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离赵黎星被发监察令过了7天，只不过一周形势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早上出门前，寻曳主动提出今天请一天假和随青蔓一起去探望赵黎星。

随青蔓略微有些讶异，“我说漏嘴了？”

寻曳摆摆手，“不是，我昨天倒水的时候你房门没有关紧，我就隐约听见你说要去探望黎星哥。但我真不是有意偷听的……”

“没关系。”随青蔓笑笑，“我是要去医院看看他，不过是怕你担心就没说。今天是周五，不要耽误你上课。”

“可是……青蔓姐，我真的想去看看，一直不清楚黎星哥去哪了，现在有消息了又说住院，是不是因为我的案子？”

“跟你没关系的……”随青蔓略微顿了一下，“好吧，那我给你请天假，一会从医院出来我们去逛街。”

寻曳这才很是开心地一点头，“好啊。”

到了医院，赵黎星正美滋滋地叼着一个大苹果，在笔记本上噼啪地打字。

和想象中凄美或者抱头痛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当事人好像在度假一般，非常自然地咬了一口苹果，和她们笑着打招呼。

“来啦~”

来的路上随青蔓特意给赵黎星发消息告诉他不要吓到小姑娘，两个人都没告诉寻曳是枪伤。

寻曳看着赵黎星被贴上纱布的手和缠的一圈又一圈的脚脖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是崴伤了脚踝需要缠这么多道吗。

这件事确实让寻曳感到奇怪，随青蔓在病房里打量了一圈，再看到赵黎星忍不住发笑。

她从盘子里洗好的水果中挑了一个大苹果，掰开扔给了寻曳。

寻曳连忙接住。

随青蔓说，“赵黎星，这要是有个年度负伤奖真应该颁给你啊。”

察觉到了随青蔓话里冷意的赵黎星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好好好，我受罚好吧。”

“小叶子，最近怎么样，没给你青蔓姐姐添麻烦吧。”

“没有！不过我住进去好像已经是添麻烦了……”

随青蔓说，“你们两个不许转移话题，我让小叶子来，也是为了方便她学习，或者去探视她爷爷。哪天屋里少了个人我还不习惯呢。”

寻曳一吐舌头，“可是还有黎星哥呀。”

“好啊，小叶子，你也向着他了？”

“没有没有，青蔓姐，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赵黎星问，“叶子，你爷爷怎么样了，这些日子我净整别的事去了，也没来得及问你。”

“和之前一样，我现在一周去看三次，也留了医生的联系方式，现在别的都很好了，只是病情没有好转。”

他点了点头，“钱的事……”

寻曳立刻说，“没事没事，钱不需要担心，我家那个亲戚说了，这个钱他会帮忙负担。”

随青蔓疑惑道，“亲戚，小叶子，我可没听你提过啊。”

寻曳道，“啊，是的，嗯……就是说来话长嘛，以前我爷爷家里有一个跟他比较好的叔叔，爷爷帮过他，但是这些年没什么联系。他知道爷爷这个情况后，愿意出钱给爷爷治病。”

随青蔓有些怀疑，“是真的？”

“嗯嗯。”寻曳十分肯定，“没有让我给乱七八糟的信息，是他和医院对接的。”

几个人又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临走时，寻曳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U盘塞给了赵黎星。

“这个是一段航拍录像，有完整的坠楼案经过。哥，我还是最相信你，所以……”

赵黎星虽然楞了一下，但听她说完也明白了，“这是谁给你的？”

“是我一个同学。”

“同学？”

“是。”

寻曳说，“但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我觉得是不是帮他隐藏一下。”

匿名证据并不少见，很多人出于利益相关未必肯站出来作证，但这些东西完全可以改变现在的劣势。

“可以。前提是这段视频是完全真实的，我会把它提交调查组。”

寻曳点点头，跟他小声说道，“黎星哥，你好好休息。”

然后转身跑去了站在门口回消息的随青蔓身边。

随青蔓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进来和赵黎星挥挥手，“拜拜，好好养病。”

赵黎星微笑着和她告别，等到她们离开了，才感觉到手里的U盘显得有些硌手和冰凉。

下午，陆城来探望。

赵黎星虽然着急，但是又出不去，能见着个办案的主力当然高兴，拉着他讨论了不少案情相关的东西。

“李予爱还活着？李予馨也没事？”

陆城沉着地点头，“嗯，当初收到了检测报告的结果后，我就暗中调查。发现崔旭芳确实和一个陌生异国账户有几笔奇怪的大额转账，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还抓了一个小型的人贩子团伙。从保姆那了解到李予爱的先天性心脏病以及年后要做的心脏手术，我们找到了那个医生，但显然，崔旭芳想做的并不是如李建峰和保姆形容的支架手术。她想做的是活源换心。”

赵黎星眉头微沉，“查到崔旭芳的真实身份信息了吗？”

“不需要查，最开始的时候她嘴很硬，始终不肯交代。给她看了李予爱和李予馨的视频后，她态度软化了不少。不仅交代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还提到了一个叫三日会的组织。”

“崔旭芳的原名叫谢小花，是德林市三屯村人，只不过她的活动范围遍布大江南北，上世纪末展开的打拐行动将她所在的团伙几乎一网打尽，剩下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在境内的团伙已经全部瓦解了。”

“李建峰呢？”

陆城道，“我们正在调查提审，据他所说是完全不知道崔旭芳的所作所为，他在家的时间少，所以对两个孩子并没有多亲近。崔旭芳自己也交代，她当初之所以能顺利替换身份，嫁给李建峰也是通过三日会里的人介绍。而李建峰并不是会员，也没有参与过相关活动。”

三日会，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了。赵黎星确实没想到，当初那个被忽略的小群体，居然背后有这么深的根系。

“像这样的组织，前台展示的都是掩人耳目的东西，后面藏着的才是核心。虽然我们一直在规避先入为主的毛病，但这也是人的本性。”

陆城坐的板板整整，就像在局里一样一丝不苟。

赵黎星感叹道，“可是我们了解的太少了。”

陆城继续说，“这个组织发展会员的主要方式并不是靠所谓的‘传教’，应该说它的核心并不是某种教义，也不是我们收缴的那些不知所云的小手册上写的神话传说。它是一种依靠利益关系而相互绑架的群体，里面的每个人都纳了投名状，三日会掌握了他们的把柄，自然逼得上下一心。”

说到这，陆城微微揉了揉自己太阳穴附近跳动的青筋，“说到底，利益关系才是最牢固的。不是崔旭芳突然咬出来这群人，查是很难的。”

赵黎星也思考道，“能够搅动利益关系的，最起码是有分配能力的人。他们主要吸收的会员都是做什么的？”

“商人占大多数，但我觉得一个这样隐秘的组织怎么可能只有商人呢？”

“要我看，大鱼都在背后吧。”

赵黎星说完，陆城也低头微笑，抬起头时眼中已写满了笃定。

“说的没错，接下来我要好好查一查这个组织。”

赵黎星想起来什么，把寻曳给他的U盘交给陆城。

“这里面有坠楼当天的完整录像，我简单看了一下，没有合成的痕迹，但是最好再请技术组做个鉴定。你现在忙得过来吗？”

陆城接过去收好，并没有多问。

“放心，刑侦大队虽然被拆成了三组，但关键时刻还是可以互相支援的。”

陆城又说，“秦局特意安排了两个便衣守着，怕再有人害你。”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虽然是干部病房，但也害怕有什么万一。”

“没事，阎王收人也是有数的。你和我还没把这些心怀鬼胎的家伙都抓走，怎么能折戟沉沙呀。”

陆城看他笑得仍然没心没肺，一副开朗灿烂天下第一的样，心里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担心，他觉得掉以轻心不是好事。

“好了，陆妈妈，被你这么一吓我晚上都要做噩梦的。”

陆城眉头一跳，“瞎起什么外号呢。”

“这可不怪我，是他们对你的昵称。”

他们，陆城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三剑客，真是的。

“看来我多管闲事了。”

说着他起身好像要离开，赵黎星连忙两只手并用地抓住他。

“哎哎哎，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宰相肚里能撑船。那帮小崽子，胡说八道。放心，我已经深刻地批评、狠狠教育过他们了。”

陆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扒拉掉他的手坐回去。

赵黎星很有眼色地扒了个还带着橘络的果瓣，殷勤地双手奉上。

陆城随口吃了一个，“行了，说正事。”

赵黎星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这次崔旭芳还交代了两件重要的事，那场绑架案根本是自导自演，要不是李予爱真的自己跑出去看演唱会玩失踪，吓得不知情的保姆报了警，李予馨恐怕真的会不知不觉地被摘了心。”

赵黎星说，“她想借着绑架的名义把自己摘出去。”

“是这样。另外她还提到了一个人，她在三日会里的地位不高，应该说会里有相当严格的等级制度，崔旭芳这样的边缘人物，只有等着干活的份，按照她的等级也可以向会里提出相应的需求。而会中派出的对接人，包括帮助她策划这一绑架案的人，叫做‘真千面’。”

“哪三个字？”

陆城道，“千万的千，面包的面。但这个真，不一定是真假的真，也可能姓甄。”

赵黎星若有所思地撑着脑袋，“听起来像是个艺名。”

“这肯定不是真名。”陆城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崔旭芳始终不肯交代她跳楼自杀的真正原因，除了这点，其他都很配合。”

赵黎星便把当时在天台上崔旭芳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她跳下去之前的那些话莫名的充满了绝望，按理来说她完全没必要找我自曝。而且两栋楼上都安排了狙击手，如果是为了杀我，随意两枪，杀完就走，甚至都不需要她亲自出面。”

“天台上的录音我听了，亏得当时用的是最先进的□□，不然风那么大，再有杂音，恐怕会很影响证据质量。”

陆城又说，“崔旭芳没有回答，但是她之前的那些话已经能够证明她接的任务，恐怕就是抹杀你。之所以干掉那些狙击手，包括告诉你一些消息，我认为可能是她和三日会决裂了，导致双方都不再有信任。但由于她的投名状还在会里，所以她没办法视组织的任务于无物。”

“她不会真的完成指令。因为三日会明显是要借助我们的手调查她，或者把她抓紧去。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她说的话，不会有人听。而且你在接受调查的这段时间内，有一个你在烧烤店门前打群架的视频还差不点上了同城热搜，亏得有秋赢的视频为证，加上网安处理及时，没造成太大的舆论风波。”

赵黎星感到惊奇，“还有这件事？”

“我们这次的敌人恐怕不是一个或者两个，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正邪难辨的组织。”

赵黎星说，“我看崔旭芳的软肋不只是投名状，如果她担心自己，就不会主动跳楼，她害怕的是三日会对李予爱下手。”

“……嗯。”陆城问，“你还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崔曾经提过，三日会垄断了德林乃至周边的黄赌毒渠道，而且做得十分隐蔽。你也知道，这几十年扫黄打黑都没听过，对毒品的查禁力度更是只大不小。如果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个地方，我想只有一种可能。”

陆城微微蹙眉，他和赵黎星在办案上都有着相当的敏锐。他要指出的也不是一个好消息。

赵黎星沉思的眉眼中闪过思想火花的睿芒，“享受这种服务的，全都是三日会的内部会员。”

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