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玠果真走了，轻飘飘踩在泥里，融入雨中。

方晗本想用顺从来形容他，心底却很不爽。

她对他很差劲，怎么他能反过来将自己当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是他尝到甜头，真是——

方晗差点要骂些不太好听的话，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雪莲得知了徐玠的事，它傻了好一会儿。

“疯了？真疯还是假疯。他修为怎么样了，那你别忘记，他有黑化的风险。”

黑化之事，方晗还记得，连徐玠也亲眼所见。

他对自己有一套奇怪的高道德标准，方晗起初不理解他作为妖怪搞这么多束缚干什么，后来却想通了。

方晗是异类，她需要模仿别人；徐玠在云宗也是异类，不出意外的话原本一辈子都按照严苛的道德观活着。

他习惯站在高点，让人挑不出错，就算被云宗欺辱，也要做个完美受害人，这样的他，受不了滥杀无辜的那个自己。

对徐玠这种纠葛惶惑的情绪，方晗简单判定为他在精神内耗。

假如他是个没有心的人，才不会在乎这些，可惜偏偏又是拧巴的性格。

过去让他化个原形他都恨不得以死明志，更遑论杀人。

方晗妥协：“我不管了。”

她又不是徐玠的保姆，没道理他发了神经病自己还得当他解药。

他若是真的走上原著剧情的发疯路线，自有女主林素杀他，跟她这个很快就要外挂到期的穿书女没关系。

方晗并非见不得别人好过，她是不愿意让徐玠从自己身上尝到好处，这人凭什么过得如此舒坦。

无论徐玠是去报仇、去发疯、还是把这个世界搞得乱七八糟，做什么都好，反正方晗爱莫能助。

她都已经把韩奕风给锁在祭坛中了，还要怎样。

后来很长一段时日，方晗并未再见到徐玠。

一日清晨，林素心事重重地来到山中，向方晗吐露两个消息。

她咬牙切齿：“徐修士辜负了我的信任，居然去了魔界！”

原著就这么写的，方晗未有多少惊讶。

林素趁热打铁：“看来他入魔的心意坚定，若他日后成了祸害，我岂不是千古罪人！这蛇妖修为深厚，玄女，请您出山吧。”

听起来事态很严重，方晗不仅没紧张，还放松了点。

徐玠发疯，善良的女主才会狠心斩妖。

雪莲也这样想：“很好，方晗，现在林素的修为日益增进，徐玠一旦乱来，她就能及时扼杀反派。恭喜，你离回家又近了一步。”

“回家？”方晗猛然想起，她原本的任务就是拯救徐玠，拯救这个世界，“我没说要回去。”

方晗也不是完全不想回去。

毕竟她在那里也付出了很多精力与时间，唾手可得的职位就在眼前。

只是有了修仙界的悠然惬意，她很难再接受从前无穷无尽的加班和工作消息。

在那里加班，也住不上这种大房子。

雪莲为难：“如果你的任务能完成，你也不想回去？”

方晗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让我想想。”

都怪她多管闲事救了女主林素，虽说杀了韩奕风，少了许多烦心的情节，却忘记徐玠这条线。

她问：“我这样算拯救了徐玠？他都精神失常了。”

“……得看他后续情况。”

雪莲高深，“有时，极端的情绪也是被逼出来的，在从前的几次轮回中，他没有这样过。这怎么不算一种拯救，一种爱。”

方晗闭上眼，静道：“你也疯了。”

她并没有睡着，躺到半夜，徐玠再度出现。

他像个幽魂，时不时在她的地界显灵，方晗认为自己的领域被他冒犯，想打他一顿，又怕他舒服到。

这太可恨、太不公平。

徐玠这回看起来很正常，他站在结界的边缘，瞧着和在云宗没什么区别。

“林修士来找过你？”

不待方晗回话，徐玠轻声慢语：“天机阁的人有所担忧，定然会来找你。”

“但我不会做那些事……”

心知他指的那些事是什么，方晗心情很复杂：“你不报仇？”他不报仇的话，林素肯定下不了手，那指望谁杀，难道让观夜杀？

他道：“我想，但我会用更温和的方式。”

原来是为了避免自己走上错误道路，选择了克制。

方晗不想管，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她告诫他：“别来烦我，我谁也不想见。”

她看起来很不耐烦，徐玠在原地静静等了会儿，方晗已离开了此处。

翌日，林素再次来到山头，才发觉山上一片空荡。

方晗不想再被这些主线人物烦扰，试着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她不得不跟刚造好没多久的别墅告别。

几次与林素间接或直接的接触，方晗能明显感受到女主的灵力很快就要赶上她，她刻意隐藏，也是拖延时间。

只盼望林素那点良心也能用在自己身上，方晗的态度很坚决了。

她穿梭在人间地带。

本以为徐玠进了魔界，此时应当闹得人心惶惶，只是方晗所见并非如此，百姓和从前并无不同，一样贫穷而勤奋地过着日子。

后来方晗误入过一回魔界。

这本小说里的魔界设定也很粗糙，无论是鬼、妖、魔、或者其余精怪，一律归为魔界管辖。

可妖魔生性懒散，再加上数百年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妖出世，很长一段时间内，魔界是名存实亡的状态。

方晗隐藏气息误入进去，就见几个方脸圆耳、奇形怪状的妖怪捧着厚实的书，从街道的尾处连飞带跑奔向魔宫。

“快点快点，这是魔主要的！”

“呼、呼……累死俺！”小妖怪好奇，“魔主要这个做什么？”

“魔主要重振此地，从文卷看起，还不多谢魔主！”

妖怪立马对着空气道：“魔主威武！魔主仁慈！”

此情此景看得方晗欲要发笑。

魔界的人坏得很“淳朴”，大多数妖魔生活在阴暗的环境中，没有发善的念头，若是讨厌谁，二话不说就拿上器具砍两刀。

今日你砍我，明日我砍你，没有原著中缠绵悱恻的爱情，只有少根筋的横冲直撞。

方晗津津有味地观看类似的口角，可惜不过数日，就有魔宫来的妖怪制止街市动不动互捅的行径。

“都住手，住手！听我说！”妖怪清了清喉咙，“魔尊下了命令，往后凡是魔界教众，不许动不动砍砍杀杀，全力修炼！违者重罚！”

无法无天惯了的妖怪们根本没把这话放心上，方晗也想看看徐玠能给人什么重罚，她刻意又留了一天，终于等到有一妖一魔为了法器争吵动手。

魔宫里很快来了人，并告知了刑法——他们要被关进密室里罚抄自己的功法，修为不进步不得出来。

徐玠这是打算感化魔界子民，跟原著里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想想原文里的徐玠，受人背叛后，抓了一点机会就死咬着不放，任何不服从他的人，下场唯有一死。

相当的霸道邪魅、冷血无情。

刑罚并不重，想必徐玠是猜到了妖怪们不会服从管教，干脆借个机会把他们都关起来专心修炼，修为有了进步，孰是孰非也就分得清了。

方晗心想，这的确是圣父徐玠的作风，同时也惋惜自己很难再看到这样朴实无华的互殴。

她没有继续留在魔界的理由，林素或许不会找到这里，但是被徐玠察觉到也不是方晗想要看见的走向。

这天大地下，任她漂泊，方晗干脆不定居了，随性游走，就当在旅游。

迈出魔界后没多远，她见到一座被劈成两半的山峰，隐约有吵闹的人声从峡谷中传来，穿过诡谲的绿色浓雾飘来。

这是什么地方？方晗竟没有印象，问了雪莲，雪莲也沉默。

她往下飘去，山峡底部气场浑浊，灵力、妖气、甚至凡人的气息，均有之。

一条繁华街市，处处透露着阴森与诡异，没走两步就是一个赌场，酒楼的老板是个白骨女鬼，叫住方晗问她要不要来一坛，方晗瞥见坛中爬动的虫子，走得很远。

这里很恶心，也很有意思，方晗就当自己在拉斯维加斯赌城，她找到了山道尽头最大的赌楼，绿雾后的牌匾上写着“登仙楼”三个大字。

雪莲说话了：“这是师盈盈死掉的地方。”

都到这时候了，它才想起来，有它没它都一样。方晗早就习惯雪莲的鸡肋性，迈入登仙楼。

这楼一共三层，一楼有十数个赌桌，方晗转了一圈，见左边角落里，一女子披着斗笠，白发披落肩头，手持阴森的头骨骰子，正在剧烈摇晃。

方晗走近了些，就见师盈盈空闲的另一只手打在小妖怪头上。

“你这猪头三，我让你多嘴，喜欢做长舌……长舌夫！说了多少遍，我师盈盈是故意逃出师门，才不是被赶出来。”她恨不得给多嘴的妖怪来两拳，“你竟敢在此编排，一会儿若是点数逢单，我就叫你把这骰子给吃了。”

小妖怪哭着说：“若是逢双是不是就免了？”

“逢双我就把你的猪皮给扒下来！”

方晗看得叹为观止，原来师盈盈在此如鱼得水，小说里真没细写她如此风光的一面。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师盈盈心满意足成了云宗罪人，观夜不得不给天机阁一个交代，指责她心术不正，驱逐出门。

观夜从未直言师盈盈入魔之类的话语，是师盈盈钻入了赌城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寻到了修炼以外的人生第二春，在赌桌上无往不利，越是凶险的局越要去，到今已在这阴诡的山峡鬼市登仙楼称王称霸。

对师盈盈而言，这真是人生得意时。她思考着如何拿这小妖怪出气，俄而，余光瞥见角落里站着一黑衣女人，面容沉静，不知看了她多久。

“啪”一声，师盈盈手里的骰子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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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拒绝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