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如银,洋洋洒洒打在叶澄的脸上,衬得他本就瓷白的肌肤更加雪白,两颗眼珠也在月光照耀下愈发乌黑,真诚又清澈。
谢承南压下眼底的探究之色,只是微微歪头,愕然盯着叶澄,似乎是在思考叶澄这番话的真实性。
迟迟等不到回答,叶澄有些无措,毕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傻子相处。
这玩意儿他也没经验啊!
总不能硬把人抗进屋吧?
只怕到时候不仅不会赢得谢承南的信任,还适得其反把人吓着了。
再说了…叶澄又瞄了眼谢承南劲瘦的腰…
...嗯,他必定也扛不起来人家。
沉吟片刻,叶澄才鼓起勇气,逗小孩似的说:“你真的别怕,我带你进屋吃好吃的,如何?”
“......”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叶澄尬的想当场钻进地缝。
虽说谢承南现在智商有限,可他形态依旧是个成年男人,自己用跟三岁小孩说话一样的语气真的很奇怪啊!
谢承南将他的手足无措尽收眼底,半晌,才垂下脑袋,怯怯地开口:“不敢,我不敢...”
掰扯半天,总算听到谢承南吱了声,叶澄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好好好,只要谢承南还肯搭理他,就还有救。
他的睫毛忽闪两下,忍不住弯了眼眸,忙问:“你的意思是,不敢进去,对么?”
只见谢承南眼角泛红,缓缓开了口:“不敢进去,你不许进,会打我,很疼。”
他说得很慢,但是咬字还算清晰,叶澄瞬间就知晓了这话中的含义。
应该是之前原身的所作所为,给人留下了阴影。
怪可怜的。
叶澄压下心中莫名的钝痛,轻声道:“那——现在不进去,先送你回房好吗?你住哪里?”
话说出口,叶澄才后知后觉这个问题会有露陷的风险,但他又下意识觉得傻子应该不会想那么多吧。
他忙去看谢承南的表情,只见谢承南依旧是那副小心翼翼怕他发怒的惶恐模样,才放下心来。
“走吧?”叶澄试探着问。
谢承南定定观察了他几秒,似是确定了叶澄今日真的不会像往常一样打骂自己后,才颤抖着点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叶澄旋即跟上,只是没想到,谢承南在院子里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他有些纳闷地随着谢承南的目光望去,只见眼前竟是一间虚掩着的柴房。
——嘎吱。
谢承南默默地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叶澄怔愣片刻,亦跟了上去。
若说方才在门外叶澄还怀疑自己是眼花看错的话,这会儿进了门是彻底无言了。
窄小的屋子里尘土飞扬,几乎堆满了干巴巴的柴火和枯黄的稻草,这就是一间货真价实的古代柴房,或者说杂物间。
他下意识环视一周,很快便看见了最右边的小角落的地上,铺了一块已经用肉眼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布单子。
叶澄身为画家对于颜色相当敏感,他一眼看出这单子上是被人故意抹上了湿泥巴。
竟然连个枕头都没有吗?
意识到这应当就是谢承南每日歇息的地方,叶澄的喉咙莫名有些发痒。
他眸中透出丝不可置信,问谢承南:“这,就是你每天睡觉的地方?”
谢承南眼神稍黯,喉结浅浅滑动,很轻的说:“没有屋子,夜里,在这里睡。”
说着,似是为叶澄做示范般,当即就躺在了那张灰扑扑的布单子上,阖上了墨色的眼睛。
这幅景象,叶澄不由自主想到了城市里被人主人丢弃的、脏兮兮的流浪狗。
其实他刚穿过来的时候,有猜到过谢承南在叶府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但他万万没想到竟会艰难到这种地步。
这哪里是给人住的地方?恐怕连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间破柴房强吧?
即使同样姓叶,叶澄也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了一番叶府不做人,简直欺人太甚!
还有,若不是他刚好穿了过来,那谢承南是不是就把那捧泥吃进嘴里去了...叶澄突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叶澄还是为了保命想要讨好谢承南的话,那此时的他就是真的对谢承南狠狠怜爱了。
这不就是典型的美强惨吗?!
叶澄难得有些急躁,他大跨步上前把谢承南拽了起来:“走,去我房里!”
谢承南被拽得踉跄,下一秒便直挺挺地撞上了叶澄纤瘦的脊背。
叶澄只顾着生气,被撞的闷哼一声也没管,只管使劲儿拽着谢承南往外走。
他没回头,自然也就没看见谢承南的眼神一瞬间就从委屈可怜变得深沉犀利,狭长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冰雾,冷峻又警惕地上下审视着他。
谢承南又低眉看了眼攥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
修长却异常瘦削,指尖还微微发着颤,瞧着倒像是气急了。
他心中冷笑,不知叶澄有什么可气的,这一切不就是他特意叫人安排的?
待到走回叶澄房门前,谢承南才敛去冷意,重新换上那副被人欺负惨了的可怜模样。
这回叶澄也没问谢承南愿不愿意,直接就抓着人进了屋。
一踏进房里,满堂的富丽便映入眼帘,与方才谢承南的那间破柴房形成鲜明对比。
迎面是待客的正厅,往旁边是一道紫檀木制的海棠花刺绣屏风,将卧房与厅房间隔开来。
卧房置着一张黄花梨木拔步床,正上方悬着金黄色的纱帐,古雅又精丽。
而南边的厅中则摆着一张金丝楠木的圆桌,上面已然摆满了各类膳食。
想来应该都是下人们提前备好的。
折腾了半天,叶澄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他有些兴奋地拉着谢承南小跑到圆桌前坐下。
本想直接大快朵颐,但叶澄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穿越,多少还是得悠着点防止ooc,便刻意敛了笑意说:“一起吃吧。”
不出所料,谢承南脸色愈发惶恐,急急摆着双手,紧接着起身就要出去。
早有准备的叶澄一个箭步就冲到房门前,后背死死贴上门,扬起下巴威胁:“你若是不陪我吃饭,那我可揍你了啊!”
说罢,还做出一个自认为狠戾的表情。
谢承南:“......”
叶澄自然不知自己这张脸不管做什么表情都像是在故意惑人心弦跟人撒娇,只当傻子谢承南此刻是真的被他吓到。
“怕了吧?怕了就来跟我一起吃饭。”他略显得意地坐回凳子上,挑眉盯着谢承南。
果然,此话一出,谢承南的脸色愈发惨白,急匆匆地坐回凳子上,只是身体明显僵硬着,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宛若惊弓之鸟,别人一出声,他就会吓得立刻飞走。
叶澄满意地点点头,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就这个狐假虎威爽!
“别怕,我刚刚是吓你的。”他冲着谢承南浅浅地笑了一下,接着又像是抱怨似的说,“谁让你不吃饭的,快吃吧,我都快饿死了!”
说着,他衔下一块荷叶鸡的鸡肉,放到谢承南面前:“吃吧。”
可谢承南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满脸讶色,似是不明白为何以前整日欺负自己的人突然转了性。
叶澄眨巴眨巴杏眼,看了看谢承南,又看了看那块鸡肉,倏然想通了什么似的轻拍一下额头,微蹙的眉眼也舒展开来。
他笃定道:“我知道了,你怕这些有毒对不对?那我先吃好不好?”
说着,他便夹起那块肉塞进了嘴里,接着怕傻子谢承南不信似的,又去夹了不同盘子里的吃食,一股脑儿塞进嘴里。
虽是给人证明的,但他吃得也挺香,腮帮子圆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谢承南也莫名涌上些食欲,喉结不由自主轻轻滑动了下。
叶澄自然没错过谢承南的小动作,笃定这小傻子肯定也很饿。
他干脆夹起一块吃食直接塞进谢承南的嘴中,还威胁道:“如果你吃不饱,待会儿肚子没有鼓起来的话,我就打你哦!”
“......”
被塞了满嘴食物的谢承南难得凝噎了几秒,半晌才“屈服”地点点头。
叶澄满意地观察了乖乖用膳的谢承南一会儿,才拿起筷子继续吃自己的。
边吃还边想,只要照这个路子下去,等谢承南恢复正常以后,他肯定能保住小命了。
只是安静的氛围没持续多久,便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来人不顾丫鬟阻拦,毫不客气地“哐当”一声推开了叶澄的房门。
被扰了清净的叶澄属实不爽,他眉心微微蹙起,朝来人望去。
只见来人是名男子,年纪瞧着与他不相上下,衣着打扮即便叶澄用肉眼看去也能看出是上等绸缎料。
叶澄当即判断这位应当是府中的某位主子。
还未等他开口,小丫鬟便匆匆跑了进来,跪在叶澄面前语无伦次。
“请公子恕罪!奴婢方才已跟小少爷说了,您想清静清静,可小少爷他、他非...”
叶澄当然知晓这是古代,如若主子想干什么哪个下人敢拦?
他更不想为难一个小丫鬟,便摆摆手,温声道:“无妨,你先出去。”
小丫鬟闻言先是愕然一愣,然后又欣喜地磕了一个头,曲膝退了出去。
而被称作小少爷的人则上下打量了叶澄两眼,眸子微眯,哼出一声讥讽的轻笑:“哟,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仁慈了。”
叶澄方才在听到小丫鬟称此人为小少爷时,就记起了这人是谁。
那篇野史讲得倒是详细,道是叶府除了嫡出的叶澄以外,还有一位嫡出的小公子、两位庶出公子、两位庶出小姐。
瞧眼前这位行事嚣张丝毫不见外的样子,应当就是自己的亲弟弟、那位嫡出小少爷叶驰了。
别看叶驰年纪不大,那脾气可是与原身如出一辙,顽劣且盛气凌人,常常与原身聚在一块儿捉弄谢承南。
这回也不例外,叶驰语毕才发觉桌上居然坐着那个脏兮兮的傻子!
他瞪着叶澄,毫不掩饰地嫌恶道:“你莫不是疯了?竟让这种人跟我们同坐一起?!不嫌倒胃口!”
说着,不由分说就一脚把谢承南从凳子上踹了下去,骂道:“一个傻子倒是也敢坐,这是你能坐的?”
叶澄顾不得生气,连忙去看谢承南的反应。
只见刚刚才被他哄好的傻子,此刻正可怜巴巴瘫在地上,再度成了惊弓之鸟,浑身打着哆嗦,嘴里不住喃喃:“疼,好疼,不坐了,不坐了,再也不坐了...”
叶澄气得想吐血。
他咬着后槽牙缓缓侧目看向始作俑者叶驰。
叶驰坦然与他对视,还说了一句:“怎么?莫不是你往菜里下毒了?怪不得你肯让这傻子坐...”
叶澄:?!
谢谢你啊好弟弟!血压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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