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木又无故失踪了。
叶家没有,影楼也没有。
怕老太太那里不好交差,君梵索性住进医院宿舍,然后谎称去外地参加心胸外科学术研讨会议,恰好那城市以木雕闻名,叶木也跟着一道去了。
直到第二天君院长也就是他大姑妈抱着手机神色慌张地跑进他办公室,指着那张不知被谁偷拍的他给叶木擦嘴的照片问他怎么回事,他才恍然大悟。
矫枉过正。
叶木想必是被他吓跑了,他本意是想逼得她坦白从宽,没曾想竟适得其反。
想想也是,“妹夫”跟“大舅子”不清不楚这种事的确世所罕见,细思极恐。
“问你话呢,发什么愣?!”君喻压低声音道:“这照片儿是怎么回事?”
之前院里有人谣传他大侄子喜欢男人时她还把人逮住教训了一通,如今看来这哪是谣传?
看着照片里她大侄子满脸温柔地给一个漂亮男孩子擦嘴巴,她头发都快吓得竖起来了!
这男孩子她知道,君家最近的事儿她也知道,当时就觉得荒唐,怎么能让一个男孩子去家里冒充她老君家的孙媳妇呢?
可想到魔障了的老太太她忍了,却不料竟忍出大麻烦来了。
本来还指着君梵看到照片能反驳些什么,却见他忽地勾着嘴角笑起来,君喻更着急了,心底抱着的一丝希望彻底幻灭。
君叶两家可是有婚约的,这婚还没结成呢,妹夫却和大舅子先不清不楚的,这叫什么混账事儿?
“照片里的是叶家小孙女,我媳——未婚妻。”见自家姑妈急得脸色发白,君梵终于开口解释道。
训斥的话刚到嘴边却被堵了回去,差点没把君喻憋成内伤,她愣了很久也没理解透君梵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忙拍着桌子问:“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给我说清楚!”
“行行行,您别急,着急上火容易长皱纹。”君梵头疼地扶着君喻坐下,他完全不知道那时候外头有人在偷拍,还把照片传到了大姑妈眼皮底下,看眼下这情形不说清楚是不行了。
稍作思忖,君梵道:“事情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她的确是我未婚妻叶木,至于为什么要扮成他哥的样子,请恕我不能告诉您。”说完他又慎重地嘱咐,“我上面说的话您听了就把它忘了,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至于外头那些嘴杂的,爱怎么说随他们便,您权当没听见。”
听完君梵的解释君喻把七上八下的心脏给稳住,但仍半信半疑,“她真是叶家的小孙女?”
君梵点头,“如假包换。”
得到肯定的回答,君喻拍拍心脏,没好气地瞪了君梵一眼道:“行,我不说!都快被你吓死了,臭小子!哦,对了还要问你呢,你骗老太太说去参加研讨会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提议你去的时候你拒绝了,难不成我记错了?”
提起这茬儿,君梵又开始头疼,“叶木估计被我吓跑了,回去不好交代,只好先编个理由把老人家稳住。”
君喻:“什么叫吓跑了?”
犹豫半晌儿,君梵挠了挠鼻子颇为无奈道:“就…逗过了,她不知道我知道她是女生,所以跟您一样以为我是……吓跑了……”
过了好一会儿,君喻才把话捋顺,瞪着表情讪讪的大侄子说不出话来,可真行!
“你中意那姑娘了?”她问。
见君梵毫不犹豫地点头,君喻欣慰地叹了口气,这铁树终于开花了!
未几,又忽地冷地哼一声,“无聊!你就瞎折腾啊,别真把人小姑娘吓得把婚一退,你就找地儿哭去吧!”
说着又嫌不够剜了君梵一眼,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君梵:“……”
退婚?!她敢,打断她的腿!
抚上昨晚突遭虐待了的脖子,他咬了咬后槽牙,既然那贼丫头抵死不肯坦白从宽,那就必须得来点儿猛的。
又过了一天依旧没有叶木任何音讯的时候,有过被抛弃经历的君梵终于开始着急了。
柯苒逮着机会有生以来第一次壮着胆子把自家大哥数落了一通,好在贺荀那里传来消息,叶木竟不吭不响地跑去了婺城。
说来也巧,那里本就是君梵谎称他和叶木一起去的地方。
于是他第二次假公济私,找君院长要走了那个研讨会的名额。
*
抵达婺城时正值晚高峰,出租车司机性子急一个劲的抱怨,地道吴语听起来就跟日语一样,君梵仔细听了会儿竟一个字也没听懂,索性闭目养神。
到了酒店简单点了个外卖,稍事休息君梵又出了酒店。
拨打叶沐的号码,依旧处在关机状态。
据贺荀说,叶木在这附近有过消费记录,但具体人躲在哪里没人知道,他也只能借着公干来碰碰运气。
酒店前有一条五六米宽的河,河这边高楼林立、灯火喧嚣,河对岸却是一片朴素的古巷民居,对比强烈却又相得益彰。
跨过年代久远的石拱桥,随意选了条巷子走进去。
意料之外里头还挺热闹,统一样式的木质仿古灯笼一直延伸到巷尾,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从他身侧嬉笑打骂而过。
隔上两三户便开着家农家小饭馆、民宿旅舍,当然最多的还是做木雕的,才穿过两条巷子粗略估计得有二十多家。
漫无目的地游荡到十点君梵折身往回走,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歌声吸引了目光。
“喝了咱地酒呀,上下通气儿不咳嗽……”
一个音色粗犷,一个细腻且不在调上,只是跟着附和。
还有些耳熟,但隔着一段距离又靠着没灯笼的那侧,看不真切,只分辨的出是两个男的,各拎着两坛酒。
两人进了巷子中间某户人家,不一会儿两手空空地出来,似乎被里面的人叫住又走回去在门口停下。
君梵不由得双眼一眯,借着灯笼里不算太明亮的光看了个仔细,那个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笑眯眯地跟小朋友说话的不是那贼丫头又是谁?
巷子口的风带着一股子冷意,他浑然不觉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的人,也就两天不见,心底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直到那个粗犷的男人扯了扯叶木的袖子,“哎,前面有个神经病一直再冲你笑。”
虽然压着声音,君梵仍旧听得清清楚楚,他皱了皱眉收起情绪,耐心地等着叶木将惊讶的目光投放在自己脸上。
叶木被拽着停下脚步,“啊”了一声抬头往巷口看去,那“神经病”笔直地站在灯笼下,周身拢着一层淡淡的光,乍一看她还以为面前立的是尊佛。
直到辨清佛的长相,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突然万分后悔,来送什么酒,就她勤快,坐在院子里喝喝茶聊聊天不愉快吗?
成功被那副惊呆了的小模样取悦,君梵信步走上前,表情很淡,勾起的一侧唇角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在笑,“呦,真巧!”
叶木的目光左右飘忽了会儿,才下决心和君梵视线撞上,开口时还有些磕巴,“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君梵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掀了掀唇轻描淡写道:“我…特地来找你。”
“找我?”
“嗯,找你。”君梵稍作停顿,微微垂首欺近,“算账。”
那两个字咬在齿间,又轻又缓。
叶木眼皮一跳,干巴巴地呵呵一声,目光不受控制又开始闪躲,“算,算什么账?”
君梵挑了挑眉退开,一眼不错地紧盯着眼前的人,慢动作一下下扯松领带,解开两粒纽扣,在叶木震惊的目光中缓缓拉下左侧的衬衣领子,逐字逐句道:“不打算负责还想溜?美得你!”
叶木:“……”
瞪着君梵脖子左下方那两排整整齐齐还未开始结痂的牙印,叶木顿时石化在巷尾吹来的冷风中。
张酒错愕地盯着两人看了会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是下了多重的口?
欸?不是!
意会到什么,他蓦地瞪大了眼睛,浑身一抖,搓着胳膊跳开,“你们……”
许是觉得唐突,他又挠挠头讪讪地笑了起来,“那个叶师弟你别介意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从来没在生活里遇见男男那啥的……我没有歧视你们的意思……感情自由嘛……”
觉得自己词藻匮乏越说越说不清楚,张酒索性闭嘴。
又过了会儿见这两人仍旧你看着我,我瞪着你,张酒又觉着自己傻不拉几的杵在这儿好像不大合适,虽然他心底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好奇。
“你们既然有事情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叶师弟,那个,还需要给你留门……”
话还没说完便被君梵打断,此时他已经整理好了着装恢复了君子模样,转过头看着张酒,他礼貌地笑了笑:“不用了,这两天麻烦你了,谢谢。”
张酒挠着头憨厚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走出巷子。
原本嘈杂的巷子似乎突然沉寂了下来,唯有细细风声在耳边轻柔拂过。
君梵慢慢勾起唇角,单手捏着叶木的下巴晃了晃,“叶木,你是不是得好好跟我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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