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梦境

鼻尖的熏香渐渐散去,陈宸的意识变得模糊,坠入黑暗之中。

“爸爸为什么又打哥哥?”稚嫩的童声回响在房间里,他揪着妈妈的衣角,妈妈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地啜泣。

这是……老屋?自己这是做梦了么。

外面传来木棍落在□□上的声音,还有陈钊的怒骂声。

“因为、因为哥哥,嗯,哥哥不听话。宸宸要听话,知道吗?要乖乖的,这样就不会被打。”妈妈发着抖,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眼泪,一边哭一边摸着小陈宸的头。

不是的,从来都不是因为陈鹤朗不听话。他想要争辩,嘴却不听使唤,童声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你个贱种,一天天板着个死人脸给谁看?我欠你了啊?说话!”外面的骂声还在继续,棍子被丢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他暴躁地掀翻了桌子,桌面上的物品摔在地上,有什么东西碎了。

“要不是我捡你回来,你还不知道在哪当乞兒,做一点事情都做不好,别去上学了!”接着又是拳头击打在□□上的闷响,陈鹤朗在外面狼狈地痛哼,不停地在说对不起,妈妈在屋里抱着他,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哀鸣,就好像被打的是她。

“妈妈,肉是我掉到地上的,我想拿给哥哥,但是太重了……”小小的陈宸听到这,睁大了眼睛,突然想到今天早上他想把一块猪腿搬过去给哥哥,但是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妈妈叫他去吃早餐,他就忘了。

“嘘!”妈妈睁着一双仓皇的眼睛,她哭得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眶通红,头发凌乱,神经质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这是我的错!我要去告诉爸爸!让他不要再打哥哥了!”小陈宸抓住妈妈的手,挣扎地说道。

“没用的,不要说,没用的!啊!你怎么,陈宸!别去!”小陈宸为了挣脱他妈妈,咬了他一口,吓得妈妈连忙松手,又追了上去。

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把小陈宸紧紧抱住,一边哭一边说:“别去,没用的,陈宸,你帮不了他!”

是没用,因为这块掉在地上的肉,只是陈钊的一个借口,就算没有它,陈钊也会随便找个借口打人。陈宸像是幽魂一样,在一旁看着母子推拉。

这一幕,陌生又熟悉,在他的整个童年,准确来说是6岁以前,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

陈钊在菜市场卖猪肉,天没亮就要备货,妈妈跟着他一起,还会带上在上小学的陈鹤朗。他哥每天三四点就得起床,去搬东西,甚至帮忙斩肉。后来陈宸需要人照顾,妈妈就不用跟去了,陈钊带陈鹤朗一个。等到六七点的时候,一切准备就绪,再让他去上学。

已经听话到这种程度,陈鹤朗还是会挨打,而且是毒打。陈钊恨不得让陈鹤朗没法去上学,这样就可以帮他卖东西,还不用出学费,可惜义务教育不允许。

过了一会,打人的声音停了,陈钊威胁的声音响起:“把刚到的肉斩了,再掉到地上,我饶不了你!”然后便离开了。

听到陈钊离开的声音,妈妈松开小陈宸,跌跌撞撞地跑向客厅。

“鹤朗!你还好吗!”

小陈宸呆呆地跟在母亲后面走出房门,客厅一片狼藉,他哥缩在地上抱着肚子,一脸痛苦。

“他打你肚子了?要不要去医院啊?”

妈妈扶他坐起来,鼻血骤然从鼻腔里涌出,她连忙去拿纸巾帮他擦,一边擦一边哭:“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事,妈。”陈鹤朗佝偻着身体,按着鼻子,另一只手握着妈妈的胳膊安慰她。

那个时候陈宸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说对不起,后来才知道,因为没有陈鹤朗,被打的就是她。所以妈妈一直特别后悔把陈鹤朗领养回来,每次看到陈鹤朗被打,她就会觉得是她造成了这一切,把一个无辜的孩子拉来当替罪羊。

一滴泪不受控制的涌出了他的眼睛,太久没有梦见过小小的陈鹤朗了,这时候的他三岁,陈鹤朗七岁被收养,刚来他们家四年,当时十一岁,还是个小孩。

胳膊细得仿佛轻轻一掰就会掰断,瘦瘦小小的,浑身都是见血的伤痕。

他这么瘦弱,却有这么大的力量,挡住他和妈妈身前,替他们承受了所有的痛苦。

“妈,陈宸出来了。”留意到站在后面流眼泪的小陈宸,陈鹤朗示意妈妈回头。

“唔——啊——”小陈宸终于被满脸血的哥哥吓得大哭起来。

“宸宸,没事,有血不要看,妈妈带你去幼儿园了。”妈妈赶快去哄他,捂他的眼睛。

“陈宸,你要做男子汉,不许哭。”哥哥艰难地勾起一抹笑,朝他挥挥手,陈宸才发现他的手被地上的玻璃划破了,全是细碎的伤口。

时空变幻,来到了天台,小陈宸一手一瓶药,哒哒哒地爬上楼梯。

陈鹤朗穿着初中校服,一阵风吹来,灌进他的衣服,显得校服更宽大、他更小只了,他缩在天台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妈妈叫我给你的药。”他献宝似地递上那两瓶药。

“嗯,陈宸好乖呀。”陈鹤朗笑着接过去,摸了摸小陈宸的头,却只是把它们摆在一旁,没有去用。

小陈宸送完了药,挤在陈鹤朗旁边坐下,和他哥一起,看着天边耀眼的夕阳。

直到太阳完全消失在天边,陈鹤朗叹了一口很长的气,才十多岁,他已经拥有了超乎他年龄的成熟,他站起来准备回到屋里去。

“哥哥,你说,如果我没有出生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挨打了。”小陈宸突然抱住了他的手臂,童音糯糯地问。

这时候的小陈宸已经知道了更多家里的情况,比如哥哥是领养的,而他是亲生的。妈妈和陈钊结了婚七八年,也没有怀孕。在那个时候,家暴倾向就已经初见端倪,陈钊觉得老婆是个不能生的废人,动辄对她又打又骂。

她早年失去了父母,没读什么书,好不容易找到了归宿,不敢离婚,为了安抚陈钊,也为了继承香火,两人商量着去领养一个孩子回来。

于是他们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取名陈鹤朗,她以为这将结束这么多年的噩梦。

然而陈钊还是一样的暴躁,还把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当做工具,替他干脏活累活,稍有不满意的地方,就严厉的责骂。

领养陈鹤朗之后没过多久,她竟然怀孕了。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和陈钊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大喜事,陈鹤朗成为了他们的福星,也应了村口老太太所说,领养的孩子竟然真的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孩子。

这让他们难得地过上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她以为陈钊良心发现,终于改了家暴的习惯。

可惜好景不长,她怀孕之后,生活的负担变得更重了,原本就只有陈钊在外谋生,陈鹤朗要上学,孕妇需要补品,本来只需要养活老婆一个,现在要养三个。

面对生活的压力,男人越发暴戾,原本宣泄的对象打不得,他便把火撒到陈鹤朗身上。

先是用拳头,再到棍棒,有时甚至抄起铁壶就砸。打得陈鹤朗身上没有几块好皮,总是鼻青脸肿地去上学,连小学老师都看不下去,替他报警。

警察来到家里,一问,陈钊说是陈鹤朗不听话,该打,这种家庭内部的教育问题他们不好插手,就没管下去,只是劝他们换种教育方式。

老师也想不明白,陈鹤朗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成绩名列前茅,还不用老师督促,怎么到了家长嘴里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蛋。

今年哥哥小学毕业,上了初中。有个老师一看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悄悄地来找他,问要不要帮他申请住宿,他可以资助。

他当场就拒绝了,今天回家跟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把他骂了一顿,想让他赶紧去。他对妈妈说:“我不能这么忘恩负义,是您从福利院把我带回来,让我可以吃上一口饱饭,能够去学校上学,如果我走了,挨打的就是您……所以,我想让您跟陈钊离婚,如果您能做到的话,我就去住校。”

妈妈慌忙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她说自己一个女人,在社会上找不到什么赚钱的工作,陈宸肯定会被判给陈钊,她怕自己的孩子挨打,而且就算判给了她,她也无力抚养两个孩子。

陈鹤朗和妈妈不欢而散,他上了顶楼透气。他们都没发现,这段对话一字不差地被陈宸听到了。

陈宸还小,对于这番对话的含义理解还不是那么的透彻,只是隐约明白了,为了保护他,哥哥还要继续挨打。

陈鹤朗听了他这话,看着他小脸上的眼睛通红,好像随时都要掉眼泪,连忙把他抱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捏了捏陈宸的小鼻子,“他打我,和我、和你、和妈妈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都没错,是他这个人有问题。陈宸宝宝是上天给哥哥和妈妈很重要的礼物,我们都很爱你,所以不要做出这个世界上没有自己这种危险的假设,知道了吗。”

“知道了。那哥哥会讨厌我吗?”小小的手握住了他哥的手指。

“哥哥永远都不会讨厌你。”陈鹤朗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温柔地说道:“走吧,我们下去吃饭。”

乞兒,是粤语里乞丐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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