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门外人声鼎沸，窗外锣鼓喧天。她把我按到墙上，直勾勾的盯着我，言辞恳切，仿佛在索求着什么
“看到了什么……”虽然一心想投入欢呼的海里，但介于山夕颜的反常举动，他还是努力静下心来照着她的要求做，他顺从的扭回不停张望的头，对上她直勾勾的眼，出于信任，出于默契，出于对她的认知，出于与她相处的经验，柏乐通习惯性的认为她必有一番深意，她发现了什么？或者意识到了什么？或是感觉到了什么？难道她又在遥远的天空上看到了飘舞的线？还是说她在欢呼声里，在人群当中瞥见了阴影的颜色？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柏乐通端详起她眼周的轮廓，揣度起她眼珠的色泽，研究起她瞳眸的张缩，也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他把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了。
他看到一双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眼，他失落的摇了摇头，终于把她的心失去了。
“也是，毕竟也没什么，只是我真的很紧张，也确实很激动罢了。”山夕颜说，声音沙哑，仿若喉管中有粘痰阻塞，她重重的咳了一声，仿佛要将所有一切终结在这声清咳
“真是的，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柏乐通听在耳里，浮躁的心却选择将其略过，转而关心那重重的一咳，他仍在关心这难得的反常，担心她身体不适，会影响了他们的亮相时刻，他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她是否有什么不适，需不需要他来承担大部分工作，又凭着这一声声的关心，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道的隔阂。
“哈，我能有什么事呢？”山夕颜撩了撩头发，轻快的说，将之前的一切都一笔带过，“准备好了吗？走吧。”
推开门，声溢进来，连同欢呼的色彩，灌满狭小的屋宇，将他们整个淹没，浪涛翻涌着将他们卷起，卷到广阔的海域中，抬到高高的天空上，又呼啸着将他们埋没，按到深海的尽头里，在阳光与视线触及不到，声音也不能穿透的海底，向他们倾诉自己最火热的心声。
人们争先恐后的欢呼，不知疲倦的推揉，他们践踏他的声，又扬起他的名，被高高的捧起，在这飘飘然的甜腻空气里，他甚至有那么一刻真的相信了那最自私最自大的想法——你们理应爱我。
就像不管经历多少次，柏乐通都会激动的忘乎所以一样，不管见到过多少次，山夕颜都是一脸的镇定自若，她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说：
“这就满足了？还远远不够呢，不单如此，我还要让整个世界都爱上你呢！”他听到她的言辞深情而诚恳，却没看到她的眼冰冷又坚决
“飞吧，飞吧，飞上那高高的天”
他心里念着，期望这份愉悦会持续到永远，可远远传来的爆炸声又毁灭了这一切，人海突的停滞，他重重的摔到地上，挣扎着爬起，追寻人群的视线，没有冲天的火焰，也没有震颤的坍塌，高楼上的电子荧幕在同一时刻变了色，斑驳的像素彼此拼接，联结成一个整体，排列出一帧帧的画面，像是维持正义的审判使，将他所犯下的罪孽一个个的呈现。
那是他破门而入的时刻，那是他翻箱倒柜的画面，他看到自己踢开门又关上，他看到自己打开煤气，将绳子浸在油里，又牵引着出来，绑起一根根的线，最后一个打火机扔出，高楼倒成一片。
高楼毁在他手里，又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他报仇了，他做了什么，高楼都看在眼里，如今它把它们拿出来，要在世人面前把自己控诉了。
“这是……什么？”柏乐通不解的呢喃说，光影变换他都看在眼里，可是涌来的信息太多，大脑与眼的负载让他霎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变成了一个怔在原地的木头人，甚至没能察觉到风向的转变，之前令他心旷神怡的海浪，现在已经转变成要恨不得将他碾碎的巨大漩涡了。
“还愣着干什么！”山夕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愣着？”他在愣着吗？为什么？茫然无错的大脑甚至无法完成最基本的信息处理，各种各样的感觉混杂在一起，强力的拖拽被扭曲成温软的呼唤，而和蔼的拥抱又替代了强烈的颠簸
“颠簸？”他想到这个词，意识到这不由嗅觉处理，它来自身下，不很剧烈，但波及全身，由不得半点异议。
他是在摩托上。
他往两侧看去，两边的景色在飞速的后移，路边的树模糊起来，互相黏连着。
他们在赶路。
他又往后看，看到滔天的尘烟，一阵波浪在他耳中荡漾起来，他意识到这是声的知觉，喧嚣，热闹，这是他的第一听觉
有很多人在跟着。
他听到烟尘里涌过来的一道道音波，他们在怒吼着，他们在叫骂着，他们用着自己平生从未听过的污秽语言，不留余地的朝他身上的每一寸田野攻击着
他想起来了。
他们在逃亡。
“发生什么事了？”终于，柏乐通开口问道，他意识到自己两臂环在她的腰上，回想起自己的习惯来，并没有进行调整，“他们越来越远了。”
“罪行被揭露了，我们完了。”山夕颜急促的说
“我们？”他脑子里一幅幅的放映起之前看到但没来得及处理的画面，那是他的作案经过，“不，是我，”
他缓缓地说：“上边没有你的身影，上边的是我的罪行，而我干的那些，你不曾参与过。”
“什么？！怎么可能！？”山夕颜大声叫嚷着，他从中听到了慌张与惊讶，“他们一定是想毁了我们俩啊！”
“我们俩吗？”莫名其妙的，或许是仍旧没完全缓过来，柏乐通出奇平静的道出了现实，“可是只有我被毁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