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情像苦杏仁
女孩的名字叫作汤青菀，她喜欢的男孩的名字叫作李衿言。
他们在初中便是同班同学，只是那时女孩并未在意那个只会打羽毛球的、瘦瘦的男孩，他们在初中的三年也没有过多的交集。那时的汤青菀生活里只有书本、事事都要做到最好的决心和那位为了所谓爱情傻得无畏的好闺闺。
她有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闺，叫林绾绾。
林绾绾在初二那年恋爱了，喜欢上了隔壁班上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的名字，汤青菀并不知道，林绾绾没有告诉她，只说他叫阿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她自然也不会去打听。
她知道那个男生的模样，是她被林绾绾拉着绕了楼层大半圈去楼上洗手间时，循着林绾绾的视线瞥见的。确实是林绾绾会喜欢的长相。
据说是一次林绾绾和隔壁班好友聚餐时结识了那位阿絮。男孩的绅士和体贴深深吸引了天真烂漫的林绾绾。
那次聚餐结束后，林绾绾便第一时间兴高彩烈地找到汤青菀，绘声绘色地向她描绘那个让她心动不已的场景，说他会贴心地问躲在人群之外默不作声的自己吃不吃香菜，有没有忌口……
那时听着好友眉飞色舞地述说阿絮多么多么好，怎样怎样优秀的汤青菀并不理解林绾绾的悸动。
她读不懂为什么林绾绾的眼中闪烁的情感会这么真挚浓烈？为什么林绾绾好像总能找到那位阿絮身上不足为奇的优点，还能把这些优点包装得天花乱坠？仅仅是因为一句话、一个无意的动作便撩拨得她这位好友沦陷至此？还能让林绾绾开始主动展开对阿絮的追求，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小太阳，拼命地散发自己的光亮，向他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善意？
汤青菀对林绾绾毫不衿持的追求行动的评价就是：她很勇敢，鼓足了勇气便一鼓作气，甚至有些无脑冲。
年少的林绾绾无法掩藏自己对阿絮的喜欢，也丝毫没打算藏着掖着。她把自己对阿絮的喜欢**裸地向自己的朋友、阿絮的朋友、以及阿絮本人坦诚。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喜欢，在心里的角落放久了就会蒙了灰，藏污纳垢，我的喜欢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这样才对得起我青春里只有一次的初恋。”
那宣之于口的爱意换得林绾绾一身是胆，汤青菀在林绾绾身上看见了弗朗西斯·培根说的人最重要的是“第一无所畏惧，第二无所畏惧，第三还是无所畏惧”。
汤青菀欣赏林绾绾第一次的勇敢，初萌爱意的她像是一只小兽，虽然笨拙，但她冲向他时义无反顾的动作、欣喜雀跃的嘴角和坚定不移的眼神，无一不令人动容。男生的心也被一点点撬动，他们成为了会在深夜互诉心事的朋友。
汤青菀慢慢习惯了林绾绾的第二次无所畏惧，好像原本内向的她本就该是在这段懵懂爱情中主动付出的那一方，毕竟先动心的是她。
林绾绾自己也认栽了，每次聊天都是她开启的话头，聊天页面里，她的那一方绿色聊天泡泡总是铺天盖地，恨不得溢出屏幕；对面男生的那一方白色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简单的话语。但就是这样简短又间断的应答便足够林绾绾捧着手机在床上翻滚好几圈了。
林绾绾从喜欢上阿絮的第一眼开始，便对他格外关注关心，对他的喜恶如数家珍，小心翼翼地避开男生讨厌的一切，再用双手把男生喜欢的所有捧到他面前。林绾绾亦格外珍惜她和阿絮之间的聊天记录，毕竟他们不同班，不能在学校朝夕相处，不能像同班同学一样自然的接触。这是她与他唯一沟通的方法，隔着屏幕，也能让她格外安心地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
所以这聊天软件里的对话对林绾绾来说弥足珍贵。所有的对话都不舍得删除，即使手机内存不够了，也不会选择删除这些记录。
有一次，因为手机故障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聊天记录，林绾绾独自伤心了很久。
自此，她长了记性，会把自己觉得值得记录的和阿絮聊天的记录截屏发给汤青菀，有时是对直男迟钝的吐槽、有时是对她认为的她与他美好经历的炫耀、有时是对于自己感情得不到回应时，酸涩情绪的抒发。
少女的纠结、灰暗的情绪、悸动的心事只敢展露在与密友的聊天中，而在面对意中人时总是把自己伪装得坚强勇敢、幽默有趣、聪明机智、无懈可击。
汤青菀看见这些日积月累的聊天记录截屏也逐渐习以为常，刚开始也会跟林绾绾认真分析、出谋划策，或者一起骂阿絮一两句。
但后来，汤青菀也不再回复林绾绾关于阿絮的话题，她知道林绾绾很喜欢阿絮，不管怎么样都会继续这份喜欢。而林绾绾发来这些截屏，可能也只是怕这些被视为珍宝的聊天记录一不小心被弄丢了，才把自己当成微信文件传输助手，所以她不需要回复她，只需要帮她记着，记着林绾绾有多么爱阿絮。
在林绾绾先对阿絮开口说喜欢时，汤青菀才后知后觉地心疼林绾绾的第三次无所畏惧。幸运的是男生答应了，不幸的是这段错位的感情在开始的那一刻就变得易碎，或者说是注定会破碎。
男生答应后，林绾绾先是喜悦，而后是期盼，希望男生可以回以同等的爱，但男生似乎只是对林绾绾有好感，而非林绾绾对他的钟情，更无法给予林绾绾所希冀的偏爱。
他们两个的结局也就是你我所料想到的那样——她对他渴求更多了，就注定会走向失望的结局。
那天是二月十四日，在林绾绾开口向阿絮说出分手的前一刻，她翻出了自己告白那天的聊天记录。她望着自己斟酌半天，措辞许久后郑重向他表明心意的长篇大论。向下滑动，对面白色聊天泡泡内的那一句：“好啊，我们在一起吧”，这一次，她看向那句话时，不再似那时的心动和对未来的无限遐想，而是眼框内止不住的酸涩，然后她打给了汤青菀。
汤青菀接起后，林绾绾对她说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他那一句轻飘飘的‘好啊，我们在一起吧’是不是只是怕纠缠、怕麻烦才接受的我的提议？是不是只是敷衍我？”
“连个感叹号都没有，我跟他告白的那句‘我喜欢你’后面可跟了足足三个感叹号啊！他甚至没有说过喜欢我。怎么办，呜呜……小碗，我好难受，我是不是不该喜欢他，不该向他告白，不该求他喜欢我……他明明不喜欢我，我还要逼迫他喜欢我，我是不是很差劲……”
汤青菀听着林绾绾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受伤的林绾绾，只能默默地听着林绾绾一遍遍不断重复地说着同样的一段话。
直到林绾绾手机那头震动了一下，阿絮在林绾绾说分手的聊天泡泡下，回复了一句：“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被偏爱的一方好像总是在这段感情里进退自如，无论对面的情感是怎样的浓烈，情绪是怎么样波动，他都能泰然自若地看着对面深陷情感的沼泽；而他都能完好无损地置身事外。
林绾绾在电话的最后，跟汤青菀说了一句：“这次多了一个句号，我和他就这样结束了吧。”林绾绾挂断了跟汤青菀的电话后，毅然决然地删掉了与阿絮所有的聊天记录。
但林绾绾对这段感情也有恋恋不舍的时候。汤青菀知道林绾绾会悄悄翻那些和阿絮的聊天截屏。每次林绾绾舍不得这段感情，就会从跟汤青菀的聊天记录里寻找自己真真切切爱过一个人和被伤害的证据，然后告诉自己不该继续爱了，靠着自己默默地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脱敏训练。
在她不知道第几次看着她和他的聊天碎片时，不再不争气地留下泪；在她看到他和别的女生一起谈天说笑时，心里不再泛起酸涩；在她和他一次偶然撞见，插肩而过时，她能漠然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止住了想拉住心上人的手，不再红着脸急匆匆地逃离。她知道她释然了，她不爱他了。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绾绾整个人变得灰蒙蒙的，不再踌躇满志地宣告世界自己要和喜欢的男生永远在一起。所有人都觉得小太阳林绾绾因为爱而不得变了，变得内向、敏感和不快乐了。只有汤青菀知道林绾绾本来就是一个胆小敏感的人，她只是做回自己了，但也确实不快乐了，不再坚定不移地期盼所谓爱情。
“数杏仁
数那苦得让你清醒的
把我也数进去”
——《数数杏仁》保罗·策兰
旁观了林绾绾在爱情中满目苍夷的悲怆结局，汤青菀默默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地爱上一个人，绝对不要。
汤青菀那时还不理解何为一见钟情，何为心动不已，何为喜欢一个人。那时的她，对懵懂又蓬勃的爱意的初接触便来自于林绾绾对阿絮的深陷，挣扎，痛苦。也让汤青菀更加警惕所谓爱情。
化用了保罗·策兰的一首诗作为篇名，节选了部分诗句，纪念一场苦涩的故事。原作《数数杏仁》悼念的是诗人保罗·策兰在犹太集中营中逝去的母亲。祈愿世界和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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