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叶澄画完一张样品画,已然亥时了。
夜已深,月色清辉洒了满地。
他关好书房门,借着皎白的月光悄悄推开了柴房的木门。
寂静的夜里,谢承南缓缓的呼吸声听得很是真切。
叶澄悄声走进去,只见谢承南平躺在地铺上,正熟睡着。
睡着的男人丝毫不见白日的傻气,鼻梁高挺,骨相是肉眼可见的俊美,周身却透着一股冷峻之意。
叶澄蹲下,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谢承南高高的鼻梁。
感叹若是这人没傻,就这拒人千里的气质,他还真不太敢跟这人近距离接触。
观赏了一会儿,叶澄才替人掖了掖被角,又揉了揉谢承南的狗头,起身。
既然人都睡着了,他也没必要非得将人弄醒,索性轻手轻脚地回了房,躺在床上梦周公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
谢承南悠悠睁开了双眼。
他今夜还要与宋子安碰面,自然不会早早入睡。
方才叶澄进来,他也是装睡罢了。
本想见识见识他入睡后那人会做些什么,没承想只是无害地替自己掖了被子,还像个猫似的伸出爪子摸他的鼻子和脑袋。
总是动手动脚的,半点也不老实。
但意外的,令他心情有些不错。
/
紫藤院内静谧无比,只有夜风轻轻吹过树叶,带来沙沙的声音。
谢承南照旧翻墙出了叶府,来到老地方。
宋子安早已等候多时。
这回宋子安长了记性,特意换了一身低调的黑色行衣,在黑夜中行走合适极了。
“大人。”
瞧见谢承南的身影,宋子安忙拱手行礼。
“说。”
谢承南言简意赅。
宋子安点点头,递上一个详细记录叶归远近日行踪的小册子,说道:“叶归远近日在府外,与朝廷正二品官员中书令,邓文州邓大人有过几次来往。”
谢承南摩挲着小册子,目光带着审视,冷声问:“因何来往?”
“茶叶往来。”宋子安回道,“叶归远曾暗中差人往邓文州的府中送过几壶金瓜贡茶。”
“金瓜贡茶。”谢承南双目微眯,神色晦暗难明,“茶中极品,老狐狸倒是舍得放血。”
“是啊。”宋子安附和,“属下可听闻,这金瓜贡茶生长于南部偏僻的高山上,极难采摘,那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长出来的茶叶,可谓是极其难得了。”
“只是,属下实在不知,您为何要称叶老爷为老狐狸?难不成您还是怀疑叶老爷与姜氏被杀案有关联?”
其实宋子安自得了监视叶归远的命令,就是一脑袋浆糊。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谢承南要将重点放在叶归远的身上,还以身试险装傻来叶府寻证据,毕竟先前叶归远就已经被他们查的底朝天了,种种迹象都表明叶归远与姜氏被杀案无关。
半晌,谢承南瞥他一眼,冷声说:“继续盯紧叶归远在府外的动向,一件也不许放过。”
宋子安:“...是。”
“此外——给我仔细查一查叶澄的生平,尤其是他是否有过作画的爱好。”谢承南顿了顿,接着说,“要事无巨细,到时列出来交给我。”
“属下明白。”
提到叶澄,宋子安不禁想起今日在街上撞到二人,他意为谢大人出气却阴差阳错惹恼了人的事。
他不知晓谢承南的心思,还一直以为被自己打翻的那沓书是谢承南的,所以才导致谢承南动了怒。
他身体绷得笔直,脸色尴尬:“属下今日——不知那摞物件是大人您的,如若...如若冒犯,还望大人恕罪。”
“恕罪?”谢承南似笑非笑,“我瞧你今日当捕头当得倒是挺威风,何罪之有?”
一听这话,宋子安腿一软,险些跪下。
他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百倍的笑:“不敢,属下不敢。”
“从哪里学来的无有半点证据,红口白牙就要找人麻烦的作风?”
谢承南的声音突然降至冰点,宋子安的身子也随之变得僵硬。
他此时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谢承南是在点他今日故意找叶澄麻烦之事。
自知理亏犯了身为捕快的大忌,宋子安面如菜色。
虽然他的本意是为谢大人出气,可此行径终究是不光彩。
他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属下再不会了!”
谢承南冷然转身。
“没我的令不许擅自行动,再有下回,你知道的。”
“是,属下明白。”
/
次日,清晨,空气潮湿而清冷。
推开窗户,缭绕在半空中的晨雾还未散去,凉风带来阵阵花香。
打算一大早开始画画赶工的叶澄,早早就带着谢承南用了早膳。
本来他还发愁自己画画的话,那谢承南该做什么,不想谢承南一直很乖,用完早膳就坐着发呆,不知是在想什么。
叶澄觉得让他自己静静也好,说不定静着静着,那脑瓜子就清醒过来了呢。
趁着下人们洒扫院子没人注意,他颠颠跑过去,使劲抱了抱谢承南,似是要把人拥进心里去。
“我去画画了,若是有事,就去书房找我。”
他扬起头,表情认真。
谢承南的思绪却骤然混乱。
他难以置信向来专注的他竟这么轻易就被叶澄扰乱了心绪。
他下意识撇开叶澄的视线,喉咙里吐出个嗯字。
叶澄没多想,揉了揉谢承南的脑袋,留下一句要乖乖的就去了书房。
他一进书房就接着昨晚的继续画,不料半个时辰还不到,王全就进来禀报。
“公子,老爷来看您了,已经在正厅落座。”
叶澄面上应着,心里却不耐地轻啧一声。
糟老头子又来跟他搞宅斗了。
就自他穿越以来的演技,在现代起码得拿个影帝。
叶澄收好工具,懒洋洋地踱步到了正厅。
这么长时间了,他的演技显然已经登峰造极。
他正眼都没瞧一下正不动声色打量自己的叶归远,只大摇大摆地坐下,冲着王全道:“上茶。”
“父亲大早上的就到我院里来,可是有何事?”
他扯开一抹张扬的笑,望向叶归远,结果话落才发现,那个便宜弟弟叶驰竟然也在。
好家伙,组团宅斗啊?
叶澄瞬间觉得心累,却只得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向叶驰:“你怎的也过来了?”
叶驰瞄他一眼,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语气有些阴阳怪气:“还不是父亲说你风寒刚好,叫我一起来瞧瞧,若不然我现下应当在外面快活才是,哪里有空闲在这儿与你唧唧歪歪。”
说罢,又不耐地指了指桌子上的紫檀木盒子:“父亲特意叫我从桂香斋给你带的点心。”
“哥,你可是好福气。”
“驰儿,休得对哥哥无礼!”叶归远抿了一口茶,面色不虞地看了一眼叶驰。
叶驰脖子一梗,没再说话,只是表情很难看地喝茶。
叶澄却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从上次他听到的消息来看,自己并非周念珍亲生的儿子,但这叶驰可是叶府正儿八经的嫡生子。
一个嫡生子却处处被一个过继的哥哥压一头,这叶驰心中没有怨言才怪吧?
怪不得之前叶驰来,听到他风寒痊愈了,神色一点儿却瞧不出半点高兴。
既然叶驰讨厌他,今日却又不得不来看他,这种矛盾的做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叶归远非让他来。
这叶归远真就这么宠溺自己?
叶澄仍旧保持之前的看法,觉得不尽然。
这下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目的,只不过他现在不知道罢了。
但至少从今天这一出可以得知,这叶驰看起来也并不知晓叶归远的目的,只是被迫配合叶归远罢了。
若是真的知晓,就不会那么明目张胆阴阳怪气自己了。
说到底,还是得多加防范。
“有劳父亲大人了。”叶澄扬了扬眉,当即就掀开盒子捏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好好好,澄儿喜欢就好。”
叶归远笑得慈祥,叶驰却一脸鄙夷盯了他几秒,又气得扭过头不看他,心道怎会有如此不守规矩的人,真是丢人,父亲怎么就将这样的人过继给自己母亲了呢?
“我听闻,澄儿近日喜欢上了作画?”叶归远眼神掠过叶澄的右手,状作不经意问道。
叶澄倒是不意外,他早就猜到有叶归远的人在背地监视他,只想着往后还得再谨慎些。
他流畅的下巴微扬,姿态闲散,语气漫不经心:“随便画着玩儿。”
叶归远侧目说:“你若真喜欢,请位画师到府中来教教你就是了。”
“我倒是认得几位。”
“罢了罢了。”叶澄佯装头疼,连连摆手,“这玩意儿就是图个新鲜,若真要一板一眼的画,儿子可受不了。”
说实在的,这个提议是真令他有些心动。
毕竟是古代的画师!多么难得的观摩学习机会啊!
但为了保命,他现下只能忍痛割爱。
叶澄甚至觉得自己开口拒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该死的宅斗!
等到他找到机会跑路,第一件事就是找位画师学习!
“也罢。”叶归远捋了捋胡子,笑靥如花,“你自小便是这样没常性惯了。”
叶澄:...... 没常性是什么优点吗?!你笑得辣么开心干嘛!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叶澄隐约察觉到自己表现的越不聪明,越纨绔,越嚣张,叶归远的神情就越放松。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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