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夜深三更,自窗望去,只能见一轮弯月与三三两两碎星挂在天上,凄凄夜风吹动纷乱的树影,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吟声。

叶府紫藤院的正房内,星星点点的烛火早已被吹灭,低垂的金色幔帐被月色映得朦胧半透。

谢承南听见幔帐内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才利落地翻身下床。

他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色,透过幔帐缝隙,细细打量着侧身入睡的叶澄。

叶澄的双眸安安静静闭着,狭长的睫毛如一把小扇子盖下淡淡阴影,一双水杏眼尾压出的弧度格外好看。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眉心微微蹙着,嘴里还喃喃着呓语。

谢承南的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眼神霎时变得凌厉。

他沉着脸撩开幔帐俯身,只听叶澄说:“唔...好好..好好的看什么野史...这回可好...穿了...”

谢承南:“......”

不知说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不再多想,伸出手两下就点了叶澄的穴,又从袖口拿出一颗迷香丸,旋即用虎口重重钳住叶澄的下巴,强行将那丸子喂了进去,随即又为叶澄解了穴。

不过一息,叶澄就呼吸加重,不再发出呓语,沉沉睡去。

此时,窗外传来两声布谷鸟叫。

谢承南翻窗而出来到院中,轻盈迈步到围墙边,紧接着脚尖使力,身子飞跃而起踩着树干,转眼便轻飘飘地落在墙外。

他熟稔摸到窄小暗巷,只见身着玄青色捕快行装的宋子安已然等候他多时。

“大人!”宋子安侧眼一瞟来人,赶忙行礼上前。

见到人的那一刻,谢承南眼里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意,神色越发薄凉起来,却只是淡淡道:“你的脑袋可是长到脚底下去了?”

宋子安身形一滞,瞬间感觉寒意从头窜到脚,忙不迭拱手解释:“属下该死!不该大摇大摆穿这身衣服出来,可今日属下另有案在查,若是再回住处换了行装,就来不及见您了。”

谢承南微微颔首,算是知晓。

宋子安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又大着胆子好奇发问:“只是您今日为何晚了些?”

“有事耽搁了。”谢承南语气稍稍停顿,脑海中有一瞬划过叶澄闹着要给他讲话本的景象,接着言简意赅,“说要紧事。”

“是。”宋子安正色道,“前些日子您令属下查的那名姜氏妇人的确曾被叶老爷纳为妾,只是在去年就不知所踪,这点倒是与叶老爷交代的不差分毫。"

"只可惜咱们的人刚找到姜氏尸体,您刚要接手此案就出事了。”

“投毒亦是在我接手此案后。”谢承南眼眸微微眯起。

宋子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从我等查探到的线索来看,的确是您在接手此案之后,您就无故被投了毒,好在您行事谨慎,若不然您如今可就真变痴傻。”

谢承南沉吟片刻,嘱咐道:“仔细查探叶归远近日与谁来往密切。”

“叶老爷——应当没问题吧。”宋子安摩挲着下巴,“当时就是他亲自报的案,况且听闻姜氏彼时在府中时极其受宠,还一度威胁到正房夫人的地位。”

“更何况叶老爷人还心善,不嫌弃您‘痴傻’,主动招您做赘婿,只是谁也不知那叶公子竟如此不近人情便是了。”

接着,宋子安又重重叹了口气,上下打量着谢承南身上的褴褛衣衫,不解道:“属下一开始就不明白,您为何非要把重心放在叶府,还非得亲自来蹚这浑水。”

宋子安对于叶家公子的顽劣品行早有耳闻,又听人说谢承南在叶府受尽凌辱,他本就愤怒不已,现下亲眼见谢承南穿得破衣烂衫站在面前,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

“您这——付出的代价也着实大了些,属下可听闻那叶澄万不是个好东西!”

半晌,谢承南眼尾弯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总之给我盯好叶归远在府外的动向。”

“这人的账迟早要算。”

说这话时他双目渗着寒意,原本冷峻的气质倏然变得乖戾起来。

即使宋子安对叶澄并无好感,也被谢承南这句话吓得心中一颤。

他不敢想若是之后案件查清,照谢承南的性子,这叶澄的下场会是何等惨烈...

鞭刑、烙铁、割耳朵...亦或是凌迟...

以往谢承南用在犯人身上的刑罚一一浮现在宋子安的脑海中,他鬓边开始生出些冷汗,不敢再多言,只应了声是。

至此,二人分别。

谢承南照原路返回院中,翻窗而入。

叶澄依然在熟睡中,半张脸埋在被褥之下,呼吸绵长,模样倒是乖巧极了。

谢承南的神色冷淡疏离,盯着人瞧了一会儿,又探了探叶澄的鼻息,才重新躺回八仙床。

算起来,他装痴傻到叶府做赘婿也一月有余。

多年在六扇门当差的他审过的人不说上千也有上百,他自诩来府中的第一日便把叶澄的性子摸的门清。

喜怒无常,恃强凌弱,自私狭隘且愚蠢至极。

只是这人今日的所作所为,倒真令他有些瞧不懂了...

总之,他绝不相信叶澄是突然转了性子,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目的...或许背后有叶归远那个老东西的指使也说不准...

谢承南心中冷笑,那就等着瞧,看这人能装到何时。

/

次日卯时,天蒙蒙亮,东方渐渐泛起白光,雾气未散,透过窗缝渗进屋内。

叶澄完全是凭着意念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因他记得昨晚说过要提前将谢承南叫醒。

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匆匆往八仙床的方向迈去。

他只顾着看床,自然没留神躺在地上睡觉的谢承南。

下一秒,他一个踉跄就被谢承南的身子绊倒。

好巧不巧,重重砸在了谢承南的身上。

摆好姿势正在装睡的谢承南:“......” 嘶,究竟谁是才是傻子呢...

叶澄懵懵地睁大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摔在了谢承南身上。

两具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他的手还下意识搁在谢承南的肩上。

谢承南则慢慢睁开双眼,与狼狈趴在自己身上的叶澄对视。

二人灼热的呼吸被迫交织在一起,莫名旖旎的氛围倏然在四周弥漫开来。

叶澄望着对方冷峻深邃的五官,耳根不由自主发起烫来,瓷白的脸上也渐渐飘上一层绯红。

半晌,谢承南的手指才微微蜷缩一下,装出一副被非礼了的可怜模样,怯声道:“公、公子,你为何又欺负我...”

叶澄心里咯噔一下,总算回神。

真是太丢人了...竟然解锁了平地摔...还摔到了谢承南身上!

他慌忙从谢承南身上爬起来,与人拉开距离,旋即紧张地捏紧衣角,语气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回柴房吧!”

说罢,也不敢去看谢承南的反应转身就跑回床塌上,当即还用红色的被子盖住了脑袋。

谢承南见状只是薄唇轻勾,露出个嘲讽的笑,而后只字未言便推门走了出去。

而小小社死了一回的叶澄羞赧了半天,又在被窝里睡了一觉,直到辰时才悠悠醒来。

这会儿丫鬟和小厮们就守在门口了,听见里面有了声响,才进屋服侍。

为了不崩人设,叶澄只得强忍着被人伺候的不适感,穿衣洗漱。

他被人服侍着穿了件藏青色的锦袍,黑发高扎束起以鎏金冠与黑色网巾固定,通身气质清贵,瞧着更不似凡间人了。

叶澄望着铜镜感叹,不愧是老祖宗的服饰,连他穿着都能如此养眼。

又庆幸自己穿越的这个朝代的服装以简便轻薄为主,若不然要穿像电视剧里那种宽衣大袖的复杂服饰,他作为一个现代人还真不能适应。

不过就是不知这原身本就与他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说他穿过来以后所有人默认他与原身长得一模一样了。

罢了,不想那么多,用自己的脸活着总比用陌生人的脸强。

此刻丫鬟们也将一道道早膳端了上来。

主食为茯苓粥、米粉糕、馄饨和葱油饼子,其余就是水果梨子与鲜荔枝各一盘。

叶澄穿越之前从不习惯吃早餐,于是只装着尝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他目光略斜,刚好瞧见昨晚那个拦叶驰没拦住的小丫鬟柳絮也在。

柳絮瞧着年纪不大,低垂着脑袋,很怕与他对视的样子。

叶澄思索片刻,便指了指柳絮,散漫开腔:“你去将那傻子寻过来。”

被指到的柳絮一双眸子陡然睁大,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了声是,旋即出了门。

其余的丫鬟神色各异地对视一眼,似是不解为何主子偏偏赏识了这刚来没几日的小丫头片子,但因着主子就在眼前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得在心中气闷。

而叶澄选了柳絮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一是他知道柳絮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当差不久,搁在现代人的眼光看撑死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模样,心思看着也单纯,派她去,她应不会对谢承南欲加刁难;

二是他也觉出这紫藤院的大部分下人都各怀心思,至于是什么目的,他现在还未可知,但他不得不防着。

昨晚他话里话外摸这些下人底的时候,也知晓柳絮身世凄惨,是前日刚被卖进叶府当丫鬟的,其余资历老的丫鬟也对她很是排挤,只因她在众人都欺辱谢承南的时候不参与。

非常纯净良善,似一张雪白的纸。

除了对柳絮的遭遇生了怜悯心以外,叶澄自然也想培养一个善良的心腹,至少在府中得有一个自己人,而柳絮就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很快,柳絮便带着谢承南进了屋。

谢承南依旧是那副呆滞木讷的模样,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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