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竹林，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云栀的电话突然响了，萦绕在两人间的旖旎一瞬消散。

许惟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的手。

手被松开，云栀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手机铃声令她有点烦躁，她接起电话，“罗阳。”

许惟在前走着，控制不住自己关心他们的聊天内容。

“在阳关山旅游……明天下午就回去了……”

云栀和罗阳不咸不淡地聊着，许惟恶意揣测，听着没什么激情，应该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又聊了几分钟，云栀挂了电话。

不远处有了灯光，远山轮廓在夜色里朦朦胧胧。

“相亲对象吗？”

许惟语气云淡风轻，状似随意一问，心里却十分在意。

“嗯！”云栀应了一声，没有作过多解释。

许惟又问，“相处得挺久了，还没定下来？”

其实也不过一个月。

“没有呢！”

许惟内心漫出几丝欣喜，抑制住忽然而至的雀跃，他告诉自己不要像个八婆一样打探女孩子家的**，没往深处问。

搓搓手指，他忽然转身，“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云栀急刹车，差点撞进他怀里。

“你说啊！”

许惟抬起眼皮，隔着昏暗的光线看向她，“你真的从来没嫌我麻烦，想让我搬出去吗？”

一提云栀就又委屈了，“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左手手指收拢，攥紧，“那我……搬回去可以吗？”

云栀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许惟被她看得不自在，为自己找借口，“一个人租房子成本太高，我现在挣得不多，一个人负担一套房的租金非常吃力，所以我想，如果你不排斥的话，我可以和你分担房租。”

自那天回到住过的小房间里，发现屋里的陈设还和他搬家前一模一样，晚上回到自己的住处，面对黑暗的客厅，看见杂乱的茶几以及垃圾桶里的泡面盒子，重新搬回去的想法就越渐炽烈。

封闭的心防被他的话激起一番骚动，阴暗的环境中，心情却变得敞亮起来。

云栀忍不住翘起嘴角，她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背过身，扔下许惟继续往前走，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喂！行不行你说句话。”莫名其妙的反应令许惟恼羞成怒。

云栀忽然转身，眼睛炯亮，“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心里那颗大石头轰然落下，许惟暗地里呼了口气。

“明天晚上。”

翌日回程时堵车，坐车太累，抵达目的地时云栀早就将许惟搬家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回家泡了一碗泡面随便对付了晚饭，就回床上躺下。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眼皮重逾千金，她就赖了会儿床，门就被人打开了。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拉开房门见到许惟拎着一包东西走进客厅，她还有点懵。

许惟看出她的迷糊，提醒道，“我说过今晚搬过来的，你忘了？”

云栀反应过来，昨晚他的确说过今天就搬过来。

扫一眼他带来的行礼，在外面住了一个多月，行礼竟然还这么简洁！

“你先收拾，我把床单换一下”，从衣柜里拖出一床干净床单，她拿着走到小房间门口，又回头，“你吃饭了吗？”

“吃了桶泡面。”

泡面他都是一箱一箱买，离开前还剩下半箱，他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云栀点点头，“那太好了，我这会儿没力气做饭。你待会儿要饿，我帮你点外卖吧！”

“再说吧！”许惟拉开行李袋，开始收拾衣服。

他的东西不多，没花多少时间，但今天坐了一天车，他和云栀都很累，十点一过两人都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发现墙上的置物架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正方形的水晶摆件，中间嵌着一朵乳白色的雨云，雨水像断线的水晶珠子。

夜光材质，黑暗里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手机震动，拉回许惟的心神。

解开屏幕锁，是房东回复的消息。

当初交房租时押一付三，他违约在先，押金和剩余一个多月的房租不退在他意料之中。

损失的钱算起来至少能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许惟还是有点儿心疼。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初，许惟领了工资，拉云栀去吃开在万达广场的美蛙鱼火锅。

旁边那桌一个男人多喝了几口酒，脸颊红扑扑的，冲同伴抱怨公司已经足足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家里还有个两足吞金兽，剩余的存款最多只够付两个月的房贷，幸好当初没有一脑热买车，不然再背个房贷，他可以去跳楼了。

许惟偏过头，喝下一杯冰啤酒。

云栀看出他心情不好，“你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这种地方听人抱怨民生疾苦吧？”

许惟心情不好完全是因为奇葩老板想出一个折磨员工的新条令，销售每月绩效和提成只发放百分之七十，剩余百分之三十留到年底和年终奖一起发放。

听到隔壁男人抱怨，心里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心情更加郁结。

但云栀好像是误会了。

他坦然承认，“的确没想过，夏虫无法语冰，一个道理。”

云栀想起苏悦宁托她转交钥匙说的那番话，又想到那天来公司找许惟的男人，一口气买下四台医疗仪器，让许惟一举跃升为销售部的明星员工。

后来听人八卦，那人家里并不是开医院的，据说买完之后转手就捐给了偏远地区的医院。

她一直没过问许惟和他是什么关系，但在高尔夫会所见到他俩在一起，她猜测，也许是许惟以前的朋友。

一台仪器几十万，四台少说两百万左右。

跟玩儿一样。

云栀试探着说，“你还有朋友，他们应该都想要帮你，你真的不用吃这种苦。”

微信有新消息提示，许惟猜测又是钟二那显眼包，没管。

抬抬眼皮，瞅一眼云栀，“就因为这个，你才会接下你家苏苏给的钥匙?”

云栀脸红，“你住惯了大房子。”

许惟笑了，“我住过去像什么？大明星在外面包养的小狼狗吗？”

云栀嗓子眼像是噎了一团东西，“苏苏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凄惨，所以必须靠人接济？”

云栀有些后悔，她似乎是管太多了，如果许惟心里始终没有接受社会地位的改变，她特意提起，不是在往他伤口撒盐吗？

谁都有自尊心。

云栀很怕他因此生气再也不理她，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以后都不提了，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许惟早就发现了，也许是高中的灰暗经历把她变得敏感自卑，对待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她总是在小心翼翼地讨好，总是欲言又止，生怕说错了话就会彻底失去对方。

“已经回不去了，没必要死赖着不放”，许惟夹了一只蛙腿放进碗里，“我现在过得也没这么惨。”

结账时许惟抓了几颗放在前台的薄荷糖，分了几颗给云栀，薄荷糖有好几种口味，他只挑哈密瓜味和草莓味，尤其偏爱草莓味。

粉红糖果纸上印着一句话——

“在人生长途中，万物皆有回转。”

云栀打定主意，以后再不提刚才的话题。

许惟电话响了几次，他拿到一边去接，脸上满是不耐烦。

云栀就站在扶梯口等他，数着商场吊顶灯上的水晶珠子。

“云……栀”

背后有人唤她名字，带着几丝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