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第二天,季雨桐醒来的时候,裴若初已经不在身旁。

昨夜的兵荒马乱自她眼前掠过,又梦一样落下。

她和裴若初在一起了。

这是她从未曾、从未敢想象的事。她以为,她们曾经的感情,已经在时间的风沙中被掩埋在废墟底下,再也不会重见天日。

可也偏偏,因为年少时的情谊已被掩埋在废墟底下,她们在废墟之上搭建了新的门,走到了新的路。

她们会一直走下去。

磨蹭一会儿,季雨桐趿着拖鞋走出卧室。

客厅里,裴若初在摆放餐盘。

“醒了,”听见身后的动静,裴若初转身,朝她一笑,“刚好,来吃点早餐。”

桌上,摆了几道清粥小菜,季雨桐呆愣地在裴若初对面坐下,竟有种同居的错觉。

“今天要不要多配些保安,昨晚一条条新闻这么热闹,恐怕来看戏的人会很多。”

她们一边吃早饭,一边聊着。

“已经在联系了,倒是你,一定要小心。”

季雨桐不免担心。

裴若初虽然不走流量的路线,但国民度和粉丝基数摆在那里,突然爆了疑似恋情的内容,面临的压力不容小觑。

保姆车还没开进枕山,就看到黑压压一群人堵在别墅区的大门口。

昨晚也一直在努力控评的郑绵倒吸一口凉气:“好久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了。”

车子一靠近枕山的门口,镜头就有如长枪短炮般袭来,把她们的车子围得水泄不通。

别说开进别墅区,就是动一动也难。

保安已经在清道了,可惜收效甚微,恐怕今天裴若初不出面,这些记者们是绝对不会挪开一个步子的。

车与人群在门口僵持了十来分钟,裴若初坐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戴上墨镜,只露出半张脸,降下半截车窗,红唇轻扬:“传个绯闻而已,看把你们吓得,子虚乌有的事,都已经澄清了,你们还想从我这儿得到点什么?”

“天凉了,蹲这儿怪冷的,还堵路,让开吧。”

记者们还想让她说两句。

裴若初眉毛一横,瞟了眼记者的铭牌,道:“羽毛传媒的张三,我记住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再挡在这里,影响我们季导拍电影,记得赔误工费。”

随后裴若初不再顾忌虎视眈眈的长枪短炮,她关上车窗:“绵绵,开车。”

又僵持了许久,她们终于在保安们的掩护之下,从一片骚乱中突围驶进枕山。

每一次舆论都像是一场战争,眼下这场战役或许才刚刚开始。

枕山安保严格,记者们只能在门口蹲候,无法进来,拍摄仍能够照常进行。

两人到片场的时候,宫徵都难得到了。

宫徵拿好奇的目光打量相携而来的两人,她啧啧称奇,拉着季雨桐问个不停:“恭喜啊季导,到底有没有这事啊,我想听八卦,你追的裴老师还是裴老师追的你呀,一起来片场你们是成了?”

季雨桐瞟她一眼:“我看你起得还不够早,人怎么还在梦里。”

这回宫徵可不觑她,宫徵掏出手机,给季雨桐看网上的最新消息:“裴若初霸气护妻”。

配的正是刚刚裴若初在枕山门口墨镜红唇高贵冷艳的视频片段,视频背景里,季雨桐的身影清晰可见。

昨夜新生的cp粉们在评论区里弹冠相庆不亦乐乎。

季雨桐:……

她竟不知会是这个走向。

圣诞过后,连下了几天雪,很快就到了新的一年。

春树不太喜欢冬天,她的出租房老旧湿冷,到了冬天更加难熬,春树每日在她的小屋里冻得手脚麻木,那种寒气侵入心脾,春树每天醒来,都像是蛇从冬眠中苏醒一般,有如又捡回了一条命。

或许可以换个地方租了,她想。

前段时间,春树发了两部短篇小说在报刊上,手头可算有了余钱,虽然花了一部分用于给暮云买礼物,到底自己还攒了一些。春树心里有了底气,打算这两天就出门寻找新生活。

前几天,暮云拆了春树送她的礼物,还给春树返了照片。

彩信里,雕刻着阿耳忒弥斯像的烛台摆在暮云的桌上,黑白相衬,烛台上燃了一抹幽火,既显得神秘,又有几分肃穆,暮云就在那黑白间,对着镜头笑颜如花。

世界都是黑白的,只有暮云,生动鲜活。

春树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这些天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怎么看都不会厌,暮云真好看。

暮云发完了彩信又说:我很喜欢阿树送的烛台,本来想摆在餐厅,但顾池横没有眼光,他不愿意把餐厅原先的烛台换掉。所以我把你送我的烛台摆在我房间的书架上,现在拍给你共赏。这样摆放,也不错吧?

春树回她:很好看,摆在你的书架上也很合适。

只要暮云喜欢,什么都好。

春树又把短信看了一遍,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人们总喜欢把难听的话粉饰得平淡一点,春树知道,顾池横恐怕说得不仅仅是“不愿意”。

好在顾池横对春树而言是毫不重要的人,春树并不觉得伤心。

只是依暮云的性子,或许又要和顾池横吵架了。

这些天,暮云的短信里,有不少是她与顾池横吵架的内容。

有时是因为顾池横不让暮云出去工作,有时是因为顾池横不照顾糖糖,也有时候就是单纯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拖鞋没有摆正,他们都可以说上十分钟。

像是两个本就不合的室友,愈闹愈僵。

春树知道,暮云与顾池横本就聊胜于无的稀薄爱意已经一点不剩了。

暮云不会一一细数,但仅从她发给春树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瞧出心力交瘁。日复一日鸡毛蒜皮的折磨耗费了暮云太多精力,甚至连这几日春树给她发书稿,暮云也无力评析。

那些走心的长篇分析只在回忆里了,如今暮云的点评往往只有几个字:“写得很好”、“很好”、“不错”……

春树仿佛看到鸟儿鲜艳的羽毛被一片片地剥离,鲜血淋漓。

出神间,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暮云发来的消息。

暮云言简意赅:同顾池横提了离婚,他不同意。

春树皱起了眉。

下一条消息紧接着又发过来:他似乎还有限制我出行的意思,这几天阿让看我看得很紧。

春树的心又揪起来,她连忙询问:那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吗?

其实春树也知道,她帮不到暮云。

她的力量太渺小,不说帮到暮云,就是连自己换个租处,都得反复计算钱够不够,会不会换房子了之后吃不起饭。

这样的她,又能帮暮云做什么呢?

春树知道,暮云看似随意,其实是十分慎重的人,她和顾池横提离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或许,暮云想结束这段婚姻,已经很久很久了。

春树想,暮云要的,可能只是一种安慰。

暮云这时候回她:一起看看窗外的雪景吧,很好看。

春树依言,往窗外望去。

幕天席地的大雪,望不到尽头,像人心。

暮云关上窗,身后是茫茫的雪。

她发信息同春树说阿让看她看得紧,其实还将真实情况说轻了几分。

自从她提出要同顾池横离婚,顾池横再没让她出过家门。

说来也可笑,她们商业联姻的时候,从来不吵架,对外就是一副感情融洽、夫妻和谐的样子,没想到闹到离婚了却天天吵得不可开交。

暮云其实不太理解顾池横的想法,明明没有感情,为什么要搞成一副失去挚爱的模样?

她将这统一归纳为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最怀念。

顾池横停了她的副卡,断了她的经济,虽说暮云平时有些收入,但糖糖的花销多是她亲力亲为,除去支出,剩下的那些存款到底不够从长计议。顾池横还派了两个保镖守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相比于顾池横接二连三的阻挠,眼下,暮云手上的牌少得可怜。

在此之前,暮云打探过家里人的意思,但她的爸妈都不支持她离婚,毕竟,两家是商业联姻,离婚意味着经济上很多往来都得断干净,生意人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暮云的父亲听说暮云想离婚是为了自由,更是骂她“岂有此理”、“简直有病”。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挣扎使她越陷越深,她却不得不豁出命去挣扎。

她忍受不了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忍受不了不爱她的丈夫和不自由的生活,忍受不了行将枯萎的生命。

她要一个人对抗全世界。

好在,还有春树站在她这边。

从前,暮云身边的人,大多是因为顾池横的地位或者暮家本身的背景才对暮云亲近,等到暮云想要寻求帮助的时候,原本的那些朋友,一个个避之不及。

此时的暮云,终于体会到墙倒众人推的感觉,她孤立无助,寻不到一双真心相待的眼睛。

直到暮云看见,断壁残垣中,还有春树,春树依然用第一次见面时那种炽热又真诚的目光,望着她。

冥冥之中自有缘份,半年多前,暮云在杂志上看到那篇《灯》时,心血来潮写了一封读者信,当时她只想表达心中对文章的欣赏,希望如此有灵气有才华的作者不要为人潮湮没。

却没想,春树,的的确确成为了暮云的灯。

这位认识不过半年的朋友,在不知不觉中,竟成了她的支撑。

赶夜路的人望见前方熹微的烛火,不自觉找到了方向。春树于她,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

手机上的信息,还停留在刚刚春树发给她的那句:雪很好看。

暮云心里一暖。

作家写出无数生花妙笔,有时候竟不如普通四个字给人的感触更深。

很多时候,人们需要的不是出谋划策,而只是一句简单得不像安慰的安慰。

这个冬天,还要多久才会过去。

“做我的骑士吧。”她在心里说。

窗台忽然传来异样的响动,暮云回头——

春树正奋力地攀着窗沿,朝她咧着嘴笑。

“阿云。”

她这样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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