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距离地下车库太远了,顾呈琰习惯把车停在地面,更何况那几个停车位本来也有顾家的一份。
夜色降临,蔚苑杰出门的动作中透露着一丝不情愿。
他不明白为什么顾呈琰总是喜欢晚上出门,明明白天也有时间,但他就是不把行程安排上去;去芙琳庄园也一样,蔚苑杰下意识就以为是白天过去,没想到又被拖到了晚上。
好在顾呈琰主动坐了驾驶位,没有让他开车,不然他还得拐弯抹角地解释一番。
蔚苑杰的夜盲症是天生的,从小就容易在黑夜里摔跟头,还一直以为夜晚就是他看到的那么黑暗。
直到有天他接蔚迟晴放学回来,在路边台阶处摔了一跤,但走在前面的蔚迟晴却一点事都没有,那个时候,蔚苑杰才知道自己貌似和别人看到的不太一样。
蔚迟晴当时说:“前面有台阶啊,那么明显你还摔了?”
但当时的蔚苑杰只是坐在地上发愣,因为他眼中的那个位置几乎是一片漆黑。
“安全带。”
顾呈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抱歉。”蔚苑杰像是被一把拉了回来,赶忙抓过安全带扣上。
说来这车空间还挺大,座位也宽敞,虽然刚刚他没注意这是什么品牌,但能在顾呈琰手里的,一定价值不凡。
不过蔚苑杰转念想到,就算自己看了车标也不会认得吧,因为夜盲症的缘故他没法考驾照,也就没法开车,对这方面根本是一窍不通。
罕默里河的街道灯火通明。
蔚苑杰几乎不会在这个时间逗留在外面,此刻车开上高架桥,路灯和远处的楼房不断从窗外划过,他竟有些痴迷地看了起来。
或许真正的灯光要比他看到的更亮一些,但即便如此,现在他眼里的世界已经比平时要亮了。
“我可以开窗吗?”蔚苑杰问,“我想吹吹风。”
“随意。”
顾呈琰一定觉得他很傻吧,这种事情还要问一嘴;蔚苑杰无奈地笑了笑,他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偷看人家资料的时候毫无畏惧,现在只是开个窗户又要询问对方的意见。
说到底,自己只是上流社会的一个附庸,终究难以融入进去。
他们永远都没法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脑中乱七八糟地思考了一堆,车总算是停下了,蔚苑杰看向面前这座大别墅,心里第一反应竟是不用担心看不见了。
因为这里很亮,太亮了,让他难以迷失其中。
“跟我走。”
门口有接应的侍应生上前:“顾少,里面已经清场了,需要再准备些东西吗?”
顾呈琰本想直接说不用,但突然想到还有个蔚苑杰,于是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竟然还在发呆。
“一点吃的吧,送到后院的亭子就可以。”顾呈琰嘱咐道,随后抬步进入庄园内部。
“这里是肖家的产业。”顾呈琰介绍说,“肖景旋是现在的负责人。”
蔚苑杰点点头,顾呈琰问道:“你知道他吗?”
“不知道。”蔚苑杰倒是实诚。
“不懂就不要装懂。”
顾呈琰像个在上课的老师:“玻璃塔的三大家族你总该听说过,肖景旋就是肖家的继承人,剩下一个是孟集乐,你那天见过的。”
“啊,他是三大家族的啊。”这样一说,蔚苑杰顿时就了然了,上次蔚迟晴只提到了顾呈琰和孟集乐,并没说第三个人是谁,原来就是那位肖景旋。
“对外的事,你可以寻找肖景旋的帮助,但如果是三家内部的,你最好还是不要指望他。”
“我估计也没有那个机会吧……”蔚苑杰说,“不过为什么?”
“肖家和顾家的关系比较一般。”
顾呈琰说得很通俗:“虽然对外会被圈成一个整体,但我们三家的关系并没有外界想象中那么好,非要说的话,顾家和孟家还算是不错。”
“怪不得和你一起行动的人是孟集乐,不是肖景旋。”蔚苑杰一针见血。
谈话间,顾呈琰已经带他来到后院的长廊,中间有一处高大的喷泉雕塑,流水声哗哗作响。
“肖景旋和我们两个的关系不至于差劲,问题出在他父亲身上。”顾呈琰说,“肖元青早年和我母亲在政界打得水深火热,一直想压她一头,但最终失败了,之后他虽然明面上不会搞什么事情,但背地里总爱弄些小动作。”
“或许有天也会盯上你。”
喷泉之后便是个外观白色的小亭子,石柱上还缠绕着一些藤蔓和花,与整个后花园十分相配。
亭子中间的桌上已经按照顾呈琰刚刚的吩咐摆了些吃的,蔚苑杰大致看了一眼,竟然有他很喜欢的螺旋意面。
顾呈琰并未多言,在圆桌的一边坐下,蔚苑杰见状在他对面坐下来,两眼盯着食物放光。
“可以吃吗?”他有些小心地问。
“嗯。”顾呈琰回答,心道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于是蔚苑杰拿起叉子叉上一小片送进嘴里,没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他一直觉得奶油蘑菇味会有点腻的,没想到完全没有,甚至味道都融入了进去,很是醇香。
随即,蔚苑杰又觉得刚刚那样显得他很没见过世面,在顾呈琰面前有点失态,便像做错事一般抬眼望向对方。
但顾呈琰好像并没发现这件事,又或者说他是不在意。
“孟家世代经营国企,也只有孟家是从商的,顾家和肖家都是从政。”顾呈琰说,蔚苑杰却有些疑惑:“孟家从商的话,按理说没法和顾、肖两家平起平坐吧?政界不是一般要比商人地位高吗?”
“但孟家的产业和科技有关,对E国贡献很大。”顾呈琰道,“虽然也会有人觉得这不合理,但顾、肖两家没有异议,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蔚苑杰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又叉起一块意面送到嘴边:“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介绍下你自己?”
“我有什么好介绍的吗?”
“比起孟集乐和肖景旋,和我打交道最多的人应该是你吧。”蔚苑杰说得有理有据,“直到现在我对你几乎是一无所知。”
顾呈琰再次用那双漆黑的瞳孔望向他,不同的是以往的目光都是停留在表面,但这回,蔚苑杰感觉那其中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在顾呈琰身边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蔚苑杰发现这人是真的很爱盯着自己。
不是恶意,但也没多少善意,就像他只是顾呈琰身边的一个标本,作用就是每天在顾呈琰身边供他研究。
顾呈琰突然笑了:“那你想知道什么?”
他右臂搭在椅背上托住下颌,右腿又横搭在左腿上,坐姿比平时倒是狂放不少。
蔚苑杰眨了眨眼:“比如……你的个人信息?”
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吧,蔚苑杰心想,但一时之间他确实想不出该如何形容,也说不清具体哪个方面,只能选择最简单的部分的问出口。
“准备拿去倒卖?”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蔚苑杰连忙否认道。
顾呈琰闭眼轻哼。
“蔚苑杰,你在问我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情况一样,我对你也是一无所知呢?”
他的笑像是运筹帷幄:“既然这样,我们交换信息如何?”
蔚苑杰仔细想了想,好像顾呈琰说得确实没错。
他尚且知道顾呈琰有钱,外婆是音乐家,母亲是政客,以及他家里的一些情况;但顾呈琰很可能就只是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自己这点信息和顾呈琰比起来没什么值钱的,更没隐瞒的必要,这样看来这比交易说不定还是自己赚了。
于是蔚苑杰欣然同意:“好啊。”
“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顾呈琰道,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杯果汁,看起来与他整体气质不太相符,大概是因为开车才不能喝酒的。
“你今年多大?”
蔚苑杰不假思索:“二十六岁。”
“你呢?”
顾呈琰挑起眉头:“二十五。”
“什么?”蔚苑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他原以为顾呈琰年龄比他要大,至少也是同龄,没想到竟然比他还小?
“你是九九年的?”顾呈琰问,蔚苑杰点头应答。
这么说来,顾呈琰竟然还是新世纪的孩子。
“我看起来很老吗?”读懂了他表情中的惊讶,顾呈琰问道。
“不是,倒不是长得老……可能是气质太成熟了吧。”蔚苑杰实话实说,他刚刚仔细观察了下顾呈琰的长相,其实还是看得出年轻的,只是他整个人比较沉默冷淡,所以才显得老成。
顾呈琰不恼反笑:“好吧,第二个问题,你是罕默里河本地的人吗?”
“是。”
“很巧,我也是。”
“第三个问题。”顾呈琰并没给他喘息的机会,“除了你的妹妹和父母,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这次,蔚苑杰没有立刻作答。
他反而是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道:“我爸爸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他走的太突然,我到现在都很难回想那个时候,现在家里就只剩我妈还有迟晴了。”
顾呈琰语气遗憾:“抱歉。”
他的家庭还算幸福圆满,除了在某些事情上和母亲观点不同,容易引发争执;大多数情况下,顾家内部的氛围还是不错的。
只是顾呈琰本人不太亲近家人而已。
蔚苑杰并不介意提起这些,这是客观发生的事实,也没牵扯到什么恩恩怨怨,他没有理由不满。
顾呈琰见他面色无异,稍微放心了些。
这段对话或许应该就在这里终止,顾呈琰本来想问很多问题,但在这个插曲过后,他觉得再继续下去很容易不解风情,一时间有些纠结。
但有些事情,他又不得不旁敲侧击地打听。
最终,顾呈琰问出了预备选项里最抽象的一个:
“你认为阶级这种东西,真的不可忽视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