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神羽告别陈轩,留在了书院查书,他回想起她带动着自己奔跑的样子,耳畔又传来了阁楼外墙边丛丛竹叶潇潇洒洒的声音。似乎与她的每一次会面总是充满着波折。她直言自己的喜欢与怀疑,没有因为摇摆不定而圈养别人成为自己感情上的奴隶。
罪恶与愧疚、狡黠与真诚、聪明与质朴在她的身上重合交织,让人也报之以复杂深厚的感情。他开始庆幸,她和自己没有就此订下誓约。
追逐着眼前若即若离的东西,似乎这样才能远离忧愁,所以她一直在追逐,只要停下来就会忧伤。书院河沿着河道平直的徐徐流淌,它象征着和谐、人文精神所守护的道德理想,似乎他本应成为一个理性的人,但是却总是被她充沛的感情所打动。
他开始回忆遇见过的许多人和所经历的种种事,想象着曾经的过往对陈轩的影响,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话,是否失去价值之后生命便无足轻重,如果一个人的心灵曾经经历过这样残忍的经验训练,是不是能够原谅她习惯性的妄自菲薄呢。若是自己也在陈轩之外遇到一位知心的女子,岂不又陷入她这般两难的境地。
他喜欢她,但是却又觉得这种过分亲昵的感情十分危险,如果这种亲密的情感网络演变成为利益网络,那将会对社会造成极大的公平损失。
公神羽此次来到嵩县,除调取近年来的观测资料外,又特意前往观星台实地走访,多了很多真切的感受。千年以来,观星的技术竟然停滞不前,依旧沿袭传统而没有发展,人类的想象力是不是太过受限于满足时节测定了呢。如果认为当下的学说已经足够具有解释力,那么人们就只知学习而不知创新了。如果还有什么在推动着世界的进步的话,应该是还存在困惑的人类吧。就像弃武从医的谢青鱼,存在的是生与死、疾病与健康之间的困惑,彷徨内疚的陈轩,存在的是生存与道德、情感与利益之间的困惑,他面临的则是继承与创新、正统与叛道之间的困惑。至于丛晚,是守约与变更、排斥与接纳之间的困惑。他们这一代人,该如何在这些困惑中实现自身价值呢。真希望有一盏明灯能够给他们这些处于困惑中的人以指引和温暖。
陈轩和瞿堂走在路上,瞿堂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心里有一些好奇,又带着一股莫名的烦恼,不禁问她,“你在想什么?”
陈轩转头看他,又转回头去,“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想公神羽。”
瞿堂听到陈轩这样说,便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瞪了瞪陈轩,但是见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便也无可奈何了。他望了望陈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人陪伴,她仍旧一副落寞的样子,仿佛她永远无法定居下来,而要去找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故乡似的。这样看来,他也很懂陈轩似的。
谢韵、靳芳林等人见他们二人回来,也颇为高兴,便催促二人快上马车。
“三位师傅,先让小堂歇歇吧。”陈轩从包袱里拿出公神羽给的药膏,又道,“我想用这个敷一敷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萨奇问道。
瞿堂低了低头,不得不道,“是公神羽送给陈轩的药膏。”
萨奇从陈轩手上接过药膏,然后闻了闻,“哦,原来这才是凉柏。”
陈轩没有惊奇,只是闭上眼嗅了嗅那药膏的药草味,她敷过眼睛,又觉得身体疲惫不堪,然后便将包袱送给萨奇道,“师傅,还要麻烦您看一看账本里的问题。”
萨奇点了点头道好。谢韵看陈轩的样子,知道她需要休息,便道,“老萨,我们找个僻静地方看账本,让陈轩好好休息一下。”说着,便推着萨奇和靳芳林下了马车。陈轩向谢韵道了道谢。于是,车里就留陈轩在休息。瞿堂和另外三人则在外研究账目。
谢韵是不通这些的,他听到瞿堂提及公神羽的名字时便有所注意,看来公神羽和陈轩的关系匪浅,于是不免向瞿堂打听,“小堂啊,公神羽为什么来了?他是特意为了陈轩来的?不能啊……难道是为了我们三个?他难道没有跟你们一起过来?”
瞿堂正向萨奇学起这个账目的读法,谢韵又在问他这么不着调的事情,他忍不住腹诽谢韵无聊,但也觉得时候告诉他们,然后将公神羽的话原封不动对他们道,“公神羽让我告诉你们,可以不必再回到那个牢笼。”
“真的?”谢韵拍了一下瞿堂的手背,问道。萨奇手上的账本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靳芳林收起长箫。瞿堂看到三人异常的反应,直接问道,“怎么,你们不开心?”
谢韵摆了摆手,“不是不开心。实在是有些感慨。”
这账目里或许有当年军营物资的信息。萨奇看到一页记录,有些困惑,靳芳林瞧了瞧,然后将账本拿了过来仔细前后翻看,他不禁想到了一位故交。利用音阵的办法来记账,此事难道与齐云谐有关?谢韵看到他反常的样子,也凑过来看账本。二十余年来,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也多少知道音阵。此时靳芳林不出声,想来是不想让齐云谐再牵涉其中。两人交了一个眼色,便先一同拿着账本琢磨起来。瞿堂看两人这样认真,便不做打扰,回到车马边找了一处干净地方小卧。
萨奇、靳芳林、谢韵三人合力,趁这个时间,将账本上的内容解译了大半,但至于对其中财物的精算,则非他们三人所擅长,还需要前往晋城,找到何夏时。
此时已是夕阳下沉时分,陈轩还在沉睡之中,几人不忍叫醒她,便买好晚上行路的吃食,由瞿堂在前头赶着马车,慢慢悠悠地在往晋城的方向前进。等到陈轩睡醒,深蓝色的天空中星子明亮,一时分辨不清是夜晚还是清晨,几位师傅已经打了地铺躺下睡着,陈轩轻轻掀起帘子,湿润的微风朝她扑面而来。车子还在慢慢悠悠地前进,她轻手轻脚地探身到车前,轻轻叫住了瞿堂。
瞿堂见她终于醒了,便将水食都送到她手边,陈轩拆开油纸,惊喜道,“哇,好香,油汪汪的鸡腿!”瞿堂看她的模样也觉得心里很受用。陈轩吃着大烧饼加鸡腿,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囊里的水。有她在旁边这样有干劲儿的吃饭,瞿堂赶马车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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