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比尔趁四下无人,快步走进那条小巷,钻进老旧酒馆内。

今天酒馆里零星的坐着几个人。

酒保在吧台后昏昏欲睡。

打扫卫生的女服务员见过比尔,看到他站在门口时,抬起头问道:“是来找老板的吗?他在里面呢。”

“嗯。”

比尔应声,余光忽然扫到女服务员脖子上的痕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你扣子没有扣好。”

女服务员闻言,脸色一变,仓促地抓住自己的领子。

她拿着抹布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而比尔找到坐在后台抽烟的老板,提到要拿回上次寄存在这的信。

老板上下扫视他,有些疑虑:“是那位让你拿回去的吗?”

“是。”

“哦……”

老板磨磨蹭蹭地把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比尔时,不忘补上两句:“你们最好私底下商量清楚了,可别到时候来找我的麻烦,那条毒蛇我可得罪不起!”

比尔讨厌老板这番作态,但也无可奈何。

他收好信,没和老板多聊,裹着夹克又独自一人走出了酒馆。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再看见那个女服务生。

比尔坐上车,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车内。

自从上次艾尔的突然出现后,他养成了一个古怪的习惯,那就是频繁地检查自己的车,甚至连到家了,也不敢掉以轻心,上下翻找确定的确没人后才能安心坐下。

艾尔那句“只要我想,我就会出现”实在是让比尔很有阴影。

他开着车回到家里,照常检查了一遍,然后躲进自己的书房,拉上窗帘,在台灯下拆开了艾尔的信。

里面只有几张纸,上面用打字机印了一长串几乎没有空段的内容。

比尔指尖的汗打湿了纸面。

墨迹晕开。

这封信是关于马斯里的——所有的,证据,证明检察官霍特的死与马斯里有关。

艾尔知道太多事情。

一想到他,比尔喘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缩了一下脚。

他总感觉在书桌底下,看不见的暗处,伏着一条蛇。

蛇的信子是冷的,轻轻点在他脚腕上。

他知道,蛇告诉了他真相,并且也吐着信子告诉他——你所有的软肋都在我手上,不要轻举妄动,乖乖听话。

比尔当然知道黛娜为艾尔做的那些事情。

所以,此时此刻,这封信的出现就像刺破死局的利剑。比尔知道,他必须顺着这封信查下去,用马斯里的罪来掩盖黛娜的罪。

他可怜的女儿,他可怜的女儿。

比尔痛苦地用手撑着自己的头,第一万次后悔起当初的鬼迷心窍。

当他跟一条蛇做交易时,他就该想到——

蛇递来的剑上,一定会沾满剧毒的液体。

-

艾尔出院了。

他走的时候,汉尼拔没有出来送他。

他们之间有种异样的默契。

戈比开着车来接艾尔,一路送他到罗斯公馆楼下,等到两人回到房内,戈比才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台看了看楼下,确定附近没有人跟着他。

艾尔对他的疑神疑鬼嗤之以鼻。

“有这功夫关注这个,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把事情解决掉。”

戈比闻言沉默了,在窗边站着,一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艾尔,就算我这一次求你,帮帮我吧,你肯定有办法的!”

艾尔傲慢地扫了他一眼。

“哦,你想我帮你?哥哥——你想让我帮你些什么?我有什么报酬?”

戈比大步走向艾尔,表情激动,甚至是有些许的狰狞:“对!帮我——他们现在到处安排了人监视我,如果期限内我没有做到那些事,他们就会杀了我!”

至于报酬,戈比低下头想了想。

“哦,哦,这样吧……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莉莉丝的那把宝石扇吗?我让她给你,我可以让她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莉莉丝是戈比的妻子。

艾尔皱起眉,淡淡地摇头。

他坐到沙发上,懒洋洋地拿过桌子上摆着的一本小说,随手翻了两页——这幅姿态让戈比怒火中烧,然而他却不能表露出来。

“那我……”

戈比表情凝重,在原地转了两圈。

而艾尔冷冷地看着他——戈比曾经的那些傲慢已经被这几天的逃亡经历给打磨干净了,面对艾尔,也再无那高高在上的利用和欺骗。

他最终也变成了艾尔笼子里的玩具。

变成了他曾不屑的,“过家家”中的一部分。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戈比。”

艾尔好心提醒他。

而戈比听见他这句话,却脸色大变,连连摇头道:“艾尔,不要再问这些问题了,那些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真的不知道。”

“……”

“你不知道?”

艾尔喃喃低语。

他忽然平静地从小说中掏出一把枪——枪一直放置在书内的凹槽里。

戈比吓得后退两步。

艾尔眯起眼睛,闪烁起危险的信号。

他抬起手,将枪对准戈比,握枪的那只手拇指抬起,搭在保险栓上。

“咔——!”

“啊!”

戈比几乎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扑倒在地,甚至来不及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直到艾尔讥讽的笑声响起。

他才反应过来,他被艾尔耍了。

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刚才的声音不过是艾尔按下扳机后的空响。

“你耍我!”

“只是个小游戏,戈比,注意你的态度。”

艾尔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枪。

而戈比则连忙闭上嘴,默默地爬起来,擦掉脸上的汗。

“虽然你没有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艾尔一脸可惜地说道:“不过哥哥,我是不会不管你的,你是我的义兄,你看着我长大,我们是一家人,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轻轻一笑,有种孩童一般天真。

艾尔用枪敲着手心,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我楼下吧,去找公馆管家,他会替你安排的。”

“……”

戈比没说话,表情难看,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拉开门走掉了。

房里只剩下艾尔一个人。

他把枪放回原来的位置,起身回到卧室里换了套简单的衣服。

窗台外,忽然落下一只黑色的鸟。

艾尔听见扑翅的声音,走过去拉开窗,在鸟的脚上取下了一个装着纸条的竹管。

他觉很有趣,伸手抚过黑鸟的翅膀。

黑鸟很乖巧,但艾尔从它的眼中还是窥见了一抹残酷的野性——这只鸟和汉尼拔很像。

关上窗。

黑鸟振翅飞走。

艾尔展开纸条。

[旧教堂,明天,晚上八点。]

“……”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笑。

像是一缕烟,很轻很淡,没用多久,在空气里便消失了踪迹。

纸条被扔进沙发前面的火炉里。

过了一会儿,亮着火星的烟灰掉下来,缓缓吞噬掉纸上的字迹。

-

小巷酒馆。

比尔穿着皮夹克,又一次来到这里。

傍晚后的酒馆总是很热闹,尤其是这种上了年头的酒馆,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吵闹的说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像是罐子里的石头,被人用力地摇晃在一起。

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比尔坐下,点了一杯度数不高的饮料酒。

他坐了一会儿,看见老板的身影从酒馆外闪进来,于是连忙起身,静悄悄地跟在对方后面闪进了后台。

在进后台的走廊上,比尔抓住了老板的后衣领,压低声音问道:“马斯里是不是在你这里寄存过东西!”

听见“马斯里”的名字,老板吓得咳嗽起来,支支吾吾地问:“你怎么提起他来了?”

比尔严肃的样子凶神恶煞。

他说道:“加斯莱斯先生让我来拿……你应该知道先生和马斯里的关系吧?所以,还不快点把那东西给我?”

“好,好,好……我给你,好——”

老板听见“加斯莱斯”这个姓,更是面无人色地连忙点头,生怕惹上什么事情。

他被比尔推搡着走进后台。

然而两个人都没想到,后台里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啊!杜瓦尔夫人,稀客,稀客。”

老板两手握在一起,干笑着对面前的杜瓦尔夫人打了声招呼,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杜瓦尔与比尔两人身上打转。

这两个,背后的人他谁都惹不起。

而比尔站在门边,冷冷地扫视了这个女人一遍——这是他第二次在酒馆遇见这个女人,这个用仇恨目光看着他的女人。

她坐在后台的沙发上,衣着得体,比尔知道她一定是一个不愁吃穿的贵妇人,戴着丈夫买给她的钻石戒指,蔑视一切人。

只是,比尔不应该认识她,她也不应该认识比尔,更不应该用那种眼神看着比尔——他们的生活中除了这个酒馆外,没有别的交集,也就不可能产生这种仇恨。

那么,是有什么事情被忽视了?

比尔避开女人的目光,低头默默地想着。

杜瓦尔?

这个古怪的姓氏,在巴黎永远只象征着一样东西——权势。

比尔皱眉。

“我是来拿阿兰的东西的。”

奥德蕾·杜瓦尔傲慢地抬起她的下巴,看样子根本不把比尔放在眼里。

但她的恨意又是如此强烈。

老板翻箱倒柜,找到奥德蕾要的东西,双手递上,然后笑眯眯地凑上去问道:“令尊可还满意那个……?”

他挑眉,隐去了不该提起的名字。

而奥德蕾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头。

这位贵妇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离开了这个不符合她气质的破烂酒馆。

后台只剩下老板和比尔。

在老板翻找马斯里存物的时候,比尔忍不住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她?杜瓦尔家的大夫人。”

“是哪个杜瓦尔?”

“呵,你觉得,整个巴黎,还有别的谁敢用杜瓦尔这个姓氏吗?”

“……”

犹豫再三,比尔最后还是对老板坦白道:“我不认识她,也没的罪过杜瓦尔家族的人,那她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怎样?”

“那种,带着恨意。”

老板闻言,并不当回事,反倒是挤眉弄眼地和比尔说道:“哎,哎,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那位小先生哦,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你说。”

“你先跟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发誓。”

“那好吧——”

老板坐在地上,说道:“知道阿兰·杜瓦尔么?就是杜瓦尔家的长子——他是奥德蕾的丈夫,他们两个结婚已经快十年了。”

“然后?”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阿兰可喜欢艾尔那条小毒蛇了,花钱包下一整个大游轮请艾尔上去做客,买了一堆的珠宝,花钱像是大河流水那样多。”

老板说着说着,又原形毕露了,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要不是杜瓦尔家的那位先生强行把阿兰打回家,现在这个杜瓦尔大夫人指不定都已经没了呢。”

“所以奥德蕾最讨厌艾尔了,上次还来问我怎样才能找到艾尔呢,看样子是旧恨又起,要找小毒蛇打架。”

老板翻出马斯里寄存的大包裹,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比尔。

他顺便安慰道:“你别在意,奥德蕾就是个花架子,她那点小心思不会对小毒……小先生造成什么伤害的,所以啊,放宽心,不要在意她就是了。”

“……”

比尔拿着东西从酒馆里走出来。

他站在小巷里,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夏日之夜的温凉清风。

可是他的心却焦灼不已。

不对劲。

还是不对劲。

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被他粗心地给遗漏了,是的,一定是这样——不然该如何解释着奇异的突兀感?

女人的嫉妒会化成那样几乎是要挫骨扬灰的恨意吗?

比尔坚信,那样从眼底流露出的情感绝对不是简单的嫉妒,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恨,是某种绝对会杀死人的恨。

奥德蕾绝不简单——比尔想。

他回到车里,检查好车内的情况后,毫不谨慎地、过于仓促地在车里直接拆开了这份关系到他和黛娜命运的包裹。

马斯里杀死霍特后,听从艾尔的建议,寄存在酒馆里的东西。

拆开层层的裹纸。

比尔看着眼前的东西,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把沾血的枪。

一堆零散的碎纸屑。

一只玻璃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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