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得了算是故意选修士的。
人工智能只看见修士道德要求高,怎么会知道:道德山巅,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道德加身,进可“替天行道”,退可“韬光养晦”,只要立场正确,再不会打仗,也会有拥趸帮着招兵买马。
沈得了可太喜欢披着道德的羊皮冲锋了。
再,当权者多年,是一个后世来的东西能拿捏住的吗?
小小反击,外投个迷雾弹混淆视听罢了。
无论这东西背后管事的什么心思,只要拿捏不住她的心思,她沈得了在尘埃落定前就都还有谈判的筹码。
沈得了当然地想,不过一死。
比起系统口中“后世安家”的虚空承诺,眼前反击成功的出格快感才是真的。
她轻松地勾了下唇角,而后表情就垮了下去。
但是,怎么到现在还没走出去?
偌大的荒野,沈得了走了一刻钟也没见到丁点人烟。
她终于停下脚步,先扭头朝后望望,接着又转回头朝前看——
除了衰草残雪,别说人影儿,连个虫子都没有。
“嘶。”
沈得了一脸苦恼。
这地儿也太静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身处何处。
——魔灵大陆。
到这儿,可必须语一语怪力乱神了。
年少不务正业读的话本太多了,现在脑中忍不住冒出很多怪诞的想法。
她拥有着典型的正派身份,孤身行走于诡异的荒野中良久,怎么说也该遇到个一魔半怪吧?
她现在很弱的。
对家不趁这时候灭她,可就很可惜了。
想东想西间,沈得了又转忧为喜。
她畅想着,真的妖魔是何种模样?
赤眼彩发?还是人头蛇身?
会如书中所说,狰狞丑恶,或者是艳美惑人吗?
沈得了想着想着,忽地笑出了声。
“沙沙——”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摩挲声。
沈得了眼中精光一闪,抬目望去。
寒风吹过,丈外之地只有晃动的长草,再无其他。
沈得了貌似无异,右手正常垂在腿侧,左手则悄然摸上腰后。
她打出了家门,就习惯性在腰后别一柄短刃防身,此时正该用上。
谁知手一摸,摸了个空。
沈得了顿了下,而后自然地收回手。
她在原地停留的时间已有些久,于是沈得了抻了抻胳膊,让被寒风冻得发僵的双臂自如一些。
她边做着一些看来很无意的热身动作,一边两眼不住地扫视着草丛四周,观测着有没有隐性的危险存在。
沈得了开始缓缓靠近前方草丛,同时目光快速搜寻着四周,极力寻找着能当武器的东西。
但直到与那草丛一步之遥,她搜寻到的武器也只有自己。
天地寂静,风声静止,沈得了经过草丛的刹那,倏地朝丛中扑去。
“师兄——!”
一声惊叫炸耳。
沈得了便将手上的力气加大两分,纤细的手指几乎要嵌进那人温热的颈肉里。
那人显然被她掐得难受至极,像砧板上的长鱼一般用力地扭动着身躯,奈何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沈得了右手的钳制。
他被掐得脸色涨红,而后逐渐失力,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很多。
沈得了仍未放松,动作冷厉地把人拖出草丛,一把将人惯在地上,不待其反应,她立刻单膝跪住对方小腹,霎时间,对方脸上痛苦更甚。
她毫无怜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并问道:“在这儿多久了?”
薄暮的昏暗微光中,沈得了依稀看见膝下的是个少年男子。
她眯起眼,扫了眼他身上的道袍,而后放开制着对方脖子的手,但仍跪在他身上道:“修士?”
她的口吻已经温和不少。
谁知对方一听,反而更剧烈地挣扎起来,一边扭动一边还大声喊着什么‘妖孽’‘邪魔’之类的咒骂。
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沈得了笑了,她索性把空出的双手都压在对方的肩膀上,把人牢牢制住,而后俯身道:“道友……”
她的话忽然顿住了。
眼角余光中晃动着一把红影儿。
沈得了歪过头,抽了只手抓住肩侧晃动的发尾。
她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是把头发扎成一束然后盘在头顶的,刚才和这少年挣打间把束发的冠弄掉了,一把马尾猝不及防地掉落脸侧,一看,竟是绛红色。
绛红……的?
沈得了一怔。
而就在这怔忪的瞬间,脑后忽然一阵恶寒,她眼神陡然冰冷,转身滚到一旁。
不及她定目,眼前雪光一闪,一点寒气逼人的剑尖已逼至眉间。
沈得了正要起身,被这剑一逼,只能维持着起身的姿势不动了。
“咳咳……”
旁边的少年没了钳制,捂着脖子边咳边爬起来。
同时,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到他身旁,也走进了沈得了僵直的视野里。
“……”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沈得了瞳孔在短促间收缩又放大了一下。
收缩是因为意料不及来人的出现,放大是因为遇到强敌的兴奋。
“师兄……”
那少年见到男人,委屈地出叫了一声。
他一身狼狈,发白的灰蓝道袍上满是草屑碎泥,和他叫师兄的男人比起来,简直凄惨。
那男人没出声,只是伸出手拧住少年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再扫了眼他脖子上青紫狰狞的指痕。
下手很凶。
男人看着指痕,淡淡思索着,但也只是下手,没有魔气。
他收回手,转而走向沈得了。
因为对方高,沈得了又视线受限,看不见男人的脸。
目光之中,只能看见他那身简素的黑裳下摆在走动间微晃,隐隐约约可见下裳下两条修长结实的腿。
他穿着一双没有任何花纹的皂靴,小腿上绑着暗红的布带,绑腿做得很紧,是完全不妨碍行走和打斗的式样。
沈得了切了切后槽牙。
练家子。
她盯着那双皂靴在自己面前停下。
然后她抬起头。
她似乎忘了剑还在眉头悬着,这么一动,剑锋便刻薄地吻过她的眉间。
顷刻间,薄薄的皮肤如纸遇刃,划开了一道红线,顿了下,血丝便从线口内缓缓地沁了出来。
沈得了额间微凉,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来自自己额间的血腥气,她却微微含笑。
“兄台贵姓?”
她问道。
长剑仍悬停在面前,她的目光无视了随时能提走她脑袋的剑,反而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在剑锋反射的寒光中,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是一张瘦削而俊美的脸孔,乌浓的剑眉下,高深的长眸里凝着冷沉的眸光,眼神好似平静,却又透着一丝让人难言的冷漠。
他的皮肤是常年被风沙日头淋出的细微粗糙,肤色不浅也不深,恰恰好锐化了他本很文俊的五官。
这男人的脸上唯一剩下的柔软地方,也只有他颜色略深的薄唇了。
只是从这张唇吐出的话却不像表面上看起来柔软。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森森冷意裹挟着每个字眼,一柄柄小刀似的剐过沈得了的耳廓。
她微微扬眉:“我们是谁?”
男人乌浓的剑眉微不可见地蹙了下。
他不再言语,剑锋代替了他要说的话,下压后平伸着抵住了沈得了的唇瓣中央。
长剑比语言更直白,只有淋漓的杀意,没有拐弯抹角。
若真是他口中的“你们”一员,沈得了此刻根本没有含混过关的机会。
沈得了垂眼,正经看向点在自己唇肉上的剑尖,闻着冷兵器独有的铁锈味,她忽而从光可鉴人的剑身上,看见了一只倒映的灿金色眼瞳。
这是?
她的眼睛?
沈得了的脸忽而由斜觑里扭正过来。
再往左侧偏了偏,她成功借着长剑看清了自己的右眼。
也是金色的。
沈得了确定完毕,脑海里勾勒出自己如今模样,一个红发金眸的布衣少女。
这模样,经典的邪魔皮肤吧!
嗐?
她成魔了……?
突然明白了那少年刚才骂她的话,原来不是修辞,是写实啊。
沈得了对着正不知何处的宿敌系统,啧了一声。
这坑货。
事到如今,抱怨无益。
沈得了抬起头,眨了眨眼,“道友,其实我是个好人。”
说话间,她的唇瓣微微摩挲着剑锋。
她无视,刀剑更是无眼,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立即割开了少女的唇肉,血珠渗出唇肉,流到剑上。
见状,男人冰冷的目光中更生一缕厌恶。
他压低眉峰,长剑便悬浮着向下,剑刃换了个位置,架在了沈得了的颈侧。
“无知蠢物。”
他冷冷道,右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枚朱箓黄符。
男人剑指间夹着飘荡的符纸,薄唇微动,似乎念了什么真言,只见那符纸无火自燃,眨眼间燃尽化成了一团白光,径直朝沈得了眉心而去。
沈得了纵是凡间神武悍将,但又如何能和仙侠符箓抗衡。
她眼见白光飞来,心知闪躲不了,转而凝起目光,索性满足了死前最后的好奇心,专诚观测起那符纸所化的神妙白光来。
那小小白光中似乎还闪着一点莹蓝色豆大的东西,不知是甚,想再仔细点看清的时候,白光已经撞入眉心。
一阵冷意从额间传出,沈得了屏声静气,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仍然全须全尾,活得好好的。
有人比她还惊讶。
那少年男子跳出来,惊恐道:“你是大魔?!”
显然她不是。
她是大魔的话现在就该暴起杀修士了。
少年的师兄出声,否决了少年太过荒诞的猜测。
接着,他简截地命令道:“矢明,去检查她的魔纹。”
少年闻言,有些胆怯。
但他还是挪到沈得了面前,掰过她的脸,弯下腰凑近看向她。
霞光隐匿,月出西野,在淡淡的月光下,两个少年男女忽地对视上。
矢明即刻慌张地移开视线。
沈得了眼皮微撩,慢条斯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庞。
他比他师兄好看,五官俊秀妍丽,细皮嫩肉的像大户人家的少爷崽。
比起师兄的成熟冰冷,这位叫矢明的少年稚嫩得像初春里刚冒绿尖儿的柳条,人人看见都想薅一把。
沈得了好整以暇地抬起下巴,让矢明看得更清晰些。
后者意识到她的动作,脸色苍白了下,而后就像被她的皮肤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了摆正她脸的手。
“别、别动!”
少年色厉内茬地斥道。
沈得了轻易看穿了他的逞强,但顾忌着他身后站着的男人,便咽下了喉中模糊的笑音。
过一会,她还得跟他们交朋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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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搏者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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