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叶澄脸色沉下来,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有什么冲我来,是我叫他上桌的。”
说罢,便要上前将谢承南扶起来。
可还没等他触碰到谢承南的胳膊,叶驰便出声了。
“哥哥,你还真会装啊。”
叶驰翘着二郎腿,面露嘲讽:“前些日子不是说你得了风寒,这白天还卧床不起呢,怎的到了晚上就胃口大开了?”
“哼,父亲还嘱咐我来瞧瞧你,我看他也是多虑了,你这哪像个得了风寒的人?”
“竟还有闲情逸致照料这傻子,真是稀奇,你莫不是叫人夺舍了吧?”
叶澄闻言,心下一跳,登时僵在原地。
不得不说叶驰的话的确是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让怒火中烧的他暂时冷静下来。
对啊,他也就才穿过来几个时辰,那篇野史虽说介绍了叶府的人员配置,可除了与谢承南有关的,其余的事可是一概没提。
这古代大家族的事,叶澄总觉得不会像他表面看着这么风平浪静。
他不禁连带着又想起方才送他回院的那名家仆和两名出来迎接他的丫鬟...
现在想来,那几个人的表情全都怪怪的。
而且这叶驰还提到了风寒——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方才那名家仆也说半小时后给他端药。
那么至少可以确定,在他穿过来之前,原身正病着,并且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想到这里,叶澄严重怀疑原身已经一命呜呼了,所以他才穿了过来。
再瞧这叶驰阴阳怪气的语气,不像是来关心自己的哥哥,倒像是来看看他究竟死没死。
叶澄甚至从他语气中品出点失望来。
真是细思极恐...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身处的环境貌似并不平静。
所以...在没有摸透叶府的水有多深前,他还是得装一装,至少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得装。
要不然的话,万一这叶驰与他并不对付,抓住他性格大变的把柄来害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通这点,叶澄狠狠心,收回想扶起谢承南的那只手,重新回到圆桌前坐下,淡淡道:“郎中给开的药方见效,我现下觉得身子好多了。”
“那你为何叫这傻子来你房里用膳?”
叶驰狐疑发问,又有些嫌恶地瞄了一眼还在地上的谢承南。
叶澄眼含讥讽地斜睨了眼谢承南,轻飘飘道:“那自然是为了叫他长长见识,这傻子恐怕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身为夫君,自然得照顾到。”
叶驰这才恍然,他就知道叶澄这种成日鼻孔朝天的人怎会瞧得上一个傻子夫君。
说得好听,什么叫人长长见识,分明就是为了折辱傻子的说辞罢了。
只是这次风寒竟未让他这位哥哥丧命,还真是出乎他意料...
叶澄自然不知这位弟弟心中的小九九,他的手指焦躁地轻敲着桌子,强忍住想往谢承南那处瞧的心思。
心里不住吐槽这叶驰真没眼力劲儿,这大晚上的在自己哥哥的房间待起来没完了。
他真怕这叶驰待会儿突发奇想又要折腾谢承南,到时候他对着谢承南可下不去手啊...
思来想去,倒还真被他想出一个好主意。
他定定心神,挑眉冲着谢承南说:“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没瞧见本公子要和小少爷用膳?”
只见谢承南被他这么一凶,眼圈愈发通红,清俊的脸上满是慌乱,身子抖得比方才更厉害,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叶驰见状,毫不掩饰恶劣地讥笑道:“你瞧他,跟只狗一样啊哈哈...”
“这六扇门的捕头,也不过如此...”
叶澄并没有错过方才谢承南眼中的无措与委屈。
他心底涌上密密麻麻的愧疚感,明明方才还言之凿凿地告诉谢承南,自己不会再欺负他了,结果连半个时辰都没到就凶了他...
他嘴上附和着叶驰的话,左手却紧紧扒着圆桌的边沿,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魂儿仿佛也跟着谢承南可怜巴巴的背影飘走了。
而被吓得哆嗦的谢承南,回到柴房以后,便一扫方才的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峻的脸庞。
挺拔的身板亦不见一丝方才的憋屈窝囊。
回想方才的种种,谢承南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浮上。
他心中冷笑,暗道叶澄这等品行恶劣的人,果然是最会唱戏。
他审过不少犯人,都是这样惯会装可怜的。
若不是今晚还要与外面的人碰面,他都想潜过去听听这人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而这边的叶澄,又装模作样了好一会儿,才送走了叶驰。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刚打算出去把谢承南找回来再好好哄一番,之前那位说要送药的那位家仆就端着药罐子进了屋。
跟着进来的还有两名丫鬟,径直走到圆桌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圆桌上的剩菜。
家仆则把汤药盛在碗里,说:“少爷,时辰不早了,您该服药歇息了。”
叶澄嘴角一抽,望着家仆朝碗里布药的动作,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大郎,该喝药了”这句话。
他心中一阵恶寒,使劲甩甩头才把那副画面甩出脑海。
“你叫什么来着?我病现下好的差不多了,脑子却有些迷糊了。”
叶澄故作不经意地发问。
家仆闻言一愣,随后笑着朝他拱手道:“奴才是王全啊,前些日子您得了风寒,老爷怕您身边没个得力的,便派了奴才过来伺候您呐。”
叶澄半躺在美人榻上,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傲慢刻薄。
“原来是这样,本公子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只怪你长得太过平平无奇,本公子想记下你都难。”
王全丝毫不恼,仿佛叶澄讲话不如此惹人厌烦才不正常,依旧笑脸回话:“少爷说的是,说的是。”
叶澄微抿下唇,用眼尾扫了扫那碗汤药,语调散漫:“既然如今我已痊愈,往后也不必再送这引人发苦的东西了。”
谁知道这药有没有被人下毒,他心里吐槽。
“少爷,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王全面露难色。
“这每日给您送汤药是老爷吩咐下的事,如今这药还有三天的量。”
“您也知道老爷一向宠您,若是您不把这药喝完,再风寒复发,那、那奴才可没法跟老爷交差啊!”
叶澄微微扬眉。
原来喝药是叶老爷子吩咐的...那既然是亲爹,总该不会害亲儿子吧,况且那篇文章也提了,叶老爷对这个嫡出儿子是相当宠爱的。
他稍稍放松了些,但既然他现在感觉身体并无异样,也没必要再喝这玩意儿了。
他最讨厌喝这种苦死人的中药。
“这有何难,待明日本公子见了他,亲口与他说便是了。”
叶澄嗤笑一声,偏头望着王全懒洋洋道。
至此,王全也不再多言,应了一声后便退了出去。
待确认王全真的离去之后,叶澄才收起方才的散漫,焦急地从榻上跳下来出了房门直奔柴房。
当然他也没忘先打发了院中的丫鬟和小厮们回去歇息。
他顾不上敲门,一把就把柴房的门推开了。
叶澄来的猝不及防,谢承南险些没来得及装傻。
好在叶澄也没注意他的脸,只是面色焦急地望着他的腿。
谢承南一时怔在原地,难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的腿没事吧?”
叶澄蹲下,轻咬着下唇,无措地用指尖碰了碰谢承南方才被踹的那条腿,语气里是浓浓的愧疚。
“对不起,你别怪我刚才骂你,我那是迫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怕谢承南不信似的,叶澄又凑近了些,睁着一双清澈的水杏眼,一字一句道:“总之,我说以后不再欺负你了是真的,你要信我。”
“只是在外人面前的时候,我们需要伪装一下,就像刚才那样,你能明白吗?”
他的语气软绵的不像话,白玉般的小脸泫然欲泣。
明明知道这个傻子也许听不懂他话中的隐意,但还是像哄孩童般不停的解释着。
谢承南没出声,只借着叶澄身后雪白的月色将人一寸一寸收进眼底。
叶澄只顾着愧疚,丝毫没发觉自己已然快钻进谢承南的怀中。
而后,谢承南便清楚地看到对方那浓密的鸦睫下,乌曜石般的眸子,流下了两滴清泪。
谢承南的眉心不自觉微簇,又无旁人在此,这厮装什么可怜?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到叶澄先一步不可置信般地抬手摸了一把脸。
“我这泪失禁的体质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叶澄瞪圆了双眸,忍不住惊叹。
谢承南:“......”
谢承南一时没懂这句话是何意,但因自己是装出来的痴傻,便把疑问的话咽了回去,再度装出一副呆愣的模样,望着叶澄。
“走,跟我回屋,你今晚不能在这儿睡。”叶澄很快调整好心态,吸吸鼻子,抓住谢承南的手往外走。
他的手指干净漂亮,瓷白的皮肤下隐约透出淡淡的青色纹路,因着方才被夜风吹过,触感微微冰凉。
谢承南这次没拒绝,只是望着那只抓住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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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澄紧紧攥着谢承南的手,从柴房回到了屋里。
他关门之前还特意朝外张望了几眼,确认无人看到才把门拴插紧。
他想了想,指着卧房中的罗汉床说:“你先坐,我给你收拾一下,你今晚就在这儿睡。”
说着,便从自己的床上抽出一层被褥,亲自铺到了罗汉床上。
做完这一切,叶澄才叹了口气,踱步到谢承南面前,言辞谨慎而小心:“去睡吧,但是明日早上我会提前叫醒你,若不然别人瞧见你在我房里睡觉,会起疑心,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谢承南的眼波闪了闪,片刻后,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叶澄的眼珠黑亮,唇角忍不住漾着笑。
接着他又像对待小孩那样,亲自牵着比他高一头的谢承南来到罗汉床边。
“你快躺下吧!”
叶澄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拍了拍床铺,面带兴奋着看着谢承南。
“公子、你、你要做什么。”谢承南装出一副惊愕的模样,结结巴巴问。
“自然是给你讲故事了!快点快点!讲故事你知道是何意吗?就是给你讲话本上的事,但是我不用看话本就能讲...”
叶澄怜爱心爆发,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对豆丁大的小娃娃讲话。
谢承南:“......”他只是痴傻,又不是要人哄着才肯入睡的孩童...
叶澄自己嘟囔了半天,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个幼师。
但他从未跟智力有问题的人打过交道,这种哄小孩的方式,应该也适用吧?
可瞧着谢承南这副一丁点儿不感兴趣的模样...好像也不太行...
他轻咬下唇,有些苦恼地挠挠头:“你想听吗?不想听的话我就不说了。”
等看见谢承南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叶澄这才遗憾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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