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方晗看出了师盈盈眼中的恐惧与尴尬。

赌桌上的人不认得方晗，这些妖怪法术低微，察觉不出异样，更看不明方晗的来历，只是本能地跟随师盈盈一同望向来人。

师盈盈没想到玄女在此，还被她听到那番嚣张谈话。

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对身边人焦急催促：“走，都给我走。”

几位妖怪霎时作鸟兽散，师盈盈掀起帷帽，僵硬地想要行礼，后又想起二人早不在云宗，不必这般行事。

她挤出个笑容：“玄女，好巧啊！我说今日手气这样好，原来是您来了。”

方晗摇头：“不太好。”

师盈盈虚心道：“为何这样说？”

因为你快死了。

方晗把这句话咽到肚子里，眼前的剧情进度十分魔幻，也不好说师盈盈究竟哪个时间段领便当。

本以为自己能完全不在乎，不过在见识到部分角色的鲜活之后，她有点唏嘘。

因为结局早已注定，怀揣着悲剧心态来看她们，怪残忍的。

方晗的缄默再度让师盈盈害怕，她问：“您怎么来此处了？我被观夜逐出师门，已不是云宗弟子。”

听师盈盈不再称呼观夜为师父，方晗疑窦丛生。

她爱观夜爱得要死要活，领盒饭前都要问上一句，但想起先前师盈盈与小妖怪的对话，她居然不惜代价也要离开观夜。

“你换掉内丹，是为了救你师叔？”方晗不答她的发问，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你救了他，何不去投靠。”

赌场里人声鼎沸，师盈盈带着方晗上了二楼。

走到寂静处，师盈盈方道：“玄女，您走了之后，师叔在密室中，他被你最后捏碎了内丹，几乎要死了。”

方晗想着徐玠和她见面的场景，她没看出来。

“宗门里不让我们去见师叔，每隔三日就派个人去瞧上一眼师叔可还活着，师叔借机向尽鹤求救，尽鹤告知了我。”

说到此处，师盈盈羞愧地低下头：“我虽有心，可怎么敢出手？师父……观夜整日盯着我，他对我……”

方晗拧眉：“对你什么？”

师盈盈双手掩面：“他是我师父！口口声声说修仙，却要对我行那事。”

寥寥几句的信息量让方晗震撼，她本想着师盈盈一直喜欢观夜，后又默默道，喜欢也不一定愿意做那事，假若她就是不想，纠结这个也没意义。

“你在他眼皮底子下把灵珠换了？”

师盈盈放下手，狡黠一笑：“玄女怎么关心这个，总之，观夜必须得承认是我动的手。”

因当初背后说过玄女坏话，面对玄女时，她总是浑身不自在，如今出了云宗，师盈盈理解了自由的重要性，对曾经的话语很羞愧。

不过方晗并不知晓这茬事，她看了眼吵闹的赌场，打算离开。

师盈盈在她身后又问：“玄女，师叔找过您吗？我总怕他寻我们报仇……”

想到在魔界的见闻，方晗背对着师盈盈，留了句：“你师叔是大善人。”

师盈盈还想留她，玄女早已走远了。

这鬼市赌场很有趣，可惜恶臭熏天，方晗离开山峡，漫无目的地飘了会儿。

雪莲见她如此，发言道：“你在跟女主玩你逃她追的剧情？”

想想还真是，方晗无奈：“我不走，她又来缠着我。”

雪莲循循善诱：“这是好事，女主对你如此依赖，现在没了男主，她就是最粗的大腿。你把她拿下，做起任务也顺利很多。”

方晗婉拒：“不必了，跟她们待着我会折寿。”

这几日观光之余，方晗搞明白了为何林素和徐玠都把她当救命稻草。

此地疯子含量太高，跟主线沾边的角色都精神不稳定，见到方晗这种情绪过于坚定的人，个个都要把她当主心骨。

如同妖怪都想吃唐僧肉，方晗现在就是那个唐僧。

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吸血，方晗精力宝贵，不想被吸。

林素不傻，被方晗回避多了，总会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女主光环很亮，不日就要修为远超过方晗，至于精神上的依赖，方晗要是没记错，林素还有个替身的剧情没走。

“林素那个……长得很像韩奕风的替身爱人，怎么还没出场。”方晗想要林素转移注意力。

雪莲后知后觉：“哦？还有个替身，我都忘了。韩奕风被你给关在里面，替身的意义不大。”

方晗奇怪：“男主怎么样，跟替身有关系？”

“你分明看过原著，为何就是不懂，”雪莲只好给方晗讲解，“替身的命运就是给男女主的感情加把火，你看阿萝的下场，利用完她就光速下线。”

“原本的韩奕风手办，作用是刺激男主，虐一虐他，再破镜重圆。”雪莲又加了一句，“当然，女主跟替身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因为她是个保守的女人。”

“我还是不明白。”方晗让它别说了，“头晕。”

头晕的方晗打算找个地方就近睡一觉。

另一边的师盈盈在纠结后，选择去了一趟魔宫。

她并没有像当初的韩奕风那样彻底入魔，不过如今名声也不算好。

鬼市与魔界不远，早已有人耳闻过她。

师盈盈站在魔宫外，小妖怪让她报上名来，而后哼哧哼哧汇报，再领着她进去。

师盈盈很不安，幸而这不安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了解脱。

抬眼一看，徐玠正站在廊下教妖怪认字。

“师叔，你换了个地方当师叔。”师盈盈见此情形脱口而出，后又认为这句话很不通顺，她也该换个称呼。

徐玠当然清楚，在云宗的事情，并非师盈盈一人能做得了主，她误打误撞救他一命，徐玠对她态度尚可。

“你怎么来了？”

师盈盈立刻搬出玄女：“是玄女让我来见你。”

想起玄女曾经捏碎师叔的妖丹，她又道了句：“也是因，因云宗的缘由。”

徐玠让身边的妖怪退下，几步走到师盈盈跟前。

“你见到玄女了？”

“是，玄女先前在鬼市和我遇见。”师盈盈猜测，“您要去找她？”

是要报仇？师盈盈看不出师叔如今修为怎么样，她并不希望玄女和师叔打起来。

徐玠复述一遍：“你是与她巧遇，而非她专程找你。”

师盈盈心想自己哪儿来那么大面子，她颔首：“当然。”

话音刚落，徐玠就走了，师盈盈一头雾水。

被徐玠找到时，方晗正在一棵湖旁巨大的柳树上躺着。

树荫遮蔽着本就不多的阳光，略显昏沉的天色，四处吹着轻风，沙沙作响。

方晗很怨念。

这股怨念导致徐玠一条尾巴刚卷到旁边的树干上，方晗就用手拽着扔了下去。

“烦不烦？”

徐玠落在地上，维持蛇身，立了起来。

“你不想见我。”

方晗尽量心平气和：“你该恨我。”

“你说之前那些事？”

徐玠话语轻慢，但心情应当不错，尾巴摇摇晃晃，看得方晗想再给他两耳光。

他自顾自道：“你骂我，是因你知道那些事儿，在提醒我。”

方晗：“没有，就是想骂了。”

他又说：“你羞辱我，是看不得云宗他们得了好处。”

方晗哑口无言，雪莲听得要落泪：“这徐玠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不同于雪莲的调侃，方晗浑身冒浊气，她俯视地上玉色小蛇，那条蛇还昂着脑袋，在等她回应。

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完全没为他着想过，这是个问题。

徐玠见她不语，摇曳的尾巴停了下来，回到了树上。

他说：“不知你是用何办法预见到了未来之事，那并非我愿。可真与假太难分辨……”

“我明白。”方晗完全了解他的动机，一个飘在大海上的人死也要抱着最后一根浮木，他是想吃唐僧肉的妖怪。

她疏离道：“但我不想让你痛快。”

徐玠早知她不是个好心之辈，答得很快：“林素也在找你，你摆脱得了我，摆脱不了她。”

“她找我，就是为了你的事。”

方晗终于没忍住，掐住了他的尾巴，套了个冰戒上去，不安分的蛇尾终于停摆。

急剧的寒痛让徐玠嘶声，他很快调整好，语态缓和：“林修士那边，我会给个交代，希望您不要排斥我。”

方晗还是不愿意在垃圾桶里比烂，拒绝道：“快滚啊。”

徐玠心底也认为这是矛盾的诉求。

他与玄女非亲非故、非敌非友，她却成了他最想见到的人，唯有见了她，自己的人生才依然坦荡而无愧，只有在她身边，他能维系清醒。

这对玄女来说不公平，他自作主张将人家当了奇特的执念。

她对他很好，徐玠这样想。

他用尾巴缓慢地勾起那一圈戒指，他忽视了刺骨的寒意，鳞片微微张开。

玄女打骂他，想让他提前有所警戒，是他自己不知好歹，在她面前拉不下脸。

如果他早点顺从，会不会眼前的局面不是这样？

徐玠安静许久，轻声道了句歉意。

“我会与林修士说清楚，她不会再为我的事去找你，”徐玠变得非常热衷于认错，“你回去吧。”

方晗尽量不去想，但还是能将他的想法猜测一二，

这人应当是为了努力活下去，编造出了一个她对他很好的错觉，人走到绝境，总要给自己留点幻想。

否则，最后一丝维持他底线的弦也要崩断。

这样做很贱，方晗不想说出口。

她还是没理他，徐玠自知打扰他打扰得够久了，无声离开。回程路上，他握着那枚戒指摩擦，冷意让他清醒。

上回在昆仑，他把那一枚戒指埋在雪中。

前几日他找不到玄女时，试图去找过那枚戒指，不为别的，只是想要一些自己未曾崩乱的证据。

他有时会很不清醒。

内丹复原，让他肉身上的痛楚少了很多，但那些纷乱的记忆时不时就涌入他的脑海。

徐玠清楚知道那不是他，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让他想吐。

玄女不在时，他只能独自回味那些辱骂，好让自己理智回笼。

这当然不好，总仿佛在玷污玄女，还显出他的轻贱。

可他意志模糊时，求生的本能会让他想到玄女，这算什么？

徐玠试图将冰寒的戒指套在自己手上。

她虽然过去对他那样冷厉，却还给了他这样一枚东西，旁人都没有，徐玠认为是他亏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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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她对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