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五念 死而复生

“杨左使的意思是,密函上说的这些事,可能是太子故意为之?”已经冷静下来的张无忌坐在那颗被他打断的树桩上,再看密函上的三个消息。

杨逍点头,见教主神色平静,他走到教主身边坐下,为教主指点迷津。“教主请看,这第一条消息写的是,四月初六这一日赵姑娘被太子带入皇宫太子府软禁。第二天,皇帝竟然派人去汝阳王府请赵姑娘入宫,虽然我们不知原因,但,这个消息恰恰说明,皇帝并不知道赵姑娘被软禁在太子府这件事。而太子,也不想让皇帝知道他把赵姑娘软禁在府里。”

张无忌发觉前两件事的可疑,又急忙问道:“那这第三个消息是怎么回事?是敏敏被发现了?”

杨逍道:“依杨某浅见,第三个消息的背后有两种可能。一是赵姑娘被太子软禁在府中这两日,太子知道了教主与赵姑娘关系匪浅。所以,太子改了主意,故意放出这个消息来引教主去大都,他再设下陷阱,围捕教主。”

“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杨逍沉吟少顷,方说道:“赵姑娘足智多谋,想必没那么容易轻易被太子软禁多日,而且,密函里并未提及汝阳王父子有任何动作,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赵姑娘心甘情愿去太子府,甚至答应嫁给太子。说不定是汝阳王府与太子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要和太子合作,助太子登基也不无可能。”

听完这第二种可能,张无忌已不能再维持这片刻的镇定,他双眸似能喷出火来。上一世王保保在葫芦谷军营不管敏敏给他们下毒,这一世王保保和汝阳王竟也是想利用敏敏达到他们的目的吗?他们把敏敏当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杨逍见教主在自己提到汝阳王府与太子达成协议时就变了脸色,他猜测教主是恼火汝阳王父子牺牲赵姑娘与太子结盟,而不是太子有可能登基,教主遇到赵姑娘的事就关心则乱,他不能让教主一时冲动去大都。

杨逍按住教主的肩头,问道:“教主,杨某想知道,教主是否对赵姑娘深信不疑?相信她不会再联合太子与明教、与六大派为敌?”

张无忌眼中火气渐退,他看着杨逍,郑重点头,“我相信她,她答应我她会在两个月内想办法摆脱朝廷。是我不好,如果我早想到太子会介入其中,我就不会让她回大都。”

杨逍不解,“杨某无意探听教主私隐,但是,杨某有一事不明。我听殷野王说,赵姑娘可能是杀死蛛儿的凶手。从当时灵蛇岛上的情形看,赵姑娘的嫌疑最大。为何教主还……”

张无忌苦笑,“你想问我为什么在这么多证据都对赵姑娘不利,在义父他们都怀疑她的时候,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她?因为……”

想起他的上一世,张无忌神情又是悲伤又是懊悔,“因为,我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

杨逍虽是不明教主何时失去过赵姑娘,但既然教主全心信任赵姑娘,那他就可以和教主说出第三种可能。“既然教主这么说,那这三个消息的背后,还有最后一种可能。”

杨逍也不卖关子,直接道:“第三个消息只是城中谣传,赵姑娘进入太子府就是为了摆脱朝廷想出来的计策。不过,密函上消息不多,属下就想不出赵姑娘为何这么做了。只是有一点,我想属下和赵姑娘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是不能看到教主在大都现身。”

张无忌瞪大双眸,仿佛看到了希望,“谢谢你,杨左使,如果没有你,恐怕我现在还想不到这三个消息背后的可能。”

杨逍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是教主宅心仁厚,不愿去恶意揣测别人用心。其实,教主才智不输杨某,这些‘可能’教主冷静下来一定也会很快想到,杨某只是旁观者清,先教主一步说出来。”

“杨左使别取笑我了,论智谋,你和敏敏不分伯仲,多谢你及时阻止我。既然我现在全心全意相信敏敏,那我就必须相信你刚才说的最后可能。”张无忌笑罢,将那封密函攥紧在手中,而后便和杨逍赶回客栈以免其他人担心。

又五日,大都再未有消息传来,殷天正和殷野王已经分别带崆峒、华山两派弟子回少室山下与张无忌等人会合。

张无忌见众人奔波拦截消息数日,脸上均有疲色,尤以外公的脸色明显,故而他决定众人在镇上休息几日,顺便商讨破金刚伏魔圈的办法。

再说少林寺方丈空闻这几日先后收到崆峒、昆仑和华山三派的传书,崆峒掌派说七伤拳内伤发作不宜远行;昆仑派何太冲夫妇因家中有事不能前来;华山派建派五十年大典,故而这三个门派届时都无法参加屠狮大会。但少林是武林第一大门派,为表示对少林屠狮会的尊重,这三个掌门决定派出本门最好的两位弟子前来。

现在只有峨眉和武当没有回信,空闻方丈看罢书信,又问过派去送信的弟子,可他们都说确实将信交给各门派掌门,他们也答应会来少林赴会。空智想起弟子来报说近几日明教教众在山下集聚一事,以明教的本事,在他们送完帖子后他们前去阻拦也不无可能。

听罢空智的猜测,空闻轻叹一声,说道:“日前张教主来寺内见你三位师叔时我已经料到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也罢,他们有本事阻挠各门派掌门,那各位掌门就算前来屠狮大会恐怕也没有胜算。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三位师叔的金刚伏魔圈,这些日子我们要严加防范,绝不能轻易让明教救走谢逊。”

在镇上整顿歇息三日,明教众人各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地要随教主登上少林去救谢逊,念及万安寺后明教和少林刚生和气,张无忌决定不带五行旗教众上山,留他们在山下待命,以免对方说明教仗势欺人。

张无忌与杨逍等人商讨三日,除了叫高手随他一起应战之外,众人并无其他可行之法。决定请杨逍和韦一笑随他出战后,张无忌便准备明日带齐高手,正式登上少林拜见。

入夜后,张无忌坐在房中对着手中珠花出神。今天四月十八,已经八天了,大都还没有消息。张无忌轻叹后发现脚边的乌云在拿后爪子挠耳朵。他蹲下身,轻柔地抚摸乌云耳后,乌云舒服地把脑袋也送到张无忌手心,张无忌轻笑问道:“你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小狼没有回应,张无忌也没有期待能让狼崽明白他的担心。自收到那封大都密函后,他这七八日都睡得极不安稳,最近两日更是连做噩梦。

前夜,他梦见敏敏被太子邀去水阁下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相谈甚欢,他听不清他们在说笑什么,但很快,太子就神色大变,拂袖离开;

昨夜,他梦到敏敏和那个太子在枫林小馆饮酒,太子在酒里放了迷药,敏敏喝完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他吓得想去把敏敏叫醒,结果自己从梦中惊醒;

今夜也会做梦吗?张无忌带着这样的心思,吹熄烛灯,早早躺下。

他的确又做梦了。这次的梦里,太子去了困住敏敏的楼阁,与敏敏下棋,梦中的敏敏神情严肃,鬓角带汗地盯着棋盘。很快,他们二人都站了起来。他听不清太子对敏敏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太子笑得高深莫测。敏敏神色惊慌,如临大敌,她步步后退,退到床榻边,退无可退,太子吹灭了烛灯……画面一转,天亮了,太子那楼阁中出来,眼中笑意满满,下一眨眼,敏敏坐在院中心事重重地抚琴,汝阳王父子却兴高采烈地进了小院,跟在他们父子身后的还有太子……

张无忌没有被吓醒,他睁开眼,企图用手背压住眼皮下的泪。他看不到房内发生了什么,却能猜到。都说梦当不得真,但一想到先前密函上的内容,他的心里已经确定梦中所见就是真的。

愤怒,心疼,自责齐齐涌出来。他怒太子囚禁敏敏,又逼敏敏就范;他心疼敏敏孤身一人面对太子,被她父兄背叛,被太子折磨;他自责自己没用,他救不出义父,也没能把她留在身边。

鸡鸣二遍,早起上茅房的周颠看教主在后院不断拿水往自己脸上泼,“哎,教主,你起这么早啊?”

等教主转头,周颠被教主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那眼底疲色水都洗不掉,周颠上前问道:“教主,你不会也和殷野王一样吃坏东西,一整晚不睡觉跑出去吧?”

张无忌那袖子抹干脸上的水滴,勉强一笑,说道:“我没事!你刚刚说我舅舅他怎么了?”

周颠瞧教主脸色尚可,提起殷野王,他想起昨夜的事,道:“哦,昨天半夜,我肚子饿,想去厨房拿点东西吃。我一进厨房,就看那个殷野王,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激动地说,是她,是她!然后就翻墙出去了。”

张无忌凝眉不解,“她是谁?”

周颠摆摆手,说道:“我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谁知道殷野王是不是吃错东西看到幻觉?”

张无忌正奇怪,后院厨房后面的偏门似是被什么人打开,张无忌令周颠噤声,欲前去查探。

张无忌和周颠屏气凝神往那偏门处走,却与从墙角后冒出来的三人打了个照面,那三人被张无忌和周颠吓了一跳。而比那三人更吃惊的却是张无忌和周颠,只因站在他们二人面前的是昨天半夜跑出去殷野王、战死的说不得和在灵蛇岛就已经死了的蛛儿。

周颠吓得躲到教主身后,指着殷野王身后的布袋和尚和殷离说道:“教,教主,你不是说说不得和你表妹已经死了吗?”

殷离见周颠那模样,连张无忌都目瞪口呆,她心生不满,上前怒道:“你们见过哪个鬼赶在日出的时候出来?你们俩一定是亏心事做多了!”

张无忌听那说话语气就知眼前的是蛛儿没错,他十分惊喜,“蛛儿,原来你没死!”

说不得看周颠还是半信半疑,他上前拍拍周颠的肩膀,说道:“做了几十年兄弟,你连我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啊?”

周颠不确定地摸了摸布袋和尚圆乎乎的脑袋,这才狂喜地抱住他,笑道:“原来你是活得,你真没死啊!”

张无忌见说不得也平安无事,喜道:“说大师,你也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爱女失而复得又和自己冰释前嫌,殷野王好心情都摆在脸上,他笑道:“我昨夜去厨房看到离儿的身影,就跟着追了出去,没想到还让我发现了说不得,原来他们两个都没死,还是离儿救了说不得。”

张无忌闻言,问道:“蛛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和说大师在一起?还有,说大师我听敏敏的手下说你们被圆真和元兵袭击,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殷离和说不得听张无忌提起赵敏,他们笑容一收,想起要和张无忌说的正事。殷离上前一步,先问道:“赵敏在哪里?你把她救出来了?”

张无忌笑容渐淡,说道:“敏敏在大都,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说什么救出来?”

说不得和蛛儿对视一眼,说道:“看来我们听到的消息是真的!”

张无忌心里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消息?”

殷野王听女儿和说不得说有大事要和张无忌说,这才带着他们一大早回客栈找无忌,现在见女儿俏脸十分严肃,他也收敛笑容,听他们的下文。

蛛儿不多废话,忙说道:“几天前,我和说不得在赶过来的路上,听说绍敏郡主与明教勾结谋杀平南王一事被那个狗皇帝知道了,朝廷判了绍敏郡主死罪,好像三日前就已经行刑了!”

“?!”大喜过后大悲而至,张无忌气血翻涌,竟是没来得及压住涌上喉头的血。

“哎,阿牛哥!”

“教主!”

蛛儿等人忙上前搀扶,不想张无忌却推开他们,一句话未说,夺门而出。

风吹在脸上,很凉,身后有人在喊他,是韦蝠王还是杨左使?但他现在什么人的话都不想听。说什么敏敏在三日前被处刑,他不信!他要去大都见敏敏,就算有千军万马,他也要带她出来,再也不放开她。

他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双脚上,他要向北跑,前方人太多,他上房顶;前面是城墙,他登上城墙;前面有车马行人挡路,他就踩着那些车马继续向前;前面有树林,他跃上树冠,再跳到小路继续跑……

不知不觉,身后已听不到有谁在喊他的名字,他现在真正想听喊自己名字的人是谁?是那个生气时会骂他“大笨牛”,狡黠时喊他“张大教主”,娇羞时会叫他“无忌哥哥”的敏敏,他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城镇,屋顶下总有那么一两家客栈前站着说书人,不知是不是他出现了幻听,那些人仿佛商量好一样,都在说一个故事。刘邦、项羽、韩信和栈道,这些断断续续的词第三次飞到他的耳朵里。

【无忌哥哥,等我们从武当下山,你找到你义父,我们再来这里把‘暗度陈仓’看完。】

他想起他和敏敏的约定,可当初的约定如今只会让他酸涩的眼中流出更多的泪,他渐渐放慢脚步。街上人家点了烛灯,商贩走卒都收拾摊子归家。他茫然看了一眼周围,确认了东北方在哪里后,准备再提力向大都赶。

等他经过空无一人的衙门时,他驻足,只因衙门前孤零零的告示板上贴了一张明黄的告示。告示掉了一半,他还是看到告示上“平南王”三字。他屏住呼吸,右手颤抖着把掉了一半的告示慢慢抚平。

【钦犯敏敏特穆尔,勾结魔教反贼,蓄谋杀害平南王,罪无可赦,圣上仁慈,念其父汝阳王护国有功,准留全尸,赐鸩(zhèn)刑,明日行刑,钦此。四月十五】

张无忌向后退了半步,黄纸黑字刺痛了他的双眼,如果说他今天一整日还在自欺欺人,那现在这张告示才是真正压断他心头一线希望的巨石。

一瞬间,张无忌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跪在地上,他泪流满面,不断责问自己:张无忌,你重活一世到底做了什么?你又为什么要守那三件事之约?上一世,你没能来得及救敏敏,重活一世,你竟然再一次失去了她。

他低声啜泣:“为什么让我重生?为什么又让我失去她?”

张无忌缓缓站起来,手掌撑到告示上,瞧着那醒目的【圣上仁慈】,他忽地笑了,洁白的牙齿沾了血,令原本温润如玉的他瞧着有些恐怖。

他揭下那张告示,把告示撕得粉碎,他带着锥心蚀骨的疼痛,带着所有愤怒和悲伤,质问苍天:“到底为什么?!”说罢,张无忌仿佛要用尽此生所有的力气,他把他的怒和悲带着体内的九阳真气释放出去。

身后一声巨响,他堕入一个黑暗的冰窟,既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敏敏,那你就在黄泉路上等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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