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修南

接下来的几天,季绥委婉地问过沈修南几次,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传闻之类的,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问得多了,沈修南无奈地反问:“发生什么事了?”

季绥哪可能真跟他说,搪塞几句糊弄过去。

好在沈修南没有继续追问。

周日,季绥起了个大早。

原本今天他打算推掉一些行程,准备给沈修南接风洗尘,没想到就那么不凑巧,《苍穹》的试镜安排在了今天上午。

这部剧的导演姓黎,在业内是出了名的要求严格。

来试镜的不止季绥一个人,有见过几面的同样十八线的小演员,也有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言辞举止间尽显拘束青涩,很明显是刚入行的新人。

一眼扫去,许多人在外形上就比他更靠谱。

“别担心,”周天在他身边忧心忡忡地安慰,“在我心里,你才是最棒的。”

季绥也不客气:“你说得对。”

“……”

不多时,轮到季绥。

他刚入场便看见坐在前排的黎导抬了下眉毛,然后笑道:“季绥?我知道你。”

季绥第一次出现在大荧幕上是19岁的时候,参与拍摄了电影《牵牛花》。这部电影一举斩获诸多国内外奖项,作为女主角弟弟饰演者的他,虽是配角,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在许多人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这部电影后他就从大众眼前消失了。娱乐圈是个更新换代多快的地方,每天都有新人入场,有新星升起,一个露了一次面就再未出现的小新人还会有几个人在意?

直到四年后他的身影和名字才又出现在娱乐圈的某个角落。

悄无声息,闲庭信步,未起波澜。

即便六年前是昙花一现,但花开惊艳,总有人记得。

在看过了一个又一个过目即忘的表演后,季绥的出现黎导终于产生了些许期待。

他旁边坐着的是总制片,偏头皱眉道:“这个外形……是不是不太搭?”

“看看再说。”黎导低声回道。

说话间台上的人正垂下眸,等他再抬眸,表演也开始了。

只是低眸抬眼的一个功夫,那张脸上侵略性忽然就消失了。眼底含笑,唇角半扬,抬手投足间一派温和,五官天生带着某种执拗劲儿,黑眸里映着光,是未掺杂质的澄澈真诚。

无论是好心办坏事的急躁鲁莽,还是脊背挺正的倔强,都仿佛剧本里的那个小少爷活了过来。

不仅制片人有些愣,黎导也是微怔。

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他坐直了些,认真观察季绥的一言一行。

然后他发现,这个变化好像就一点,那就是从他笑了开始的。

-

“怎么样?”周天没跟着进去,等人出来后忙迎上去,活像个接孩子出高考考场的老母亲。

“尽人事,听天命,”季绥说,“中午吃什么?”

“……”周天麻了,“回去吧,少爷您想吃什么,我做。”

回家吃完饭,季绥看了眼时间,还早。他起身回房,对着打开的衣柜开始沉思。

穿什么好呢?

沈修南这几年也不是一次没回来过,那边放长假的时候他都会回来。他不回来,他妈也得跟他闹。

他和沈修南认识得太早了。

早到还没见过就先听流言蜚语传了满小区,说什么来了个疯女人,疯女人带着个小病秧子……小孩子对大人的话一知半解,什么疯女人、小病秧子,他都不懂,但小孩子对外界的善恶通常有着相当敏锐的觉察力。

小季绥知道大人们不喜欢那个疯女人,但他们谈起疯女人和小病秧子时眼里又并不总是充满恶意。偶尔会像温柔却又不是温柔的情绪。

就像他看见受伤的小猫小狗时那样。

长大一些后他才知道,那叫做“怜悯”。

他妈和那些大人不一样,她说:“阿绥,你少听叔叔阿姨们胡说八道。”

然后他跟着他妈去拜访了那位疯女人。

他们在门外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木门小小地张开一条门缝,隔着一道防盗铁门,清瘦的男孩儿睁着一双平静的眸窥视他们。沉默而防备。

因为身高相近,男孩儿的视线率先落在季绥身上。

季绥也看着他。

“妈妈在午睡,”他低声说,“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个男孩儿就是沈修南。

后来再见到沈修南是当天傍晚。他坐在小区小喷泉边儿上拿着根破木棍玩儿蚂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表情依旧平静,好像那些伤根本不痛。

当时是夏天,季绥手里拿着刚买的旺旺碎冰冰,大剌剌走过去问他:“你坐这儿干嘛呢?”

沈修南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看地上的蚂蚁:“躲我妈妈。”

“哦,”季绥往他身边一坐,端详他身上的伤,“你妈妈打你啊?”

男孩儿“嗯”了声:“因为给陌生人开门,她不高兴了。”

虽然他没说陌生人是谁,但季绥觉得应该说的就是他和她妈。

毕竟去沈修南家拜访,就是中午的事儿。

年幼的季绥想了想,拆开手里碎冰冰包装,“啪”一下掰开,递给沈修南一半:“吃吗?”

年幼的沈修南抬起那双平静如水的眸,看他片刻,才接过去:“谢谢。”

“去我家躲呗,”季绥瞥着身边男孩儿细瘦的胳膊,叼着碎冰冰说,“我妈做饭还蛮好吃的。”

季绥现在还记得沈修南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被他家一拥而上的猫猫狗狗吓了一跳,那张故作成熟的平静表情终于裂了。

而他在旁边笑得他妈举着锅铲追杀他。

-

机场人来人往,季绥在接机口和丁晓会合。

环顾四周,不见傅暄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呢?”丁晓问。

“热,看看有没有蚊子。”季绥淡定道。

距离沈修南之前发的落地时间还有一会儿,季绥低头跟周天聊了聊工作上的事,丁晓忽然拍他:“哎,是那个吗是那个吗?”

季绥抬头,和从人群中走来的年轻男人对上视线。

上次见面是一年前了。当然,如果视频电话也算的话,那是两个星期前。

视频和真人到底还是不太一样。

一年未见,沈修南还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即便是不笑的时候眉眼都是温柔的,比之一年前头发长了些,温和之外也更沉稳了。

身陷喧嚣,他依旧岿然平静。

季绥觉得他像一汪山间清泉,可偶尔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他又觉得他像一座冰川,似乎有许多东西是他窥探不到,也触不到底的。

不知道是想太多,还是直觉作祟。

他穿过人群停在两人面前:“等很久了吧?”

丁晓瞧着他手里的行李箱:“没多久。你行李这么少啊?”

“多的已经提前寄回来了。”

季绥看着他,忽然笑了,张开双臂:“欢迎回来。”

沈修南偏头看他几秒,也笑了,松开行李箱拉杆,并不避讳地和他拥抱了一下:“谢了。”

丁晓在旁边嚷:“哎哎,老沈,我呢?”

沈修南松开季绥,笑着又跟他抱了抱。

还没收回手,沈修南的视线在季绥后方某处定住,抬眉,带着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不来的。”

季绥心中警铃大作,转头,果然看见后方两三米的地方出现了一只姓傅的蚊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你回来,我总得来接个风吧。”傅暄手里拎着车钥匙,身上一件深灰色的T恤,衣领松垮,露出两节分明的锁骨。

说话间,他往前走近几步,恰恰好停在季绥和丁晓中间。

面前就是沈修南。

傅暄微微侧头,轻飘飘扫了一眼身侧的季绥,镜片后的眸里含着莫测的笑。

有点像在挑衅。

季绥:“……”

真想给他眼镜扬了。

傅暄就爱看他不爽、却碍于沈修南只能咬牙忍着的表情,一时心情大好。他收回目光,像方才季绥那样抬起手臂:“也分我一个?”

沈修南无奈地笑笑,和他拥抱:“行,辛苦你跑一趟了。”

季绥眯眼数着两人贴在一起的时间,刚数完一秒就忍不住了,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拉过沈修南的行李箱,出声打断:“饿不饿,去吃饭?”语气如常。

再气,这火也不可能对着沈修南撒。

沈修南点头:“是挺饿的,飞机上的东西不太吃得惯。”

“那走吧!我也饿了!”丁晓终于瞅准了机会插话。

天可怜见的,刚刚那诡异的气氛,他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他至今都没明白怎么这仨人凑一块儿,气场就变得那么奇奇怪怪的?尤其季绥和傅暄之间,他甚至微妙地嗅到了某种暗流涌动的杀气。

……当然,杀气主要来自季大少爷。

想着,丁晓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于是去停车场的路上他郑重扛起了活跃气氛的大旗,管他聊的话题有没有营养、是不是废话,反正别让气氛沉下去就行。好在能聊的东西确实挺多,比如沈修南在国外的所见所闻。沈修南是个从来不会让人感到尴尬的人,一一接下丁晓絮叨的提问。

有两人无形中的配合,一路上气氛还算轻松。

直到出了电梯井,丁晓抛出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对了,咱们去吃什么?”

这个“咱们”,咱得非常灵性。

季绥嘴角一挎,斜了一眼傅暄。

傅暄没说话,自自然然地站在他们当中,仿佛生来就是这个集体的一员。

季绥感觉自己太阳穴又在跳了。

真该来的时候就把丁晓的嘴封上,他想。

一个两个不说话,主导权就这么落到了沈修南头上。

大概是察觉到乍起的微妙,他曲拳轻咳了一下,说:“这个点,回家做是不是太麻烦了,不然就在外面找家餐馆吧,我有点想念家常菜了。华人街的总差点味道。”

丁晓:“好啊,那我们——”

“不麻烦,”季绥忽然道,“你想念家常菜,吃餐馆还不如吃我做的。”

丁晓话卡了半截,不知该不该继续附和。

沈修南抬手看了眼手表:“来得及吗,你家里菜够不够?不够的话还得去买。”

“放心吧,够。”季绥说完,等着傅暄的反应。

他是故意的。

不然照刚刚那样下去,以沈修南的温和性子真去下馆子,绝对甩不掉傅暄。但是回家吃就不一样了。他并不觉得傅暄会不识趣到还会跟着去他家。

季绥还是很清楚傅暄的界线在哪儿的,不然高中三年白斗了。

“这样啊……”傅暄开口了,果然同季绥预料的那样,是带着轻叹的遗憾。

季绥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不知道介不介意我也叨扰一下?”

季绥:“?”

男人的语调转抑为扬,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帮着做饭。不然季绥一个人,可能会比较累。”

季绥:“……”

我累你大爷!

七年,人都是会变、会成长的。

但万万没想到啊,傅暄这他妈的脸皮也跟着长了!

感受到杀气的丁晓当即选择放弃语言能力,沈修南看了看傅暄,又看向季绥,神色略显无奈,却也说不上话,毕竟不是去他家。

于是决定权又从沈修南头上转移到季绥头上。

季绥面无表情:“没什么累不累的。”

傅暄低声笑笑,悠悠道:“但是从机场回去怎么着也要大半个小时吧?到家也挺晚了。我记得丁晓不会做饭?你一个人,是做宵夜还是做晚饭,饿坏了……大家,怎么办?”

很难不让人怀疑饿坏了后面微妙的停顿本来是打算说沈修南。

季绥表情更麻木了。

沈修南本来长途跋涉就累,他哪舍得再饿着他。

他磨了磨牙,决定看在沈修南的面子上:“……那你来。”

就你有嘴嗡嗡嗡的。

暄:既然要膈应情敌,那当然要贯彻到底咯。

绥:你好茶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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