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方文静回去后，“咔——”门关上，她静静靠着鞋柜，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水。

她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方才的一言一行。

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说出那句喜欢极限运动。

好像在表现什么一样。

任何别人会讨厌她的预兆都会让她难受。

赵凌楠又发来好几条信息，以及又一篇文章。

方文静委婉表达了自己不喜欢看熟人写的东西。

上次见过一个相亲对象，很文艺，疯狂给她分享自己写的日常流水账，没有美感，她很痛苦。

赵凌楠：【没事，不看也没关系的。】

出于礼貌，方文静还是看了他写的影评，写得不怎么样，印象分-1。

出于礼貌，她道：【写得挺好的。】

赵凌楠：【你也喜欢看电影？】

【我说的那个地方怎么样？明天要不要去？】

方文静：【还行，会看。】

【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忙，下次再说。我先忙了哦。】

天已经黑了。

空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

她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托尔斯泰、别林斯基、莱蒙托夫、叶赛宁……最后落在一本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上。

她将这本泛黄陈旧的书抽出来，端起马克杯走到饮水机前，弯腰接了水，然后走到阳台上。

那里放着一张藤木椅，旁边亮着立式台灯，灯晕昏黄。

她坐下去，藤椅发出“吱呀”的声音，她一笑，感到细微的喜悦。好像种子挣开春泥，在春雨细细的轻抚中，长出嫩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她翻开书页，扉页签着2014年12月25日，圣诞节读完。

这是她在莫斯科阿尔巴特街附近的一家地下旧书店淘回来的。天才车尔尼雪夫斯基写于二十五岁。

她翻开书，喝了一口水，打开手机录音。

“现在我们来谈谈诗，这一切艺术中最崇高、最完美的艺术吧。诗的问题包括着艺术的全部理论。以内容而论，诗远胜于其他的艺术；一切其他的艺术所能告诉我们的，还不及诗所告诉我们的百分之一……”

旁边的阳台上，同样的方向，章知意听见了旁边温柔、清澈、纯粹而富有感情的声音。

像清泉，叮叮咚咚流过山涧。

也像风，自在包容。

他盯着手机上的照片，抿唇。

屋子里一片黑暗，手机屏幕的白光照亮一双锐利的眸子。

突然，铃声响起，划破寂静。

他手指一点。

“章队，那伙盗窃团伙上钩了！”

他迅速起身，利落地穿鞋，出门，三秒时间。

电梯还在上行。

他迅速跑下楼梯。

下负一楼前，他才想起不在海云湾，不由啧了一声，直接从一楼跑出去，路边一辆出租也看不到。

他扫了辆共享单车。

王鸣的声音在耳机里咋咋呼呼：“可算是蹲到了！这帮团伙贼得很，往那拆迁区一扎，跟老鼠钻进洞里一样，找都找不着！”

章知意懒洋洋“嗯”了一声，声音不疾不徐，“让我们的人伪装好，盯着定位，不要打草惊蛇，等他们交接。”

王鸣：“老大，你怎么还没到，十分钟要过了？不见你车影子。”

“到了。”懒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伴着急促的刹车的声音。

王鸣满脸纳闷，一回头，章知意两条长腿正好支在地上，风扬起短袖下摆，露出一截劲瘦腰肢，腹肌明显。

那自行车被他骑得快散架了，看起来可怜巴巴。

“共享单车？”王鸣张大嘴巴。

章知意迈开长腿，快步走进警局，哼笑一声：“哥骑共享单车也是帅哥。”

正好旁边两个刚报案的女生，一路盯着他走过去，王鸣正要吐槽，就听见她们压着的惊呼：“帅哥！”

他颇为无语地咬了咬牙。

办公室里，几个警员围着麦云和，对着电脑屏幕上移动的轨迹叽叽喳喳。

“到北海路了！”

章知意凑过去，盯着屏幕：“让我们现场盯紧交接的人，一旦他们交易，就把人控制住，要人赃俱获。”

“你们两个跟我走。”

局里的车都开出去了，章知意颇为嫌弃地盯着王鸣三万块钱从旧货市场买的二手红色马自达昂克赛拉，屈尊钻进去。

王鸣得意地笑了：“老大，我这车才好伪装。”

章知意一双腿委屈巴巴地蜷在后座椅下，麦云和被颠得脸色发白。

“我说，鸣妹，咱这破车是不是该扔了。”

“不扔！”

“快吐了！”

章知意熟练地从座椅后面抓出一个塑料袋，塞麦云和怀里，双手环胸，远离。薄唇冷冷吐出一个字：“吐。”

十公里路，周末正是桐城人进山纳凉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王鸣愣是把爱车开出了赛车级别操作。

一个漂亮的甩尾，麦云和捂着塑料袋“呕”了一声，红色车辆以倾斜的姿势过弯，章知意抓着把手，桀骜的眉忍耐地拧紧。

王鸣透过后视镜跟他对视，讪笑：“我错了哥。”

“呵。”

三人下车，穿着便衣，同事正在一个煎饼摊子前一边跟面糊奋战，一边盯着对面的一家手机维修店。

旁边站着的妇女同志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在他摊坏第二张后开口：“我说小哥，你行不行，我都比你熟练，你一边去，我来自己煎！”

说着就将小哥挤在一边，熟练地将面糊一抹，转了几圈，一个圆圆的煎饼瞬间成型。

新入职的便衣小警察脸色通红，看见章知意，眼睛一亮，憋住了没开口叫人。

妇女同志熟练地抹酱，放脆油条、生菜，一卷，一包，麻利得像她才是主人。

她看见章知意，满脸横肉猛地一颤，两眼放光：“帅哥，要煎饼果子不？我手艺贼好，这条街上就属我家最正宗。”

章知意一笑，俊脸勾人：“来一个。”

妇女看了一眼脸嫩嫩的小警察，嫌弃：“你看好了。”

小警察脸色涨红。

“帅哥，今年多大啦？”

章知意漫不经心地看着对面，用懒散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二十六。”

“有女朋友没有啊？”

“没有。”

“长这么帅都没女朋友？是不是工作不好啊？”

“对，天天加班熬夜，拿上这个煎饼就要熬通宵呢。”

“哎呦这么严重！我还想把我闺女介绍给你呢，算了算了。”

她将趁小便衣警察不注意偷偷多加了一个蛋的煎饼塞给他。

“谢了。”章知意拿出手机扫码付款，嘴角勾起，笑容肆意。

大妈捂着心脏走了。

“挺帅一小伙就是工作不行，唉。”

王鸣笑得直接蹲到了地上：“哈哈哈哈哈。”

章知意将煎饼塞给晕车刚缓过来的麦云和，踢了一脚王鸣：“笑屁，干活。”

几人拿了煎饼，坐进车里盯着。

耳机里传来汇报：“章队，西林路那边偷的也在靠近你们。”

这是一伙长期流窜在桐城南区的盗窃团伙。

作案手法老练，销赃渠道完善，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供应链。

基本上手机一偷，不到半小时，立刻就能从这边出手。

近一年时间连续作案多起，警局接到多起报案，受害人众多，金额很大。

尤其桐城近些年旅游业兴起，南区更是游客云集。

今年网上多次出现游客在桐城被偷了手机的帖子，严重影响桐城市容和城市印象。

市里下了死命令，必须将盗窃团伙连根拔出，还桐城百姓和游客一个安心的环境。

章知意已经连续追踪这帮团伙一个星期了。

*

“……这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博士学位论文，他提出的‘美即是生活’这个论点很有意思。他是天才的，很聪明，以至于有些傲慢，论据和论证的方式略显野蛮，不够有说服力……”

方文静录完这一期的读书视频，剪辑，配乐，上传。

从五年前开始，她注册了这个读书账号，做了读书博主。

没想到因为分享一首诗火了。

网友说她的嗓音清澈、干净，很特别。

自媒体高度发展的时代，这个栏目为她带来了超过工作的收益。

她上传完以后，底下很快涌出评论。

她将这个月的收入分别存入不同的银行卡。

【买房】，【养老、健康】，【父母】，【生活】。

第二天，她还在完善房子摆设，王青青打来电话。

她一边垫脚，将冬季衣物放进上面的柜子，一边将手机夹在耳朵边。

“文静，我手机丢了，刚进你们小区，放兜里，在大门那里被人顺走了！”

几分钟后，方文静跑到楼下保安室。

王青青的手机是水果最新款，高配，上万块，是她对象买的结婚礼物。

还没捂热就被偷了，她都要哭了。

方文静拉着她的手：“走，我们去报警。”

她给俩人扫了车，骑车过去。

第二次进警局，方文静在想今年是不是犯冲。

王青青眼眶发红：“找不到了吧，就一个手机，警察怎么找，我听说找不到的。”

方文静拉着她登记的时候，门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大群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口哨。

“老实点，都靠墙蹲下，双手抱头！”

她回头，一群警察押着十来个社会青年。

最瞩目的，是后面那个高个子。

单眼皮，目光锐利，薄唇，下颌冷硬。

很酷。

一个满脸张狂的黄毛小青年挣脱前面警察的手，小警察不备之下被摔在地上。

黄毛扑上去，还没动作，章知意眉眼桀骜，一脚踢在他小腿，伴随着黄毛的惨叫，他将人拎到一边：“还袭警是吧？抱头，蹲好！”

似乎察觉什么，他倏地扭头，看向方文静的方向。

视线锋利，眸子漆黑。

不知道为什么，方文静立即躲避，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