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夜，赵凌思才回到住处，在他侧面拒绝了皇后的“夺嫡申请”、后，两个人一路无言。

他心中不免有些悲哀，说到底，五皇子也是在皇后膝下长大的，养恩大于生恩，自己不仅没有办法去回应，还迫于形势和自己真正的处境去拒绝，更显得悲哀至极。

皇后甚至还陪他走到门口，临了深深回望了赵凌思一眼，赵凌思无法真正理解她眼中的情绪，但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告别。

赵凌思出于本能叫住了她，但却不知道是叫她“皇后”还是叫她“母亲”。

到最后，赵凌思还是唤了一声母亲。

皇后回首笑笑，慈爱地说：

“吾儿，入秋了，天欲凉，要记得多添衣。”

“母亲也是。”

赵凌思说完这句，转身回到屋内，一片漆黑。

他想摸着黑的去找蜡烛，可他的手突然就被另一个人的手拉住。

元野儿的声音也随着响起：

“圈叉？你怎么才回来啊？”

“打扰你睡觉了？早知道我就不先回咱们俩的屋子了，去别的屋子凑合一晚。”

“你不开心？”

“没有。”

赵凌思能感受到元野儿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痒痒的，暖暖的。

他顺势坐在了元野儿的身边，久久无言，脑中还在回想刚才皇后跟他说的话。

良久，元野儿说：

“四公主说，后日我们就该回家了，她明日也该回家了，不开心的事都会过去的。”

听到家这个字眼，赵凌思心中微动，这是个有遥远却熟悉的字，这里太黑了，他看不清元野儿的脸，但却能通过她的语气，听出她的情绪。

“你想家嘛？”赵凌思问道。

“想，那你呢？”

“算不上，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未来，我应该干什么呢？写论文吗？还是为了一套房子背上一辈子的房债？除此之外大概会孤家寡人过一辈子吧，我虽然喜欢搞学术，但本质上还没有热爱到足以填补我一生的孤独，这么看，这里人两两成对，生儿育女反倒是有个盼头了。”

元野儿躺在床上，就这样听着床边赵凌思轻声说道，她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总是很疏离。

她的手还抓着他的手，两个人彼此心跳的声音通过接触的脉搏处传来。

元野儿能听到自己蓬勃的心跳声在一点点放大。

赵凌思本人对于身体接触没什么看法，这毕竟在未来除了能代表一些礼节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是掌心热热的，让他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人到了晚上就是容易想的多，赵凌思脑中突然闪过了自己在图书馆**中看到的一本，人类情感起源。

那个里面有个很有意思的论题，人对于他人的爱是本能的还是后天养成的。

如果是皇后的话，大抵这种母爱是本能和后天相互作用下一同形成的吧。

那元野儿呢？

想到这里，赵凌思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种思绪驱逐出去，他想要起身，回到地板上安睡。

可是这个时候，元野儿却拉住他的手，有些扭捏地说：

“你到床上睡吧，我去地板上，睡在床上会开心。”

“别了，你都累了一天了。”

“你也累。”

赵凌思思考了一下，想出了一个他觉得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反正这床这么宽，睡三四个人也不是不行，干脆他俩睡一张上得了。

于是赵凌思非常不客气地躺在床上，甚至元野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躺在床上后，赵凌思不经思考地问道：

“等你回家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之前总是觉得人生中好像只有活下去，好好活这一件事，可是来这以后，我见到了很多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习惯现在的日子不在的情况了。”

“你会的。”

赵凌思这话语气笃定，似乎不带有一点质疑。

“会吧…”

两个人说到这里都有些疲惫，便渐渐入睡了。

夜晚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元野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胳膊压在了赵凌思的胸前，把他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吓得元野儿赶紧拿开，看着睡得十分板正的赵凌思。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元野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

但在发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又立刻将手抽开，整个人脸蛋通红。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

而这个时候，元野儿转过头去，试图将脑中此时奇怪地想法，而大脑又忍不住回想了那日早上的场景，哗的一下感觉自己大脑都快熟了。

元野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感情的。

就当她想的正出神的时候，赵凌思的手就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元野儿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醒了？”

赵凌思揉了揉眼睛，说道：

“感觉自己脸蛋痒痒的，还以为是秋蚊子呢，醒来却发现这蚊子跑了。”

说罢，赵凌思坐起身来，拿起手边的衣服披上，迷迷糊糊地说：

“不是说今日四公主要回家了吗？我们不得去送送她？”

元野儿“嗯”了一声，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四公主？”

“四公主守卫边疆，若是哪日真的天下太平了，估计会再见面的吧。”

元野儿失落的微微的点了点头，四公主是她来到这以后，难得不嫌弃她，反倒平等对待她人的人，且四公主对大部分人都是和气的样子，元野儿对她既是羡慕又是欣赏。

她总是希望她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能再多一些...

赵凌思看元野儿那失落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委屈的小狗，有点想上手呼啦呼啦她的毛，但手听到半空中，还是收了回去，赵凌思觉得，这些天他的大脑好像不太清楚，总是做出一些让他本人都难以理解的事情。

赵凌思尴尬笑笑，就走出门去，给元野儿换衣服的空间。

今日，空中下着细密的小雨，但却不给人压抑的感觉，草场依旧是那草场，宽阔自然，但元野儿却觉得这段路特别长，好像四公主站在离她极远的位置。

四公主又换上了那身戎装，牵着她的宝马，身边的下人站成一排，替她清点东西。

今日不少人来送她，大抵分为两拨人，一拨是想要借个机会，与她见面，刷个存在，希望来日四公主能多多提拔他，另一拨则是借着这个机会，想要从四公主这知晓朝堂形势。

四公主则是来者不拒，但是对哪个人都说的模模糊糊的，让人琢磨不透。

赵凌思跟元野儿到的时候，四公主还在糊弄别人。

她看到自己弟弟弟妹来的时候，便迅速结束了话题，主动朝着二人的方向走去。

元野儿拿着她找团子准备的送别礼，朝着四公主也奔去。

等走到四公主面前的时候，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一句都说不出，就哏在了喉头。

反而是被送的人率先开口道：

“谢谢野儿，我很喜欢。”

元野儿见四公主并未打开看，却说喜欢，有些疑问。

四公主看出她的疑惑，回答道：

“不用看我也会喜欢你送的礼物的。”

赵凌思此时走到四公主的面前，四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倒真有幅姐姐样：

“凌思，生活中不要斤斤计较，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感到迷茫，随时给姐姐来信，昂，不准藏着掖着，你呀，小时候就是个不爱说话，什么事情都藏到心里的人。”

赵凌思微笑着点点头，同样也说不出来话。

因为他知道，这些话是说给原本的五皇子听的，自己没有这个立场替他回答，但他突然有些羡慕，那位真正的五皇子，原来有家人的感觉是这种样子。

虽然生在皇室，所有感情在巨大的权力压迫下，已经渐渐走向畸形。

可是对于在感情上的初学者——赵凌思来说，这一点点关心也可以让他窥见感情的一角了。

他脑中再次想起了自己读过的那本**。

上面曾经说到，在大部分人心中，通常会先意识到的就是父母之爱，再是手足之爱，朋友之爱，伴侣之爱。

可惜了，他只能通过这样的身份去窥见感情的一角，或许这辈子都无法看见水面下冰山的全貌。

四公主见局面有些煽情，她本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赶紧转移话题：

“野儿，你要是受欺负，必须跟我说啊，我现在可是你亲姐。”

“那我什么时候能跟你再见面？”

“幸运的话，或许明天，不幸运的话，或许明年吧，但我知道，我们会再见的。”

这是四公主极其不着调的一句话，是她惯来用来糊弄别人的话语，但是如今却说的真切。

而此时微风渐起，这细雨也被吹停了。

草地上走来一身苍青色华服，向来端庄的惠阳公主，独自一人来到四公主他们身边。

她捧着一束花，颜色倒是鲜艳，倒是合了四公主的性格。

四公主自然是接下。

惠阳公主恭敬地说道：

“姐姐，惠阳从小便以姐姐为榜样，古人云，见贤思齐，没成想，还没学到一点皮毛，姐姐便要走了。”

四公主爽朗一下，也在惠阳公主肩膀上拍了一下，那下力度不比拍在赵凌思的肩膀上的力度轻。

“九妹妹，以后再跟姐姐说话这么客气，姐姐可就打你了，你看你送的花中，还有并蒂双花呢，咱们姐妹俩想要这花一样相互扶持，知道吗。”

惠阳公主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本想说，这花是用来祝四公主与驸马百年好合的。

四公主其实与惠阳不算亲近，甚至因为淑贵妃的原因，四公主还对惠阳有稍许偏见，但今日的她作为姐姐，还是将这些弟弟妹妹一视同仁。

她叮嘱了太多太多，甚至都到了下午。

而这时天空中也放晴了，四公主潇洒的挥了挥手，翻身上马，最后说了句：

“祝咱们兄弟姐妹事事顺利，万事和顺。”

此话毕，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朝着远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