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高空投掷

说是“通道”,实际上五条怜的脚下并不那么像是一条稳固的步道。

这段步道可供行走的部分只有一人多宽,斜斜背着的吉他包碰撞在一侧的护栏上,把坚硬的钢条砸得框框作响。脚下铺着镂空网格状的钢板,完全能够看到下方的城市灯火。

忘记戴上风帽了,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到脑袋上,她的双手正紧紧抓着两侧的栏杆,根本腾不出手来戴帽子。况且高空的风如此强劲,说不定风帽只能挡住一秒钟的雨水,而后就会被吹飞。

五条怜眯起眼,脸颊被吹得有点发麻。她慢慢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往前走。

害怕吗?好像有点。因为她的腿正在很不争气地发抖,一时都不知道颤动不止的护栏是因为她实在抖得太厉害,还是被吉他包砸出来的动静了。

但说不定,她一点都不怕。她完全没想过通道断裂的可能性,就算是想到了也不觉得多心悸。尽管走得很慢,但的每一步都很稳健。

再往前走三步……可以了。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城市尽收眼底,一切动向如此清晰。美术馆变了成渺小的乐高零件,进进出出的参观者则是比零件更小的存在。她能够看到甚尔。

就是现在,他从美术馆的三层跳了下来,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落地时的“咚”一声——当然了,这肯定是错觉。

前方有一个逃窜的男人,频频回头的慌乱模样简直像是在告诉周遭的所有人,自己正在被追杀。

踏破街灯投在水泥地面的湿漉灯光,他们跑进了美术馆后方的小巷,倏地消失了踪迹。五条怜也匆忙往前跑。稍稍变换角度,焦急的小人追逐再度出现在眼前。

距离拉远,美术馆被他们抛在了身后。五条怜把淋湿的发丝统统捋到脑后,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护栏上,努力往外探身。

选择瞭望台作为监视地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所有一切尽收眼底,全都一目了然。她能看到甚尔抬起了手,这是他索要武器的信号。

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刻到来了!

五条怜飞快地打开包,然后在“我该把哪件咒具丢过去”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一秒钟。

同样的问题,昨晚她也有问过了。

本着越多越好的原则,甚尔往吉他包里塞满了七八件咒具,大小形态各有不同,说不定功能也很不一样。但到底哪把咒具能派上哪样的用场,五条怜毫无头绪。

“那你就挑一把看得顺眼的武器丢给我就行,我无所谓。反正我全都能用得趁手。”甚尔本人倒是给出了很随性的回答,“决定权交给你。”

挑一把看得顺眼的……总觉得每一把看起来都很靠谱很有用,根本选不出来!

五条怜飞快地抹去额角淌下的雨水(也很有可能是紧张的冷汗),在短暂的一秒钟内想了很多,可惜没有一点是能派上用场的。她索性放弃了思考,在夜色中随手抓起一把咒具,恰好拿到了百分百全垒打作弊器——看起来很要命实际上也很要命的棒球棍。

这肯定是个不错的选择,对吧?

手握大杀器,她好像能安心一点了,匆忙起身。眼前,城市的踪迹却消失在了一团浅白色的云中。

不,不是消失,而是被盖住了。而眼前的云,也并非是真正的云朵。

笼罩在视野之间的,是如同云团般的一层氤氲,恰巧在她纠结的那一秒钟悠悠飘来,以浅白色的姿态蒙住了她脚下的一切。现在不需要再犹豫或是纠结了,五条怜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都看不到甚尔的踪影了,还怎么把咒具丢给他呀!

盲投?不行不行,她可没有蒙住眼睛也能精准命中的自信,这么做的成功率绝对比百分之一更加低。

要是砸中甚尔的脑袋,这都算是好的了,只有天知道在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中,棒球棍会飞到什么地方去!

那么就,等待云雾散开?

更离谱了,这简直比盲投还要不可靠。

雨一点没停,风也在推着这团氤氲不停向前,连绵着仿佛不存在尽头。等到氤氲散开,甚尔保不齐都要被按在地上打了!

正把目标对象按在地上狂揍的禅院甚尔猛打了个喷嚏,险些露出短暂一瞬的破绽。他猜有人在惦记着他的不好,并且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没有好好工作害他现在只能赤手空拳上阵的某位姓氏里有数字的家伙。

要是再不把咒具送过来,他就要扣掉她这回的零花钱了。

对于零花钱大危机,五条怜一无所知。说真的,她现在要面对的事情可比小小的零花钱麻烦多了。

一时半会儿无法散开的雾气,盲投低到不及百分之一的成功率……怎么选都像是跳进了地狱!

现在还在思考吗?大概没有。

因为她已经迈出了步伐。

奔跑在通道上,有孔的钢板地面被踩得咚咚响,发出危险的颤动。倘若一脚踩空,那可就倒霉了。

五条怜无暇顾及最糟糕的可能性是否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只想赶紧脱离这层雾霭的笼罩。

厚厚的一层氤氲,像是包裹住了整个展望台,无论跑得多远,从任何角度望过去,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想必展望台里的游客们也发出了失落的叹气声,但绝不会有人比她更失落了。

通道行至尽头,没有再继续前进的道路了。倏地停住的脚步害得五条怜的心脏也随之抽搐了一下。

当真要无计可施了吗?

不,大概不是……一定不是。

前方几米远,吊篮挂在高空之上——本意事用来清洁高楼玻璃的吊篮,但在间谍电影里总会会摇身一变,成为特工主角在高空行动的工具。

好像没有思考,说不定也用不着思考了。回过神时,五条怜已经后退了好几步,为冲刺预留出了足够多的距离。

然后,就该往前冲了。

穿破风和雨,借着惯性一下跳上通道尽头的护栏,再乘势向前扑过去吧。

有那么几秒钟,她切实地停留在了半空中,没有任何支撑,只有风托着她,急速跳动心脏被失重感拉扯着向上飘,直到“咚”地跳进了吊篮里,这颗心才轰然落地。一下子沉到腹腔的最深处。说真的,她差点吐出来了。

吱呀吱呀。预期之外的访客压得吊篮左右摇晃,支撑在两侧的缆绳也动荡不止。这儿实在不是什么安稳的场所。

五条怜已经没空等待吊篮稳定下来了,伸手便去摸操控面板。

依然有一个好消息与坏消息。

好消息是,操控面板简明扼要,她一下子就找到了下降的按钮。可下降速度实在太慢,缆绳绞动的声响也像是在拧着生锈的金属。

唉……就不能快一点吗?五条怜没耐心地锤着下降按钮。

只捶了区区三下,她的心愿就实现了——吊篮失去了控制,以接近重力加速度迅速下落,穿过恼人的那片氤氲,城市的街景再度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就是现在了。

五条怜努力压住尖叫声,只注视着甚尔的身影,用力掷出咒具。

长弧形的棒球棍并不是为了投掷而诞生的,但在一点点咒力的加持下,那圆润的流线型足以乘着风飞到数百米之外,砸碎不计其数的雨滴,来到甚尔的手中。

武器来的稍稍晚了一点,不过时机还算可以。

甚尔挥下棒球棍,一次又一次。雨天湿漉漉的地面淋上一层鲜艳的水泽——工作该结束了。

把目标对象推进河里,运气好的话明天早上就会被人发现了,当然更有可能在此之前就被委托人捞走收尸了,毕竟他已经给委托人汇报完了工作进度,由对方负责后续的收尾工作好像也是合情合理。

顺便再给小老鼠发个短信,让她过来同自己会合。今天的工作结束得意外顺利,从现在就可以开始思考晚上该吃什么了。

从烤肉想到了汉堡薯条,又从回转寿司琢磨到了更高级的西餐,当甚尔的思绪在怀石料理的滋味上跳跃时,苍白着脸如游魂一样的五条怜终于飘过来了。看到满是血迹还沾了一点人体组织的棒球棍,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捂着嘴躲到一边去了。

在路边吐了整整三分钟,她才缓过来。

甚尔斜眼睨着她:“怎么,被吓到了?”

真是个胆小鬼。

“不是的……”五条怜依然佝偻着身子,明明泡在雨里,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要脱水了,“只是经历了,呃,一场可怕的高空冒险。”

天晓得她是怎么从高速坠落的吊篮里下来的,说真的她已经不想回忆这段过分刺激的经历了。

甚尔轻哼一声,勉强没有把她的说辞当作是嘴硬的谎言,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你动作太慢了。”

“对不起。因为今天下雨了。”

“好吧。”

下雨天确实是很麻烦,这一点没办法否认。

把棒球棍塞回到吉他包里,甚尔摸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给她,五条怜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

“是这次的零花钱吗?”千万不能忘记提前确认一下,以免会错意。

甚尔点头:“我不是什么抠门的家伙,也不会压榨童工。”

说着,他拍了拍五条怜的脑袋,咚咚的响声好清亮——这下就有点像是在“压榨”了。

“要是钱不够花的话就和我说吧。”走过十字路口时,他说,“最近用不着担心钱的事情了。”

五条怜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说实在的,拔电话线躲债的记忆在她脑海中还栩栩如生地存在着,过分简朴的照烧汁拌乌冬面的滋味也还霸道地停留在舌尖上,那段短暂的贫穷记忆鲜明得就像是昨天一样,现在却不需要再担心了?

她好像问问为什么,可惜询问的话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乖乖地应声,“我应该不会缺钱。您上次给我的零花钱,我还没用过呢。”

那几张万元大钞正原封不动地塞在沙发坐垫下方,不知道哪天才能重见天日。

“一点都没用?”甚尔有点惊讶,“要不然去买点漂亮衣服。”

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五条怜愣了愣,匆忙摇头:“我其实对漂亮衣服不感兴趣。”

“那你努力培养一下这方面的兴趣?”

他甩甩脑袋,抖落一堆水滴,斜睨着的目光停留在她穿着的冲锋衣上,看了好几眼。

“你老是穿我的衣服,害得我都没衣服可穿了。”他叽咕着说。

“……好。”

原来不是关心她,而是关心自己呀。

什么受宠若惊的情绪,一下子全都飞走了。五条怜认真地点点头,暗自发誓明天就去优衣库看看。

明天的事情暂且等到明天再说,眼下比较紧急的事情,大概是晚饭吃什么。

甚尔想了一大堆,却没能总结出切实的决定。问问五条怜,她也只会说出“我随意”这种毫无价值的回答。路过的各家餐厅看起来也有些过分热闹,想来想去,不如回家点外卖了。

如此一来,还能将思考时间拉长一点呢,简直一举两得。

快走到家时,雨终于停了。

五条怜摘下风帽,远远的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她好像记得,这个位置是不允许停车的。不过她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别人就是了。

一个女人站在车旁,漂亮的长卷发随着身体一起微微地左右晃悠着。五条怜猜她喝醉了,这副姿态一看就是醉鬼才会有的样子。

“哎。”甚尔拉着她的手臂,强硬地拐了个弯,“换条路走。”

“哦……”

完全搞不懂他的心思,不过她还是跟上去了。

恰是在转身的瞬间,跑车旁的女人也注意到他们了。她左摇右晃地跑过来,高跟鞋提在手里,一下子扑进了甚尔的怀中。

“甚尔!”果然说起话来也是醉醺醺的,“突然好想你哦,就跑过来见你了,算是给你个惊喜……但我只知道你住在这附近,不知道你家到底在哪里,所以只好在这里等你咯。还好还好,才等了五分钟就见到你了。我运气是不是超好!”

“嗯,超级好运。你喝酒了?”

“和朋友去了牛郎店,所以稍微喝了一点。”她合起手指,吐摸着亮蓝色闪粉的眼睛也眯拢了,“只喝了这么一——点点哦?”

“诶?那你很厉害嘛。”

看着甚尔格外温柔地轻拍着女人的后背,他说话的语调似乎也变得稍稍轻浮了些,在浓重的酒气中,能嗅到一股陌生却熟悉的甜腻香气……哎呀。

五条怜眨了眨眼。

她开窍了。

她想,甚尔先生一定是恋爱了。

崭新的富婆登场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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