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宗是个清静之地,没有好战分子,除了弟子修炼出岔,等闲没有人用得着医师。
师兄弟二人到时,医师正靠在药柜旁蒙头大睡,观夜敲了两下桌子,医师只翻了翻身。
徐玠看观夜手上的血已经淌到地上,他靠近药箱,打算自己翻找。
“怎么有血腥味儿……”医师呓语道,鼻尖一紧,发现不是幻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她扶好黑色兜帽,大梦初醒看着眼前二人,先跟徐玠打招呼:“雪生!你怎么来了?”
徐玠颔首:“梦姑。”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转移到观夜身上。
梦姑顺着他的视线,后知后觉看到房里还看着宗主观夜。
她站起身,热情道:“哎呀观夜宗主,别来无恙!”
观夜握着手,痛苦道:“我恙大得很。”
他也是头回接触到正儿八经的昆仑功法,寒意如切肤般,越发往他深处钻,原本只是手冷,如今整个胳膊快要没有知觉。
梦姑让他坐下,她摸了摸观夜的手掌,被冻得缩回手。
“好冷,什么东西?”梦姑犹不可信,看他手掌长长一条口子,不知被什么划破。
她又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观夜的脸立刻扭曲起来。
这回梦姑想到了,她弯腰拉开几个药箱,声音听起来很吃力。
“怎么有昆仑的招式伤你。”
徐玠立在一旁解释:“是含光玄女。”
梦姑回忆了很久:“她出关啦?”
“嗯,”徐玠顺着话问下去,“您认识?”
梦姑思索:“被她打了一顿,算认识吗。”
观夜幸灾乐祸:“连您都被她打,看来我也不算冤。”
只有徐玠关心道:“她为何伤您。”
“没有没有,”梦姑怕他们误会,“玄女闭关后,我想靠近昆仑采药,谁知晓刚靠近就被一阵白光给打出去了。”
她用手比了比:“当时我半边身子都被冻瘫,休养了大半年才好。”
观夜想象了一下。
“玄女脾性这么差?”他一阵后怕,又安慰自己,“那她今日只打伤我一个手掌,分明是对我们宗门很满意嘛。”
“师兄。”徐玠不冷不热地提醒,“她刚恢复,恐怕是没掌握好怎么杀人。”
他委婉道:“和她交好,还是三思为妙。”
观夜看着他,痛心:“师弟,枉你平日受人敬仰,怎么能背地里说玄女坏话?”
他指向窗外:“有本事你当着她的面说去。”
徐玠为难:“她讨厌我。”
梦姑给观夜上药,徐玠自己找了个椅子坐着,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发觉扇子还在阿芩那里。
算了,他在心底叹气,想着玄女的事。
要说讨厌,师盈盈主动担下冰窟一事,她数次去见玄女都完好归来。
梦姑点燃叶子,将药材烧成灰,混着白纱裹上观夜的手掌。
她刚反应过来:“玄女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观夜本想全盘托出,想了想还是掩饰几句,“她说要师弟的命,我身为师兄怎么能忍!和她打了个天昏地暗。”
梦姑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得了吧。”
包扎好伤口,梦姑又拿出给阿芩配的安神药,让徐玠带回去。
徐玠出了门,将药送到观夜手上:“我不回主峰了,师兄你顺路带给阿芩。”
“阿芩是我徒弟!”观夜揣着药,“你好好歇息去吧,别天天操心这操心那。”
徐玠没有表态,分道扬镳前,他问:“玄女一事,我们该怎么处理?”
观夜没好气:“我们处理她?你小心她处理你吧。”
徐玠不想如此被动,他去了趟山月岛。
岛上和上回一样清冷,原本想着与玄女聊一聊,但他踌躇犹豫很久,终究没有跨进去。
他敏锐地察觉到,山月岛比云宗的其他地方冷了不止一点半点,没有感受到敌意,这不是针对他来的,而是玄女喜欢这般气候。
徐玠回了自己的住所。
为了方便处理门内事务,他住在逐波斋旁边的一个小岛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宅子。路径四周种满花草,大门多数时候都敞开,弟子们时常找他闲话,徐玠只是师叔,却比观夜这个宗主更受欢迎。
今日观夜给众人上早课,徐玠要趁着这一会儿清闲的功夫,把几位掌教的杂务要事看了。
云宗的弟子并不多,跟那些大门派远远比不了,只是几位师兄都是甩手掌柜,徐玠不得不接手。
门内的开支要看,事务更是琐碎,大到掌门与外界的信件邀约、该给哪个门派送礼,小到哪个弟子长个头了,衣裳要改大一寸。
有时,他对这样重复的日子感到厌烦,只是面上绝不会表露。
徐玠处理完几件最紧要的信件,折成飞鸟寄回去,刚喝了口茶,准备往下看,一盲眼老者推开他的房门。
见到来人,徐玠搁下笔,站起身迎接:“安伯。”
安伯摸索着坐到他对面,接过他递来的茶,只喝了一口。
“这茶好涩。”他不免嫌弃。
徐玠面不改色:“人情走动得多,给门里省点钱。”
茶是不喝了,安伯伸出干枯手指,盘弄着手中拐杖。
“玄女之事,如何了?”
徐玠:“……她很讨厌我。”
“因你是头一个踏进山洞的?”安伯不怪徐玠,反而骂起来,“师盈盈这个坏事的臭丫头,让你成了罪人。”
“恐怕不是这样,”徐玠摇头,“师兄欲与她交好,玄女说拿我的命去换。”
“当真?”
“师兄都被她打伤了。”他闭上眼叹气。
“打你师兄不奇怪,”安伯停顿一会儿,“他本来就欠揍。可是,为何对你莫名有敌意?你两又不认识……她究竟是什么人?”
徐玠揣测一二:“玄女不爱见人,也不说话。”
修仙人士总有怪癖,屡见不鲜,徐玠遇到过类似的人,不过那些人是讨厌一切,徐玠并不会突出。
于是他又说:“玄女讨厌所有人,格外讨厌我。”
安伯把脸沉下来:“该不会是你这几日显过原形,被她察觉到了?”
徐玠最担忧的就是此事。
他的指尖悄悄攥紧,白皙透青的手背绷紧。
“此事是我不对,是我放纵。可她的态度又不像看透了我,”徐玠冷静下来,“她若知晓我的身份,直接杀了我就好。”
安伯语气不大妙:“不行!你不能死。”
意识到语气太重,安伯重新说道:“雪生,你的身份只能是云宗的师叔,上下这么多眼睛看着你,不说外人,倘若你败露,你让那些弟子怎么想?”
徐玠低下脸,苦笑:“她若想揭穿,我又能如何?”
安伯用拐杖点了点地:“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方晗很清闲,法力恢复后,给自己加了个活动,就是复健。
不稳定的武力值对她自己也有隐患,她不得不掌握好。
于是后山成了她一个人的武道场,她控制不好力量,有一回数十只巨大的冰柱拔地而起,后山一阵摇晃,方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冰柱重新化为雪水,融入溪流。
徐玠来时,她感受到了,还远远看了他几眼。
徐玠在岛边云雾处徘徊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情绪大约是犹豫、迟疑,不过他并没有真正踏入。
穿得朴素,注意力更多就在他的脸上。
那张脸有着美玉般的光芒,因举止来回不定,神容也跟着显出几分哀愁,让外人看了不免怜爱。
方晗面容冷淡地放下手里已经凝成实形的冰刃,她原本打算,只要徐玠踏入一步,她就把他一条腿砍了。
尽管说过要杀了他们所有人这种话,但从小在法治社会长大的方晗,心底其实做了斗争。
好在他没有进来,方晗也暗自松了口气。
而后她又想,把他的腿砍了,会重新长出来吗?
因为徐玠其实是一条蛇妖来的。
小说里的黑化路线很简单,就是反派用惯了的众叛亲离,徐玠被身边最亲近的人利用,发觉真相后想要天下人陪葬。
他是半人半妖,真身是条银纹白蛇,方晗听说过蛇的尾巴如果被砍断会再次长出来,不免迷思。
待她的恶趣味思考结束,徐玠已不见了。
打伤观夜之后,起到了极好的警示效果,往后大半个月,都没有人来打扰方晗。
期间她收到过徐玠的两份信件,当然不是代表他自己,而是以云宗的名义给她送礼。
这下连交谈都免了,方晗心境平和,没有再打开他的礼物。
白天她就在山月岛修炼,翻看原著,晚上则打开玉瓶入睡,不知是她悟性好还是鲛珠起了作用,方晗很快就掌握了法力。
某天夜里,方晗再次放下玉瓶,她坐在溪水边思考,要不要再弄点这种瓶子。
白噪音听来听去只有那几种也是会烦的!
此时,清溪如歌,月若轻纱,庭院寂静,方晗独坐月下,正要回房,却见一诡魅身影穿墙而过。
半透明的影子,身披大红嫁衣,还披着红盖头,就这样停在院中。
寻常人见到此情此景必然吓晕过去,不过方晗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就没当回事。
修仙世界嘛,有鬼新娘也不奇怪,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她从容地回到卧房,躺到床上,只是闭上眼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又忽然起身,掀开被子。
莫非,刚才那个鬼新娘,是被她遗忘的女主林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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