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苑杰其实很不喜欢晚上出门。
准确来说是讨厌夜晚,因为他有轻度夜盲,一旦到了晚上就容易看不清。
好在玻璃塔内部灯火通明,他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从底层上到顶层的电梯很慢,蔚苑杰回想起自己一整天的纠结,又觉得很没有必要。
无论如何他都得来这里一趟,顾呈琰就是算准了这点,如果只是一句口头的“明天来找我”,那蔚苑杰很大可能只当耳边风;但现在他手握顾呈琰的通行证,就算是为了还给对方,也得巴巴地上来。
真是想不到,他平平无奇的蔚苑杰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顾呈琰住在玻璃塔的最顶层,蔚苑杰一刷通行证,电梯就自动朝五十层上升。
越是向上,蔚苑杰就越觉得呼吸困难。
电梯门再次打开后,他面前是一条很长的走廊,没开灯,他顿时有些打怵,站在电梯里没动弹。
顾呈琰不在家?蔚苑杰心想,可这不是他自己要求“明天见面”的吗?
“……管他呢,去就去。”
电梯门一关,整条走廊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
蔚苑杰顿时有些后悔,他怎么没想到刚才还有电梯的光亮呢!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按下手电筒,黑暗的走廊终于亮了些,但也不足以完全让他看清。
蔚苑杰就这样一手扶着墙,一手攥着手机,在走廊里慢慢前进着。
突然,随着“啪”地一声,周围亮起来了。
蔚苑杰被吓得一抖,失神地看着对面。
顾呈琰从拐角处走出来:“你来了。”
他走到蔚苑杰面前,对方看起来犹如掉线般,顾呈琰有些疑惑:“怎么不说话?”
“啊,我……”蔚苑杰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把手机塞回兜里,“我,我来还你通行证。”
顾呈琰瞥了眼他的衣兜:“手电筒没关。”
蔚苑杰本想送了通行证就走,他没兴趣听顾呈琰要谈论的事,但顾呈琰此刻已经往回走,显然是要他跟过来的意思。
算了,来都来了,就当参观顶层人士的别墅。
这条走廊向左拐后就是客厅,和刚刚无光的走廊一点都不一样,客厅开着白色的亮灯,薄纱窗帘拉在落地窗外,还有已经被缩小无数倍的风景若隐若现。
这里的整体装修风格是欧式,蔚苑杰没忍住细细打量起来,顾呈琰则自顾自走到米白色的长条沙发旁,“坐吧。”
“哦,好。”
蔚苑杰像是被揭穿小动作的学生。
有钱人真是不一样啊……蔚苑杰手掌在沙发上蹭过,触感这么好,又细又软,价格肯定登天,绝对不是自己家能买得起的。
“你叫蔚苑杰,我没记错吧?”顾呈琰开口道。
“呃,是的。”
顾呈琰扯起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你好,我是顾呈琰。”
“我知道。”蔚苑杰下意识说。
“哦?”顾呈琰有点意外,随即蔚苑杰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主动,连忙解释道,“我妹妹知道你,是她告诉我的。”
顾呈琰表情了然,“这样。”
经过这两次见面,不,对话,蔚苑杰感觉到顾呈琰是个话不太多的人,且很少产生情绪波动,整个人就是很淡泊。
这可跟昨天在大厅的那一眼完全不一样。
蔚苑杰可以确定,那时候的顾呈琰绝对是震惊的。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找你来。”顾呈琰又用没有感情的语气说,他声音有点低沉,不是刻意压下来的那种,听起来还挺有磁性的。
“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来这里工作。”
“……什么?工作?”
“如你所见,这间房子很大,大到我完全打扫不过来的地步,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收拾东西。”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牵强,蔚苑杰心底起疑。
顾家这么有钱,多请几个保姆根本不是问题,为什么要偏偏找上自己?
而且顾呈琰竟然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他的父母难道不一起吗?
顾呈琰似乎十分了解他的疑惑,不等他询问就解答道:“我父母每年只会回来三个月,其他时间都在国外;至于保姆那些,我不太喜欢过多的外人在这里。”
“所以为什么是我?”蔚苑杰还是很不解,难道在顾呈琰眼里自己就不是外人吗?
顾呈琰轻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说:“工作内容很简单,你就当收拾自己家就可以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一个月给你二十万。”
“多少?”蔚苑杰怔住了,“二十万?”
“当然,我不骗人。”顾呈琰的眼底似乎带了些笑意,不似昨天那样冰冷而深沉,“但前提是,你必须住在这里。”
这人疯了吧?
视线能及之处没有一点脏乱差,完全是干净整洁的,顾呈琰竟然说他一个人打扫不过来?还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帮忙,一个月的工资比他好几年加在一起都高,这是怎样的脑回路才能想出这种事?
“你确定这份工作,就只是打扫卫生吗?”
再怎么年轻,蔚苑杰也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全盘接受。
如此高调的工资匹配的却是过度简单的工作,实在令人无法不起疑。
这年头社会开放了,男人找男人寻欢作乐的事也不少见,蔚苑杰更是早有耳闻,虽然看起来不像,但他不能排除顾呈琰有这方面意思。
顾呈琰对他有些过分的推测并不恼:“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对你进行坑蒙拐骗或是某些更过分的行为,如果真的做了,你可以去告我。”
告你?蔚苑杰在心底轻笑一声,那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资本是最大的王者,你甚至可以去收买法官,饶是告到最高法院上又有什么意义?
“我希望你可以同意。”顾呈琰强调道。
抛去别的不谈,这每月二十万的条件确实是吸引蔚苑杰的。
鞠采萱为了挤进这里付出了太多,甚至做过一些不该做的事,对此蔚苑杰一直心存芥蒂,也一直盼着能帮母亲分担一点压力。
但他学历不高,也没什么特殊的技能,在找工作的道路上屡屡碰壁,一直以来只能靠各种兼职维持自己的生活,想要为母亲分忧,还要能偶尔扶持下妹妹,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
尽管这样,他也只想通过寻常的方式获得报酬,一向不愿踏入不正规的赚钱渠道,顾呈琰的这种提议在他眼里和这样没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明白,只是简单的打扫房间,为什么能值二十万的工资?还是说富人的世界就是这样,钱多到没有地方花了?
蔚苑杰尴尬地笑了两声:“顾先生,我承认您的条件很诱人,但……”
“我没有这个想法,对不起。”
说完他站起身朝顾呈琰鞠了一躬,转身欲走。
“蔚先生,我并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沙发上的顾呈琰左腿搭在右腿上,手肘拄在沙发靠背,指尖抵着头颅,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可以和你签订协议,一旦违约,别说是钱,连命都可以抵给你,这样你还不相信吗?”
他这么一说,蔚苑杰更脊背发凉了,哪有人因为区区这点事就用命做赌注的?这人怕不是个疯子?
可是如果换个角度想,顾呈琰如果能连命都拿来做筹码,想必也不会轻易违反约定吧。
一时间,蔚苑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吞了下口水,紧咬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颤抖:“我不要你的命……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抱歉。”顾呈琰态度变得倒是快,“我不该用这种方式威胁你。”
“蔚先生,希望你可以相信我的人格,我对你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人们就算去买宠物也要看眼缘,这和我的请求是一样的,我只是很看好你。”
“如果还是不放心,那么你可以自己定价,我会顺从你的意思来,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蔚苑杰伫立在原地,陷入了一场名为纠结的头脑风暴。
过了很久,他低声开口道:“……我每周要回一次家。”
“我不需要二十万,八万就足够了,我家里还有个妹妹,我不放心她,所以不想一直都待在这里。”
尽管蔚迟晴早已成年,但这座玻璃塔在蔚苑杰看来还是太乱了,保不准这丫头会无形中吃亏,他必须适当关注对方。
顾呈琰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表面,似是在思考他的要求,片刻后回复:“好。”
他站起身走到蔚苑杰旁边,深沉的视线再次落到蔚苑杰身上,他在观察眼前的人,像是在用眼睛描摹对方的样貌。
“工作就从明天开始,我今晚会收拾出一个房间给你住,之后有需要的你可以告诉我,当然,现在提前说也可以。”
蔚苑杰想了想,他没什么需要的。
除了一个,蔚苑杰突然想到:“我上来需要通行证,总不能再拿你的回去,麻烦给我一个闲置的吧。”
顾呈琰微微瞠目:“抱歉,这种事应该由我主动提起的。”
说罢,顾呈琰转身去拿通行证了,留下蔚苑杰一个人站在客厅。
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这里很冷清。
几百平的房间只有顾呈琰一人居住,就算他真的是想找个能说话的人也不奇怪吧。
顾呈琰这人看着就不爱说话,要是再没人能和他聊两句,估计早早就要憋死了。
很快,顾呈琰从里屋的一个房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张和昨天别无二致的黑卡交给蔚苑杰:“以后这就是你的了。”
“谢谢。”蔚苑杰接过通行证准备告别,顾呈琰就跟在他的身后准备送他离开。
可是刚刚走廊的灯被关上了,那里又是一片黑暗,蔚苑杰没忍住停下脚步,思考着刚刚自己看到的情况,试图凭借记忆躲开障碍物,摸索着前进到电梯口。
他的异常被顾呈琰看在眼里,却不清楚原因,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顺手开了灯,吓得蔚苑杰一个激灵。
“怎么了?”顾呈琰明知故问。
“没事……我刚刚走神了。”看着已经亮起来的走廊,蔚苑杰悄悄松了一口气,微微侧头道,“如果没有要求,那我明天下午过来,可以吧?”
顾呈琰没多说,只是“嗯”了一声。
很符合他话不多的人设。
站在电梯上,蔚苑杰看向不远处那个目送自己的身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暗地里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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