚。

“你说何昔瑛是背叛了主人的死士，同僚魔术师被抓，他逃脱不了干系，那位教皇不会轻易饶过他，可能对他施以酷刑。我继续隐瞒，和亲手加害他又有什么区别？即使被警察抓到，死也死得痛快点。”

检察官的人选由上面决定，何昔瑛再怎么算计，也没有想到检察官会是何惧昂——他失踪多年的亲哥哥，而且还在侦查的过程中认出了他。何惧昂误入了这场由塔罗纸牌搭建的巨大迷宫，意外封死了迷宫的出路，将警察们困在了迷宫里。

不巧的是，一心包庇弟弟的他，也走进了死胡同。往左走，是何昔瑛仍然笼罩在教皇的阴影之中，不见天日。往右走，惧光的蝙蝠暴露在太阳下，何昔瑛如计划那般被警察抓走，最好的结局是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身为哥哥的何惧昂，怎么选，都无法改变弟弟的宿命，何昔瑛早就替自己选好了结局。

“自首能完成他的心愿，我也需要为我犯的错付出代价，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欠他的了。”

说完，这位检察官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再不相欠。他整个人倚在靠背上，看上去像失了魂。他做了如此多的努力，曾经被他拯救的家庭，逢年过节还会带着找回的孩子感谢他，被他争取从重处罚的罪犯，仍待在监狱中服刑。他曾获得的那些荣誉、收到的锦旗，在家中柜子里层层叠叠，堆到放不下。他做这一切的初心都是找回弟弟，到最后竟只剩再不相欠这几个字。

哥哥两个字简单，只是幼年时弟弟的呼唤，没能当一个好哥哥，成为了他的执念，捆住了何惧昂。他因此而走上了名为赎罪的道路，路尽头是深渊，他只能义无反顾的跳下。

值得吗？不值得。为了一个不是自己的错误懊悔了二十多年。出于好心想帮何昔瑛脱罪，又办坏事，不旦自毁前程，绕了半天，事情又回到原点，除了折上他的职业生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何昔瑛不会感激他，他无法从中获得任何好处，何惧昂只是拖延了他的计划，让他多了几分危险，他年少的记忆里，这位哥哥是父母的帮凶，他也没有丝毫留念。

在场的所有警察都安静下来，他们逐渐明白，这位检察官，只是一个被命运操纵的提线木偶。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如今是个罪犯了。”察觉到他们视线里的怜悯，何惧昂苦笑着说。

“很多罪犯也是可怜人。”余文鑫有些唏嘘。

“在我踏出这一步之前，从不觉得他们可怜。”他曾经多么风光，看着被判决的罪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认错，他只觉得对方可笑，在他的起诉状中，控诉着罪犯是如何罪不可赦，他始终冷情以对。

但如果被判处的人是他弟弟，亦或者是他本人呢，他只希望法律能够网开一面，饶他弟弟不死，希望自己失去自由的时间能够短几年。

陈宸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打断了何惧昂的追忆：“他的路线很奇怪，先走到了希尔顿酒店的西边800米的便利店，又路过了东边1200米的自助网吧，最后一次出现，是东北方向1500米，像个……”

陈宸在白纸上画出一个形状。

“弓箭。”他和何惧昂异口同声地说道。

“联网的监控都被删除了，他的行踪飘忽是为了掩人耳目。但他这三次路过监控，都有看一眼摄像头，估计是故意的，他在确定它们的网络连接状态。”何惧昂幽幽地说道，显然这些他早都已经想过了。

“所以关键，应该就是箭尖直指的地方。”

“希尔顿酒店东北方都有什么？立刻展开排查。”余文鑫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何惧昂一眼。

“去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在我被送到看守所之前。”何惧昂朝他们点点头。

“好，谢谢何检。”

“以后就别叫何检了，侮辱了这个称谓……”

门外站着的警察走进来，见到嫌疑人是何惧昂还一怔，只能道声冒犯，将他的双手向后反扣，带上了手铐。

何惧昂顺从地配合他，目送着审讯室里的警察起身往外走去。

“对了。”余文鑫走在最后，突然回过头：“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很抱歉，我们其实还没抓到魔术师。”

听到他这句话，何惧昂瞪大了双眼，脸部夸张地扭曲，就好像见了鬼一般，身体也剧烈地挣扎起来，跟在后面的警察差点没控制住他。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你们这是骗供！”他的声音嘶哑无比。

“我们从没有骗过你。”余文鑫皱着眉，看上去有些不忍。

“走吧队长。”叶子凌拍了拍他的肩。

距离开庭42小时。

“何惧昂呢？！”市检察长将文件啪地摔在桌上，在办公室里踱步：“搞出这么一大单子事，刚接到中央的电话，他们派出的官方调查组和惩戒委员会已经在路上了，何惧昂人又去哪了？”

“刚刚得到消息，他好像已经在公安局了。”他的助理在一旁小声说道。

“自首？”

助理点了点头。

“他真犯事了？”

助理又点点头。

检察长一拍脑门：“糊涂啊！我马上就退休了，他本来下个月就来接我的位置，唉，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手上好几个案子，马上就要开庭，检察官都进去了怎么开？”

“要不……申请延期审理？听说酒店女尸案的卷宗有上百页，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检察官吧？”

“哎，只能这样了。”

没等他们采取行动，他就又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他不耐烦地道。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助理看着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笑意：“哎，是您啊？有什么事吗？”

“噢，这样，好的，我这边了解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上面说了，让我们配合工作，就在后天开庭，不能延期。”

“上面的谁啊？”助理好奇地问，谁能让这位检察长都噤若寒蝉。

“公安部禁毒局局长。看来我们也成为计划中的一环咯……抓紧时间物色合适的检察官人选吧。对了，不要外传！”

助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距离开庭30小时。

正值凌晨，C城里绝大多数人都沉浸在黑沉的梦乡，只有几只早醒的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公路上，低调的警用公务车却在一刻不停地穿梭着，与外表不同的是，每个队员座位底下，都放着几把真枪实弹的冲锋枪。

不久，因为路线的争议，这辆面包车停在了路边。

“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这个计划的？还有30个小时开庭，我们连黑猫的一根毛都没找到，我已经快累死了。”这是调查组连续工作的第32个小时，叶子凌趴在方向盘上，疲惫地喘着气，车里众人都已经油灯枯竭，各个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白里布满红血丝。

“别这么说。如果申请延期审理，必然会引起黑猫的怀疑，和上面打招呼也不是容易事。如今知道事件全貌的人越来越多，万一追捕计划泄露，我们就再也没机会抓住他们了。这是唯一的、最好的办法。”余文鑫捏着眉心，打了个哈欠。

“没有在剩下的30小时内抓到他们，公检法三个系统都要一起丢人。”查言初用地图盖住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没有找到凶手的警察，失去检察官的检察院，还有蒙在鼓里的法官……我不敢想画面有多好看。”

“但我们已经往东北方向走了16公里，再走就要走出C城了，这个方向真的对吗？”

这便是警车停下的争议所在——继续往前，或者回去复查。余文鑫认为他们查过的区域难免有被忽略的地方，还可以再认真检查一番，而任瑞则猜测黑猫驻扎在郊区，希望继续往前走。

“周边区域怎么样了？”任瑞问。

“派出的十多个小队都没有发现类似目标。”余文鑫摇摇头。

“东北边已经全部排除完了！何惧昂这家伙是不是私藏了信息啊？根本找不到！”叶子凌猛地锤了下方向盘。

“会不会是我和何惧昂误解了他留下的信息呢。”陈宸坐在副驾驶上，他才是最焦虑的人，毕竟是他负责指引方向。

想打开地图软件，被叶子凌锤方向盘的动机吓得手一滑，误触了和地图图标长得差不多模样的追踪软件。对于这个软件，陈宸的心情是复杂的，不知道陈鹤朗删没删，至少他是舍不得删。上面的加载圈转了几转之后，出现了个活跃状态的小红点。

他们在希尔顿酒店的东北方向，而小红点正好相反，在西南方。

陈宸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这个时间他哥不在家睡觉，怎么还在外面？！不会是被黑猫给绑了吧？他立刻插上耳机，打开了监听功能。

幸好，对面传来的声音很平静，夹杂着布料窸窸窣窣的声音，陈鹤朗的嗓音忽远忽近。

“这地方真好，大隐隐于市。您一般都这个点出来晨练么？”陈鹤朗的声音里带着礼貌的笑意。

“年纪大了，睡不着，早点起来对身体好！”另一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还不时发出嘿咻嘿咻的声音，大概是在锻炼。

“您就住在隔壁这个别墅区？环境好不？”

“好的很！绿化做得可好啦，空气好，有户人养了头羊都不愁吃的，哈哈哈！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不好意思最近真的忙疯了！！很快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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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