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玠的灵府之中，弥漫着淡淡白雾，分明细雨初停，说出的话语却仍然湿漉漉沾着水意。

他说，请摧毁他。

方晗讶然一瞬，她的冷淡能清晰传达给徐玠。

没有回应，徐玠习惯了这冷落，向她展露自己的灵府。

方唅这几日恶补了修仙界有关于神交的记载，她读到过，说是每个人的灵府中心处都藏着最真挚的情感。

徐玠的中心处扭曲而混沌，各种阴暗的情绪被温柔包裹着，方唅都跟他神交了，难免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坦诚。

他的灵魂该怎么形容……

像加了太多糖反而发苦的蛋糕，细品之后才能察觉出其中的艰辛不易。

漂泊不安的心，宁愿被她摧毁，也不想再迷茫下去，徐玠紧紧贴着她的神魂，这感触很奇妙，他也是第一回有所体验。

不仅是神魂相贴，他的尾巴也在方唅腿腕上蹭了许久，冰冷的鳞片在他灼热的呼吸中，散发着淡淡温热。

方唅不喜欢燥热的身体，他做到了字面意义上的缠人，而她内心哀声。

要不是为了躲避幽昙的监视，她需要废这功夫？

她的出神让毫无安全感的徐玠更难过，是他不够听话？就连这种时刻，她都可以视他为无物。

青年的嗓音本该温和清润，此时只带着不甘的泣音。

“我该怎么做？”他问，“为你生，或是死，我只想要你多露出一些真心笑容。 ”

那张脸潮红满布，润泽的双眸紧紧凝着她。他也试图用尾巴去讨好方晗，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将她抱得很紧，生怕她会离开。

肉身紧密，然而神魂之内，方晗的回答让徐玠从迷乱中回神。

她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做得够多了？”

徐玠茫然，他做得不够吗？为了她，死也无憾。

有人愿意为方晗而死，乍一听多么让人动容，好像他的慷慨成就了她人生的多面性。

方晗在他的灵府内，望着四周水墨画般的景象，最终没有再说下去。

她的手抚到徐玠的黑发，滑滑一段，被她拽在掌心，用力扯了下。

“好了。”方晗警告，“不用再贴着我。”

这点痛感在徐玠看来近乎于调弄，他全不在意，还有几分回味。

口中不提，从他身上传过去的战栗骗不了人，方晗没好气：“这也能爽着你。”

她偶尔会羡慕徐玠，他能不要脸地黏在她身边儿，爽点还这么低，对比之下，方晗得到的满足就少了。

虽说这不是徐玠的问题，她本来就是个很难被满足的人。

徐玠认真反思：“被拽头发不可以爽？”

“不准。”

方晗有点儿怀念当初那个清高的徐玠，试图唤起他从前的记忆。

“你过去不这样。”方晗很忧心，这样下去他真能成事儿？完不成她的后路怎么办。

“过去是我不识好歹，”徐玠诚恳认错，复又问：“被打可不可以爽。”

他已躺在旁边，只有尾巴还高高翘着，摇在她身上。

方晗就看着那一截尾巴，不耐烦：“算了，随你。”

若是她认为离奇，一定会骂他，徐玠理解为被打可以爽。

他又问：“那……”

还有什么事？方晗睨眼瞧去，徐玠正小心翼翼地帮她打理凌乱的发尾。

“罢了，”他悄声，“说出来你定然会骂我。”

他这般作态反而让方晗有些好奇，她开玩笑：“怎么，难不成被我看两眼你也爽？”

他不仅没有反驳，本就漫着潮红的脸反而更羞愧，双唇一张一合：“有一点。”

方晗自愧不如：“你可以走了。”

神交时，徐玠无意识地将软被裹在小腹之处，那里不仅是他妖身过渡之处，更有让方晗嫌恶的畸形。

被遮掩着看不清楚，方晗也不想看，只是徐玠难受道：“取出来吗。”

她是忘记还有这回事了……方晗回想起来，突然恶意道：“在这里取。”

“不要，”徐玠难得抗拒她的话语，“会将你床榻弄脏。”

妖怪与修仙人士大不了捏个法术，就可清洗，但有些人极讲究，爱干净，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方晗的确是过不去的那一类人。

于是她说：“你别弄出来不就好了。”

语毕，见徐玠迟疑为难的神色，她轻笑：“做不到吗？”

“……”徐玠失声良久，被羞辱的感觉混着难言的兴奋，他只好说，“做不到，玄女不要怨我。”

方晗哪里怨他，无非是想看他出丑，也不是真要他当面取出来。

“没皮没脸的。”她蹙眉，这回是真让他走了，也没管他究竟怎么个取法。

旖旎退去，徐玠依依不舍地走了，还想着她的叮嘱。

方晗原本不困，只是神交之后，精力的消耗远比她想得更多，翻来覆去，最后还是睡着了。

书上说过，神交过的两人会不自觉更亲近彼此，然而方晗并没有这苗头，她睡醒后，出去转了一圈。

魔界基建远不如修仙界，尽管有徐玠吩咐下去重新规划，美中不足的是风景实在有限。

她默默观察周遭景色变幻，纯白幽昙仍然追随着她，方晗也没那心情再看下去，从外处集市回了魔宫。

小妖怪们并没有见过方晗，不过魔宫里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女子，见到她的无一不敛容肃静，俨然很是怕她。

方晗乐得清净，如此往复了几日，她主动与雪莲交谈：“去帮我看看林素。”

雪莲道了声好，喜道：“你很挂念她嘛。”

还不是被逼无奈，方晗无言，让它赶紧去。

要了解林素如何，不是难事，雪莲很快就读取到了数据，沉重：“她离飞升还差好一截。”

“为什么？”方晗不懂，“她已经独步天下，为何不能飞升。”

雪莲思考：“难道是因为没有过情劫？少了哪一环？”

辛苦耕地一辈子，白菜还有焉了的理，方晗不爽：“别跟我说，她必须被韩奕风再虐一虐才能成神。”

“这个嘛……”雪莲清楚方晗肯定不愿意，它也不想再节外生枝，选了其余办法，“是不是还没找到韩奕风的替身？”

方晗皱眉：“你说清楚。”

“本来就是这样安排的呀，”雪莲娓娓道来，“林素被男主伤透了心，找到个长得很像男主的男二当替身，替出真情之后，男二就死了，林素是痛彻心扉啊！”

方晗很惊悚：“死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她又说：“总之全世界的人都是这两冤孽的爱情火把，点燃自己，照亮他们的爱。”

雪莲笑嘻嘻道：“也不能这样说，男二的死给了林素不少启发，也大力虐男主了啊。你想，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宁愿找一个替身都不跟自己在一起，惨不惨。”

“好吧，”到这种时候，方晗已无力纠结剧情走向，她安静了会儿，又奇怪，“可是林素真的喜欢男二的话，男二死了，她也会伤心啊，不还是虐待她？”

真是命运多舛的一生，换方晗来经历一回的话，应该是受不了岁月静好大结局。

雪莲也没意识到这点，它如今语气很拽：“别老提这种领导不爱听的意见。”

有人给它撑腰，它才狂妄，方晗一边看不惯它小人得志，一边无语道：“你的意思是，我得给她找男人。”

真是万能魔法保姆……方晗忍不住怨念。

“你还要督促徐玠的黑化进度哦，”雪莲满意，“快去快去。”

从前都是它看方晗的脸色，如今它的地位有了提升，难免得意。方晗看在眼里，没跟它计较，脸色很难看。

“这男二如今身在何处？”

雪莲又一番检测，良久才答：“这里的剧情线乱了，一些隐藏人物的支线根本没走，所以男二的具体位置也很难找。我只能给你说个大概位置。”

方晗无奈妥协：“也行。”

她原本想让徐玠代劳，万般纠结之下还是作罢。

决定好要出门，方晗的动作没避开徐玠的视线。

他并非有意偷看，只是他处理事务的静室，小窗正对着她的院子，玄女睡醒、看景，徐玠总能巧妙地瞧见。

他也知没资格过问她的事，终究按捺不住，徐玠放下手中事务，跟上她的步子。

“玄女，您打算去哪儿？”为了缓和他的语气，徐玠解释，“想看看您夜里还回不回来。”

方晗看了一眼长廊下探出头的幽昙，不咸不淡道：“外出一趟，不知何时回。”

徐玠静默。

他的缄默，只说明他不想方晗离开，苦于没有过问的资格，不敢宣之于口，方晗心底了然，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廊下，一朵幽昙发出暗香，徐玠拧眉院里，想用杂务麻痹烦躁的内心，可惜刚坐下没一会儿，门又被敲响。

门外站着个小小妖怪，小乌如今化形化得很好，站在徐玠面前。

“魔尊！”小乌自来熟道，“我看到玄女远远离开了，她往哪儿去了？这段日子我一直想见她，却没打听到她落脚在何处，还想跟她道谢！”

“道谢？”徐玠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小乌点点头：“是呀，玄女当初待我有恩，我理应……”

“啪”一声，徐玠已合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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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魔法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