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看着那没有脸的黑面人,毫不惊诧地说:“他是来杀我的。”
“哦?”闻人云山觉得好笑,他想起鹿野之前说自己混遍天州无敌手,忍不住揶揄他:“你这个混遍天州无敌手的未知生物,原来还有仇家啊?”
“谁没有个年少无知的时候?”鹿野说着走到那黑面人面前,就在闻人云山以为他好歹也要叙个旧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鹿野伸手捏住了那黑面人的脖子,手腕用力,咔哒一声,那黑面人应声倒地。
闻人云山将他的尸体踢个面儿,准备查看一番,还没蹲下,这黑面人就化为一滩黑水。他盯着看了看,又去看鹿野:“至毒之物啊,你碰了他,一点儿事儿没有?”
“你想我有什么事?”鹿野把手伸给他看,那双手仍然白皙,在这暗夜里,也能看得清晰。
闻人云山移开目光,又听他问:“你把这里的骨彘都除了?那么短的时间,你用了什么术法?”
“贫道还以为这些骨彘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既然跟你无关,那除掉它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如果是跟我有关系,那老道你就不除了吗?”
“那当然。”闻人云山卖了个关子才说:“连你也一起除了。”
“......”
闻人云山又问他:“谁要杀你?”
“你知道能怎么样?帮我杀了他吗?”
“那怎么行。”闻人云山往火堆上丢了几个树枝,才说:“当然要弄清来龙去脉,难保不是你就该杀呢?”
“我是该杀,那也要看是谁杀。”
闻人云山坐下,拨弄着火堆,看他那双真的如小鹿般的眼中映出跳动的火苗,好似他有着天大的故事不能言说。
“愿闻其详,洗耳恭听?”
鹿野哼了一声,往地上一躺,翘着腿,看窄窄的天空,一片深沉的灰蓝,可他眼神缱绻,似乎对那片灰蓝无限神往。
“说了你也不懂。”他闭上眼睛,又囔囔说:“也许你哪天飞升了,就懂了。”
他的声音很小,但闻人云山听到了,甚至于听得很清楚。至于飞升这件事,他倒是曾经向往过,在修为停滞后去东照寺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过了一个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劫数,仍然什么也没有。而如今,他已经不抱期待了。
有人自断飞升路,有人求之不可得。
早上西门桑菊醒来,看到鹿野歪在一边呼呼大睡,而闻人云山正现在山壁前似乎对着山壁发呆。
“道长!”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问:“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我怎么睡过去了?”
“没发生什么,只是这里寒气深重,你没扛住。”闻人云山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鹿野混多了,离谱的话张口就来,而这想法简单的西门桑菊更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宁愿怀疑自身。
“是哦。”她不好意思,自我反省:“以前大师兄天天让我修炼,我还不乐意呢,要是当初用功一点就好了。”
“你就算当初用功也没什么用。”鹿野醒了,翻个身就开始说实话:“你跟在这里,纯纯是个累赘,也就是这位道长好心,换了我,你早就死了。”
“你才是累赘!”
鹿野懒得跟她说什么,他站起来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而这时默默跟在身后的闻人云山问他:“前面还有什么?”
“骨彘对老道你来说都不在话下,那还能有什么。”
这些闻人云山动动手就能够解决的邪祟确实是不够看,但他仍然对这个地界有所疑惑,多年前他在这里扫夜,清楚这里的地形,当时他认为四周水龙环绕,纵然里面非平地而为山地,但整体格局呈现为堂局,绝不是阴暗之所,就算有人做局,对地形有所改动,也不至于能在几百年间就成为这样的死地,只有这条山缝能够使得这个地方极速衰败。
他抚摸过山石壁垒,几乎能够笃定这是人为斩断,但什么人能够有如此力道,将这山生生劈裂?
而眼前这个处处可疑的鹿精,拥有着非常高深的修为,却在被人追杀,是谁要杀他?能够杀他的人,修为应该在他之上,那么这天州如今还有谁能够有那么高深的修为?
他当然不能排除这八百年间天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虽然鹿野说没什么东西在里面,但越往前走越是阴森,好似日光不会照进来,只空悬天际一般。
显然修为不济的西门桑菊也感受到了,她有点打颤,双手环抱,哆嗦着说:“怎么这么冷啊?”
奈何没人答她的话。
本来闻人云山以为走出去视野会开阔一些,谁知道越走越暗,出了山缝后眼前一片参天绿植,这些绿植分布在不同高度的山坡上,不知为何,一株株都长得出奇的高,堪比大树。
“没路了?”西门桑菊没忍住抱怨:“什么破地方!”
也不怪她抱怨,身为焚花残筑最小的内门弟子,她从小就饱受几位师兄师姐照顾,很少单独出任务,就不用说没有师门弟子陪同,来这种地方了。
鹿野带着他们往右边走,这里虽然杂草丛生,但勉强还能看出是条路。
没几步,两个竖起来的巨石出现在眼前,巨石上倒是没写什么字,可却是洒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
“什么血?”西门桑菊问:“是人血吗?”
闻人云山笃定:“黑狗血。”
从巨石中间走过,眼前又是成片的参天巨植,只有一左一右两条小路与他们来时的巨石路,形成了一个交岔路口。
西门桑菊左看看,右看看,问:“走哪边?”
“左边是往之城,右边是喜天城。”鹿野问闻人云山:“你想去哪边?”
闻人云山抬脚往左边走:“往之城。”
“为什么选择往之城?”西门桑菊不理解:“喜天城名字听着多喜庆。”
闻人云山懒得理她,往之西天这么言简意赅,当然要先往。
时值深秋,路两侧的花草有些枯黄,有些却还郁郁葱葱,尤其是这里的绿植,长势恐怖,有些比树木还高,顶尖下垂,将这里遮蔽,哪怕现在是正午时分,也阴暗如傍晚。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们。”西门桑菊又感到了一阵寒意,仔细往四周看了看,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处牢笼之中行走,不免紧紧跟住闻人云山。
“本来就是逐渐荒废的地方,你还想人来人往吗?”鹿野揶揄了她一句,看她都快贴到闻人云山身上了,不免嘲笑她:“你这么胆小你还跟来,等会儿你要是吓死了可怎么办!”
“我要是死了,我师兄师姐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是吓死的,关我们什么事!”鹿野琢磨了一下:“热娃尕姨的徒弟也太没用了吧,你是不是还有几个师兄师姐?都像你一样没用吗?”
“住口你这个小妖怪!”西门桑菊不满:“说我可以,别带上我师父师兄师姐他们!”
“你师父都失踪多少年了,说不定都没了,我带她又怎么了?让她出来打我啊!”
“你这个无耻小妖怪,我跟你拼了!”西门桑菊抓着路边的树枝就去追他,鹿野撒腿就跑。
两人追着跑着,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座城出现在眼前,城门半掩。
“别的城门前都可热闹了,这个城一点儿也不热闹。”西门桑菊扔了树枝,疑惑着往半掩的城门前走去。
“回来!”鹿野叫住她,“你是迫不及待想死吗?”
“你可别小看我,我好歹也是焚花残筑的弟子。”她说着走到城门前伸头朝里看,里面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没人。”
闻人云山腰间的摸罗针一直在小频率的震动,他看着这座破败荒芜的往之城,默默地平息了摸罗针,而后他问鹿野:“你的朋友,在里面?”
他是故意这么问得,虽然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应付任何潜在的危险,但这鹿精引他来此的目的,他仍然不知。
果然鹿野听他这么问,毫不遮掩的回他:“当然不在,如果我说我请你来,只是为了让你把这处平了呢?”
“怎么?这处碍着你了?”
鹿野走到他面前,距离他很近,碍于身高的原因,他不得不仰头看着闻人云山,他的脸很小,眼睛却很大,装得无辜时,眼睑低垂,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感觉,偶尔不装了,那眼中就仿佛酝酿着什么风暴,水雾翻涌,但让人感觉阴沉沉的。
“你不是知道吗?有人要杀我,他可不是平白无故就要杀我啊。”他说着伸手点了点闻人云山的肩,一字一句告诉他:“我毁他的心血,他要我的人头,这叫有来有往。”
“所以,你这是**裸的利用贫道啊?还有,请贫道办事,这种态度不行吧?”
“老道你就别见外了,以你我的关系这点忙不过就是你抬抬手的事,再说了,你重新出山,不就是为了这些事吗?”
“那贫道就活该帮你忙吗?”闻人云山摊牌直言:“贫道可以帮你,不过你也应该让贫道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吧?”
鹿野拍拍他的肩,又指了指头顶,压低声音告诉他:“其实,我是仙界的仙。”
闻人云山拍开他的手,往城门走去。
“干什么?你不信啊?”
“当然信,有妖有魔有鬼,为何不能有仙?”
“看你的样子,你根本就不信好吗!”
闻人云山从半掩的城门中进城,身影猛地一顿,追在他后面的鹿野砰的一下撞上了他的后背,硬邦邦的后背让他觉得面上一痛,正要抱怨两句,身前的闻人云山迅速的转过身,将他环住,一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同时用眼神恶狠狠地扫过同样好奇跟过来的西门桑菊。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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