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医生

局里唯一的投影仪开了,大屏正在循环播放着陈宸提供的视频,主要停留在黑衣人踏出火灾现场后回眸的瞬间,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走出几步后,他的眼神似乎扫过了摄像头,随后径直离开了巷子。陈鹤朗布下的陷阱,他是否知情,如果知情,为何又要踏入?

“你是说,你见过这个人?”余文鑫问道。

全部队员都被召集到了这间会议室,仰头看着视频上的脸。

“酒吧录像,小卖部录像,酒店录像……我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但是这张脸,我觉得很熟悉。”陈宸坐在轮椅上,把玩着方向杆。

来的路上,他不仅着急,甚至有些后怕。这份录像若是真如他想的,与刘欧迪案的凶手有关,那么它将会成为两方势力争夺的焦点,它如此简单地被锁在家里的保险柜,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你不是说,这是当年杀死你父亲的真凶么?你父亲只是个市场里卖猪肉的,能结什么仇恨?按理来说,想要弄刘欧迪的人,能够和流萤对着干,可不是怎么简单的人物。”查言初在一旁翻着资料,一边翻,一边若有所思地说。

“但仔细想想,杀人后嫁祸、完美作案,说是共同之处吧,确实还挺相似的。”任瑞摸了摸下巴。

“所以,他就是恶魔牌或者死神牌?”另一边,叶子凌站在白板旁端详着上面22张排列整齐的塔罗。

“你说,这么多年来,会不会不止两桩案子?”张希希这句话,像是丢进了潭水里的石头,激起了无限涟漪。

如果办案人员没有起疑心,直接将案件递交检察院,刘欧迪的案子板上钉钉的故意杀人。□□罪加上虐杀,死刑、死缓还是无期,背后的真相将被永远抹杀。

更别说陈宸这已经判了的案子,当年的警察从未发现,这后面还有一个凶手。

如果不止这两桩案子,背后还有多少人因为这位黑衣人而蒙冤,又或者像陈宸这样,案子判下来了,还不知道自己替人背了黑锅。

“对了,任队当时取证回来的楼道痕迹呢?我能不能看看?”陈宸的眉头轻皱,突然想起那第六根指头。

“消防门里面的是吧,我找找。”这案子自调查以来,两三个月,有关的信息已经堆得像山那么高。张希希一头扎进了会议室角落的证据山里,过了一刻钟,茫然地探出头来。“嗯?我记得之前放这了呀?怎么没了。”

“电子版呢?”陈宸又问。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陈宸,你妈妈说医院发火了,让我们赶紧回去换药!”

“你先回去吧,回头找到了电子版,我线上发给你。”

余文鑫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忘了你还是个病号了。你放心,我们今天晚上加班,把它比对完。”

“等等,我送你回去。”叶子凌从电脑前站了起来。

“哟,老叶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啊,接送全包。”张希希调侃道。

“他、他坐轮椅,不方便,都是兄弟,互相帮助嘛。”叶子凌摸着后脑勺,晒得黝黑的脸透出点红色来。

“走吧,褚泽林还在门口等着呢。”从玻璃窗往外看,天色已暗,弯月正静静地挂在树梢。

“哎,你今天又要去哪?医生说你背上伤口有点渗血,让你好好躺着的……陈律留给你那些证据,你什么时候去交给警察啊?”褚泽林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清晨的医院四处是查房的医生、打水的病人,陈宸操着电动轮椅闪避,越发熟练。

“在我做完这件事以后。”轮椅在路上风驰电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新出的电车型号。

“噢,那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吧!”

等艰难地下了出租车,进了诊室,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2号,陈……宸是么?”坐在桌前的女人念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她剪着一头齐肩长发,看上去知性又得体,声音很熟悉,像沁了蜜一样温柔。

“你好,温瑜敏医生。”陈宸操纵着轮椅,来到了她的桌前。“您是我哥陈鹤朗的心理医生,对么?”

“你终于来了。”温瑜敏露出了一个颇具亲和力的笑。

果然是她,根据9月27号那天的出诊记录、医生的年龄、性别以及资历,华南一院精神科里只有眼前这位女士,能够和梦里的声音对上。

“准确来说,我不是陈鹤朗的心理医生,而是你的心理医生。”

“噢?可是我没见过你。”陈宸的话音里有一种淡淡的警惕和敌意。

“很正常,这是你哥的意思。他说,如果必须得有一个引路人带你走出当年的阴影,他希望那个人是他自己。”女人将头发别在耳后:“过来点吧,孩子。怎么伤成这样了,你哥呢?”

“你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么?”陈宸眉头轻皱着,没有回答他,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

“是,很多年。”温瑜敏轻哂,陈鹤朗教出来的孩子,哪有这么容易相信她。

“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主治医生。他坐在我面前,很认真地问我,他怎么才能帮到你。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当时你的应激性障碍很严重,由于对现场的创伤记忆,你甚至无法待在家里,见到相关的物品都会呕吐。”温瑜敏并未感到不快,淡然地开始讲起了往事。

“可是你的情况特殊。”温瑜敏停顿了一下,“他找了许多医生,都拒绝了他。找到我的时候,他是碰运气,试最后一次。”

陈宸嘴角挂上了冷笑,温瑜敏说道很含蓄了,他知道为什么。他的PTSD,不仅在于当时的场景,那些血腥的记忆,更在于他心里的野兽。

害怕失去理智,害怕他再做错事、害怕伤害到自己爱的人。

和平年代,治疗杀人留下的心理创伤,可谓骇人听闻。治疗一个“逍遥法外”的“杀人犯”,有多少人自认有这个能力?敢担这个责任?

“我答应他,我可以试试。他又怕医生用词不当,或者心存芥蒂,伤害到你,所以他必须担任中介。”

“你哥比你想的要更爱你。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父母、亲戚,打着家人的名号,做最伤人的事,逼着病人去死。可他甚至都不是你的亲生哥哥,却设身处地,从你的视角去看、去思考,可能更甚,说到你的恐惧、煎熬与挣扎,他心疼得眼眶通红。”

陈宸别过脸去,眼中晶莹一闪而过,桌底下的拳已经攥紧。

刚刚从看守所出来的那段日子,他沉浸在自己的心理创伤中,具体的已经记不太清。但他记得哥哥瘦削的胳膊,将他揽入怀中。

“在他的引导下,你渐渐从阴影中脱困,闪回、恶梦的频率也降低了很多。你哥送你回到学校,还没松一口气,你又陷入了舆论的泥潭,紧接着他又陪你克服……”

说着说着,细数这重重困难,温瑜敏都忍不住笑了。

“所以我说,他能将你培养成现在这样,真的很好。我很幸运能够见证你的成长,也从你们身上也学到很多。”

如果一切都像之前那样顺利,他确实很幸运。可是,如今……

想到这,陈宸舒展的眉又锁紧了。

温瑜敏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停下了话音,问道:“说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我哥被抓了。有人利用我的事陷害他。”陈宸脸色阴沉,他将来龙去脉挑着重点说了一遍。“所以我希望您能给我当年那份狂躁症的诊断证明,我去救我哥出来。”

“诊断证明?你怎么知道,你监听他?”温瑜敏一怔。

“是。”陈宸只好点点头。

“还被他发现了。”

“……是,你怎么知道?”这回他有些惊讶了。

“以你哥的控制欲,他不可能不知道。怪不得他上次的态度这么奇怪。是想借着我的嘴,来劝你呢。”温瑜敏喃喃自语道。

“什么?”现在回忆起来确实蹊跷,陈鹤朗明知他在偷听,大概是想给他的感情安上雏鸟情节或者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之类的心理现象,好劝他放弃这段感情,没想到温医生没按他的想法来。

“但我不能给你我的诊断。”温瑜敏又说。

“为什么?”

“你想通过精神病给当年的自己脱罪,洗清你哥的嫌疑。但医学上的认定在刑事精神病的认定上只起到一半作用,还要通过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我有办法通过的。”别忘了,他学的可是犯罪心理。

“你哥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确诊为精神病,除了生活上的限制,警察你肯定是不能当了。你不是最想当警察了么?曾经的他面对艰难的处境,都没有给你打上精神病的标签,现在更不会。”面前的医生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她的眉头微蹙,语速也越来越快。

“可是我哥现在被关在看守所里、被指控教唆杀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我坐牢,这一切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陈宸也激动了起来。

“你知道你对你哥意味着什么吗!你是你哥哥的锚点、精神寄托甚至是一切。你把自己毁了,救他出来,你是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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