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牺牲

听着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深长，常乐轻轻起身，无声下地在桌边坐下，刺破指尖取血画符。

连续画了三张，他将符纸叠在一起，折成一个符包。然后将符包小心地顺着许平章略敞开的领口塞进去，贴着他心口放好。

之后又将整间别墅的门窗都关好，在各关键位置贴上符纸。

确保一切都完善之后，常乐回到23号院，拿上自己的东西，开车离去。

黄半仙的电话打不通，张天师的也是。

但常乐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发了个信息便将手机丢在一边，专心开车。

汽车在路上飞驰，这次不需要导航，常乐清楚地知道知己要去哪里。

凌晨时分，程氏医院里一片安静，仔细看去从门卫到前台，甚至坐班的医生护士，都是熟睡状态。

常乐径直坐着电梯到了顶楼花园，打开门，果然见到一个纤瘦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

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对方并没有回头，而是静静站在花园边缘看着夜景。

灯光从明亮突然变得幽暗，让常乐实现一瞬间有些模糊。

等适应了弱光的环境之后，常乐才注意到，那个背影似乎跟自己记忆中不太一样。

他靠近几步，而背对着他的人这时也缓缓转过身。

“小友别来无恙啊~”

那人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和缓，可嗓音却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甜美清脆。

“许诗瑶？”常乐吃惊，没想到在这里等着的人居然会是她。

可那说话的语气……他摇摇头，“不是许诗瑶。”

“许诗瑶”笑容中带着满意，甚至还有对小辈的欣赏和包容，“你这副聪明劲也很像常珩。”

“程夫人。”常乐叫出了对方真正的身份。

此时的许诗瑶不过是个躯壳，内里真正的人是刘若华。

“没想到你受到那样的重创还能继续用傀儡术……”常乐有点感慨，这样的实力，即使是自己魂力未受禁锢的时候也未必能与之匹敌。

见对方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常乐不动声色地问：“别人的身体就那么好用啊？”

听到这话，刘若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笑着。

“之前操纵那个男孩，啊……应该是女孩，福利院活动那日那个人也是你吧？”常乐继续问，但他其实并不需要对方回答。

“许诗瑶、刘宏华、变成男孩的女孩，还有阴阳逆转阵……”常乐直击核心，“你真的是自愿放弃刘家的吗？真的是刘家因为你坚持嫁给程总才让刘宏华继承？还是……其实是反过来啊？”

刘若华发出低低的笑声，眉眼弯弯，那笑容与许诗瑶平日的笑完全不同，没了骄纵和故作柔弱。

此时这张脸上，眉梢眼角是掩饰不住的凌厉。

“你这不管不顾的说话方式，也跟常珩是一个模子……”刘若华笑着说完上半句，收敛笑意，眼神里带上了明显的厌烦，“都那么招人讨厌。”

常乐抱着手臂假笑：“过奖了，程夫人。”

“程夫人……”刘若华哼了一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显然对这个称呼很是不屑。

“刘女士不想做程夫人不做就是了，何必搞这么多事出来？”

刘若华听了常乐这话，笑容更大，“不是程夫人，也是许夫人王夫人，又有什么区别。”

然后盯着常乐，“你敢自己一个人来，是笃定了我身受重伤，不能把你怎么样是吗？”

常乐没说话，确实有这一部分原因。黄半仙说他需要修养几日才能养好，而同样的，如果给刘若华这几日的修养时间，她的力量也会回复。

反正自己身体好与坏都是不能用魂力了，差别没多大，还不如趁着刘若华也重伤未愈的时候，想办法除掉她。

“你想得没错。”刘若华点头，“我魂魄受创，力量亏虚，如果跟你硬碰硬，不仅得不到我想要的，还可能被你得手，将我也一起封禁在你那躯壳里。”

说着她眼光扫了一下常乐的手脚，脸上露出点苦恼的表情，“你运气也是够差的，居然遇到鬼将。”

常乐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脚踝上黑色的锁链，从刚刚醒来之后就一直只有他自己能看见，而现在，显然刘若华也能看到。

“你脑子倒是灵活。”刘若华笑呵呵地说，“懂得利用鬼将下的禁锢来对付我。怎么自己的小命也不想要了？”

常乐没有否认，他当时确实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现在也一样。

“这个世界就没什么让你留恋的了？”

常乐愣了一下，有一个身影在脑海中闪现，又被他快速压了下去，“事急从权。”

刘若华点点头，叹了口气，“平章这孩子就是太含蓄了，磨磨蹭蹭的，不如凯泽果决。”

听她提起许平章和程凯泽，而且口气依然是一个疼爱小辈的长辈。

这种时候还好意思提许平章和程凯泽……想到之前许平章难受的样子，常乐不自觉皱起眉。

“你觉得我虚情假意，不配做他俩的长辈。”刘若华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小友，有的时候感情是很复杂的，他们是我带大的孩子，我是爱他们的。”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温柔还带着点无可奈何。

“不过我有自己要做的事，为了这件事，就需要牺牲他们了……”

“就像你对珩哥那样吗？”常乐问。

刘若华垂下眼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能有今天，还真得谢谢他。”

常乐以为她这话是讽刺，但仔细看她神情却发现她说得很是真挚。

真挚？

“如果不是遇见常珩，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力量……”刘若华抬起手，指尖翻转，手势快速变换，常乐立刻感觉到脚下大楼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脸色大变，没想到刘若华重伤在身，操控着许诗瑶身体的居然还能使出这样的术法！

“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随着刘若华一句话，常乐立刻感觉自己四肢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瞬间被用力按趴下了。

头脸胸口重重拍在地上，虽然草皮厚实柔软，并没有让他觉得疼，但是后背上施加的巨大压力，让他被挤压得喘不过起来。

刘若华掌心向下，手臂用力将手掌压得越来越低。

与此同时，常乐感觉自己内脏都快被挤出来了！

他不自觉开始跟这股力量对抗，而魂力被调动的一瞬间，他身上的禁锢也立时启动。

可这次，常乐却没有感觉到禁锢将自己的魂力束缚住，而是似乎被什么其他东西干扰了。

常乐这才注意到，刚刚抓住自己四肢的那股力量，此时已经化成一团团白色雾气，缠在自己手腕和脚踝的锁拷上，与黑色的电光彼此消耗着。

是生魂？

刘若华用生魂炼成锁链来抵消禁制的力量！

这些生魂的光芒正因为与禁制对抗而一点点暗淡下去。

常乐赶紧压下自己的魂力，禁制瞬间撤去而生魂也变得凝实，再次扣在常乐四肢上，或者说附着在禁制锁拷上，在黑色的环扣上留下丝丝缕缕白色的纹理。

没了魂力对抗，常乐再次被后背上的力量压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来。

一双精致的高跟鞋停在眼前，红色的鞋底托着淡粉色的蕾丝鞋面，精致甜美。

上头传来它的主人凉凉的话语：“连心软这个毛病都跟常珩一个样，早跟他说过这样会害人害己的~”

“珩……哥……的……魂……”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但常乐还是一个字一个字从胸腔里挤出来。

“对，”刘若华知道他想问什么，“常珩的魂力在我这。”

她语带不满，“我只想要他的魂力，原本以他的本事，那阵法是不至于伤到他的魂魄的，谁想到他居然把快一半的魂力留给许灏做护身符，他魂力被抽空了，阵法却还没拿到足够的力量……”

叹口气，她继续说：“不过我杀了许灏，也算替他报仇了吧。毕竟要不是他拿着常珩一半魂力，常珩也不会死。”

“你放……”骂人的话没能出口，就被再次增加的压力全都堵在了胸口，常乐觉得自己应该是吐血了，但他不确定，因为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已经看不清了。

但他感觉自己口中有热流一股股涌出来，应该是血，也可能是被压碎的内脏。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努力寻找着脱困的方法。

如果使用魂力，那他确实能够有一搏之力，可是附着在禁锢上的生魂必然消耗殆尽。

那也就是说，至少有四人从此魂魄不全，可能成为植物人或者是“智障”，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

可如果就这样放弃，刘若华就会抽走自己的魂力，而这魂力里，还有属于许平章的。

正在常乐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道道符纸向着刘若华飞射而来。

刘若华立刻闪身躲避，抬手掐诀格挡。

常乐顿时感到身上一松，压力消失，猛烈地咳嗽起来，血液随着他一声声咳嗽不断从口中被喷出来。

“哎呦，别喷我身上！”

一双手从背后将他扶起来，捏着个药丸子迅速塞到他嘴里，药丸入口的瞬间，就像涓涓细流，流过刚刚因为挤压而火辣辣疼痛的每一寸内脏和骨骼。

常乐的呼吸终于平顺，眼前也渐渐清明。

只见张天师手握法剑正一招招刺向刘若华，刘若华手中没有武器，但手诀掐得飞快，闪躲的同时抽空反击，丝毫不见慌乱。

身后的黄半仙收回在他背后拍抚，帮他顺气的手，狠狠瞪着他，“活祖宗！你就不能等等吗？非得自己往上冲！要是我没看到你消息，今天你就交代了！”

“你这不是看见了么……”常乐有点心虚地笑了一下，他确实是大意了。主要是没想到刘若华居然会操控许诗瑶。

黄半仙翻个白眼不再理他，起身抽出一叠符纸给张天师帮忙。

刘若华眼见形势逆转，并不恋战，立时就要摆脱许诗瑶的身体。

然而就在此时，黄半仙的符纸已经到了她跟前，十几章符纸将她瞬间环住，让她身形顿时僵在原地。

她的魂魄被困住了！

“想跑？”黄半仙甩甩刚刚因为着急而有些抻到的手腕，“这次再让你跑了我名字就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