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纪淑云记得当初也没见白嘉美养孩子这么麻烦,怎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难不成有些人天生就做不成任何事?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纪淑云还是被发现了。一个人总得做饭,她有次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被老家的人给看见了,随后纪父纪母很快赶来。

纪淑云没有反抗,她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连带着那些委屈全部倾诉而出,她变得不再跟以前一样心如铁石无波无澜,她有了孩子,有了牵挂,有了泪水,也有了怨恨。

纪家父母听完当即找到了周父周母,把纪淑云怀孕的事情跟他们说的仔仔细细明明白白。俩老人听完皆是震惊,想不到自己儿子竟然做了这种事情,他们先是安慰了纪淑云,等她情绪稳定后,就问怎么打算。

这话实在无情,意思就是说她想怎么样。

纪淑云没有说话,她先前想要的东西很多,可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孩子,只有孩子完完全全属于她。她看了眼自己爸妈,那双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一旁的纪父纪母也不知道看没看懂,便替女儿做了决定,说要钱。

周父母听到这话似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儿子事业如今正方兴未艾,还娶了个市里有头有脸家的女儿,不差钱,不过还是谨慎的说到让他们不要把事情闹大,不然就没得商量。

几天过去后临近待产,周父周母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周严明,但是瞒着白嘉美。

周严明电话里听了,没有说其他的,只道:

“堕了。”

语气四平八稳,没有半分起伏。

眼看着孩子没几天就要生下了,怎么可能堕得了,更何况这也是俩老人的亲孙子,到底有些不忍心。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让白家的人知道了更是难办,所以要钱算是最简单的办法。

直到生孩子,纪淑云一直都被父母和大哥陪着,嫂子偶尔也会来照顾她。周家很痛快的给她打了钱,那时候纪淑云天天被几个人围着轮流照顾,整理整理被子,削个苹果,递杯水,看看孩子。

纪淑云抱着怀里的儿子,平静道:“爸,妈,大哥,我现在没事了,这里有护士,家里要是忙的话你们先走吧。”

纪岩华忍不住开口:“嗯…你多休息,就是那周家,给,给了多少?”纪岩华摸摸鼻子,看了眼床上睡着的小孩:“你可别多想,你是我亲妹,这孩子可不好养,可不能让别人骗了,少给可不行!”

纪淑云面无表情:“我有点累,回家再说。”

三人见纪淑云明显的一脸抗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好好休息,竟真的都走了。

怀里的孩子小小的,头发软塌塌,睫毛也很短,皮肤很薄的一层,血管清晰可见,摸着跟豆腐块一样软软弹弹。

纪淑云看到他轻微抖动了几下,小孩子两眼紧闭,睡的很实,仿佛轻捏一下就要碎掉。

纪淑云轻轻拢着儿子,闭眼慢慢思考要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出院的时候周家俩老人也来了,那天阳光很好,就是太热,纪淑云抱着孩子走出了医院。

孩子是叫纪时,记时,纪时。

纪淑云很满意自己起的名字,曾经的那些时光岁月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仿佛上辈子。纪淑云不想停留在过去,可她还是把“时”这个名字给了孩子。她有些隐秘的痛恨,可又无法诉说于谁,不过她也不想与人说起这些,于是最后她起了这个名字,恐怕这世上只有她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老家的生活很平淡,纪时就这样在那个小村庄平波无澜的长到了三岁,然后就被发现了。

一个平常的清晨,纪时在村子里的路上,和妈妈一起,被人堵了,然后直接被拽到一辆车里,到了县城,来到了周家。

屋子里人很多,纪时都不认识,旁边有个比他高很多的小孩也站在那里,纪时下意识想要靠近。

在一群大人里,纪时就觉得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的哥哥或许就是安全的。

“就是他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语调高扬,还带着明显的怒火。她快步走到纪时面前,细细打量:“一点都不像周严明,不愧是小三的儿子。”说着她拉过旁边的小孩,走到纪时跟前,“行简,好好看看!这就是以后要跟你争东西的人,你要好好长大,一直,永远都要做到最优秀,起码比他好,知道吗?”

一旁的小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坐在远处的周父周母看不过去,劝道:“嘉美,孩子是无辜的,他这么小,碍不了什么事。”

“等他长大了,翅膀硬了,到时候你看他碍不碍事,跟他妈一样。我以前对她怎么不好了,她就要这样报复我,还偷偷生了个儿子。”

纪时懵懂地站在那里,他看着周围一圈的人围着自己,那个刚刚他想要靠近的小孩也在冷漠的打量自己。

之前被突然抱上车,纪时已经受了惊吓,此时更是死命的把头埋在母亲怀里。他小腿打颤,痛意直达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消失,人群也散了,纪时被妈妈抱起,离开这里。

“笨蛋。”

纪时突然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周围没人注意到,他抬头,正是那个比自己高的小男孩。

纪时能听懂这个词,三岁的他就觉得这已经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词了,于是他竟然开始哭起来。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止都止不住,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泪水模糊了双眼,纪时使劲的揉眼睛吸鼻子。

纪淑云赶紧看怀里的儿子,旁边的人也都看过来,纪时把脸藏在母亲肩膀上。

“小时?怎么了,怎么哭了?”

纪时断断续续道:“妈妈…妈妈……我要回家,回家。”

纪淑云不相信儿子会这么容易哭,她立马回头看向客厅。

“怎么,你儿子哭了还能怨我们?”白嘉美毫不客气的直视着纪淑云。

“我儿子没这么容易哭的,他平时……”

“别说了!”白嘉美尖声打断,“这一屋子成年人谁没事欺负你儿子,我看他就是被你惯坏的,能有什么教养。”

纪淑云还想说什么,可她胳膊却被突然拽了一下,“淑云,别说了,事情都办完了,咱们也该走了。”

纪父纪母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混浊的眼里带着恳切,还有一丝不耐烦。

纪淑云不为所动,她突然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那小孩被盯的心里一颤,但他也知道自己背后都是他的人,于是他毫不畏惧地看向纪淑云,并且眼中带着**裸的恶意盯着那个啜泣不止的小孩。纪淑云深深看了一眼,双手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转身走了。

后来纪时跟母亲一起在那个小村庄里生活到了六岁,日子平平淡淡,没有发生过任何让人记忆深刻的事。

小孩子大都不记事,三岁时候的小插曲对于纪时而言无足轻重,十几年的生活那么漫长,谁会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故事。

纪时那天下午过的浑浑噩噩的,从前的那些事他不愿意回想,可拿到这些文件,看到那些刺眼的白纸黑字的时候,纪时才知道,原来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还以为一切都在那个时候结束了,原来又在此时此刻等着他。

纪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母亲要做什么。更为重要的是纪淑云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纪时突感荒谬,难不成又要几人挤在一个几十平的小房子里对峙?

晚上纪时没吃饭,他实在没胃口,浑身软的跟没了力气一样。客厅的灯亮着,纪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在等门响。

纪淑云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纪时坐在沙发上,被她谨慎藏起来的东西此刻正放在桌子上。纪时听到动静,也没转身,轻飘飘的喊了句:“妈。”

纪淑云一步一步走到客厅,她没坐下,而是站到离纪时几步外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纪时苦笑:“……妈,我了解你。”

纪淑云弯腰拿起桌子上的东西:“你都看了?”

“嗯。”

“你想说什么?”纪淑云语气变得很冷,没了以前跟儿子说话时的温和。

“你不用这样,妈。”纪时抬头看纪淑云,“你做什么我都会理解你的,就算是错的事情我也不会阻止你,但你应该跟我说,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该瞒着我。”

纪淑云刚刚建立起的防备完全没用上,纪时的话反而让她生出点不知所措:“你,不会怪我?”

“你先坐下。”纪时拉过母亲,坐到自己身旁,“咱们家就我们两个人,我要是责怪你,埋怨你,那我就没有家人了。”纪时声音柔软,他温热的手掌覆上纪淑云的手,“妈,你这么防我干什么,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了?”

“当然是!”纪淑云生气的拍纪时手掌背,“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说什么呢。”

纪时循循善诱:“那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纪淑云叹了口气:“周严明快不行了,白嘉美急着让你签这个放弃遗产的文件。”

“我签了不就好了。”纪时说。

“不行!”这两个字蹦出的时候,纪淑云瞳孔倏然变大,“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小时,你理解理解妈吧,我这么多年有多么不容易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了。”

“……妈”

“我也没想要他们的钱,我就是想让你晚点签,毕业,等你大学毕业了再说这事好不好?”

纪时没说话。

纪淑云接着道:“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就什么都得到了,让他们等几年,就当是我最后对他们做的事情了,好不好,小时。”

纪时深深吸了口冷气,他眼神闪烁了几下,轻轻点头:“我听你的。”

纪淑云脸上的纹路一下子就舒展开,“是,你听妈的,我这不还是为了你。”

纪时侧身看了眼远处的文件,没有出声。

事情解决的很快,两人又一次达成一致。

转眼就要开学,纪时收拾完东西和林珩一起去永郢站坐高铁到黍微。

正式开学后全都忙碌起来,纪时跟林珩不在一个班级,不过上大课的时候俩人还是能碰面。平时纪时总跟宿舍的晋文,吴霖一起,这仨人都没对象,在学校的行动路线基本一致。

周四晚上实验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校园里没有多少人,纪时和晋文带着饭往宿舍走。

“纪时,清明假期后咱们学校有个篮球赛,你参不参加?”晋文问。

纪时坚定道:“不参加,我好长时间没打了。”

“你大一体育选的不就是球球?”

“是,”纪时说:“现在不行了,我已经退休,还是选个轻松点的课好。”

“别。”晋文用胳膊顶了一下纪时,“你要是参加,说不定咱们学校有更多人看。”

“怎么可能,”纪时愣了一下,“我技术也没有那么好,已经很长时间不打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晋文眼神复杂地看着纪时。

“那什么意思?”纪时问。

“……你应该跟蒋奇多多交流。”

“?”

纪时不理解,但也没问,毕竟蒋奇确实有很多过人之处。

到宿舍的时候另外几人正在打游戏,蒋奇转头问门口的俩人:“你们清明节回家吗?”

“不回。”纪时说。

“我应该会回去。”晋文道。

“这下好了,”蒋奇放下手机,“晋文和吴霖回家,那俩陪女朋友,我和纪时成留守儿童了。”

“你不陪女朋友吗?”纪时问。

“吵架了。”

纪时坐到位置上,犹犹豫豫地问:“吵架不应该哄哄吗?”

“这你就不懂了纪时,吵架应该给双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等思考完了再去解决问题。”

纪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远处又传来李博方的声音:“纪时,人家蒋奇谈了那么多个,经验肯定很多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靠,我又没有同时谈,谈个恋爱还犯法?”

李博方两手一摊:“看吧,他还想同时谈。”

蒋奇的手已经伸出去,“不是,你……”

纪时熟练的打断这两个人的对话,“吃饭,咱们都停下,我饭还没吃,你们要不要来点?”

蒋奇:“我减肥。”

李博方:“我也是。”

“......”

纪时无话可说,只好悻悻然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面。

周五下午是解剖课,一般按学号划分,六人一组,但吴霖跟别人换了一下到纪时这组。吴霖睁着圆眼睛拉着纪时白大褂:“纪时纪时,我好长时间都没拿过刀了,你能不能别让我上,我手生,我看我们组之前有人被兔子抓到过,你一定要小心。”

纪时轻笑着安慰:“没事,一会儿你不用动手,远远看着行了吧。

“行,哥!”

吴霖是他们宿舍最小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大二最小的了,才十七岁,因此宿舍里的人对他很照顾。

静脉注射,观察,剃毛,解剖。

免子肚子上纯白的毛发被剃掉,纪时走到吴霖身边,“怎么样?有没有想试试的冲动?”

吴霖看着被划破肚子的兔子还在挣扎,撇撇嘴道:“兔子挺坚强的。”

纪时眼中带着笑意,“也就比你坚强一点点。”

吴霖嘴一撇,“你怎么这种时候还开玩笑。”

实验还没开始进行,旁边的人就不忍心,有女生上去捂兔子的眼睛,但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兔子是很难闭眼的,于是周围的人干脆找了个布条将兔子眼睛蒙上,纪时推了一下吴霖后背,“你去拜拜。”

“拜拜?”

纪时闭上眼睛,“你这样拜一下,心里负罪感就会减少很多。”

吴霖觉得十分有道理,甚至双手合掌,闭上眼认真拜了几分钟。

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解剖所在的实验楼比较偏僻,吴霖用力拉着纪时胳膊,楼梯间有些黑,俩人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摇摇晃晃。

“纪时,咱们杀了这么多动物,会不会遭报应?”吴霖仰起头,眸中是一片澄澈透明。

纪时好笑地拍了一下吴霖的肩膀,“放心,不会,就算遭到报应也是我,我比你杀的多,你肯定没事的。”

吴霖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对,咱们现在杀这么多小动物是为了以后挽救更多的小生命,嗯,就是这样的,所以咱俩都没事。”

一楼外的小路上路灯有些暗,以至于看不清外面,俩人走到楼梯间拐角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声响。

“砰!”

“啊啊啊啊啊——”

吴霖大叫着躲到纪时身后,纪时也被惊到,等看清眼前人是蒋奇后,他上前推了一把。

“蒋奇,你实验做完躲在这里干什么?”

蒋奇看着吴霖躲在纪时背后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啊,我就是来看看小吴今天实验做的怎么样。”

吴霖冲过来,满脸愤怒,“蒋奇,你没事吧,吓我有意思吗,还有,实验课,纪时帮我的,你别操心了。”

说完吴霖快步往宿舍的方向跑,纪时走到蒋奇旁边,“你吓他干什么,又生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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