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风

傅暄自己开了车过来,没和他们挤一辆。

快到家时经过一家小超市,沈修南叫了停车。再上车时拎了两打啤酒。

丁晓“嚯”了一声:“老沈,够上道啊。”

季绥皱眉,劝阻的话却没说出口。

“少喝点没事,”沈修南捕捉到季绥的神情变化,“我对我身体的承受能力还是很清楚的。”

季绥“嗯”了声。

车子开进小区大门时季绥特意看了眼后视镜,傅暄的车紧紧跟在他车屁股后头。

他默默抿了下唇。

能满足四个成年男人的饭量、并且比起炒菜更方便快捷的就是火锅了。

准备食材时季绥一把将想要来帮忙的沈修南摁回沙发坐着,又把企图主动请缨的丁晓冷眼瞪回去,然后瞥向傅暄,含着某种较劲的意味淡声说:“这儿不是有个之前说来帮忙的人么。”

开玩笑,他和丁晓去厨房,不就意味着沈修南和傅暄独处了么?

他又不傻。

傅暄勾了勾唇,似乎很欣赏他憋着不虞的别扭表情,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嗯哼。”

季绥扭头就进了厨房。

他翻出上个星期买的火锅底料,正好今天中午周天煮了一锅香浓的牛骨汤还剩大半,他索性跟火锅底料一起做成鸳鸯锅。

沈修南的胃不太好,油腻重口的东西不能多吃。

酒也不能多喝。

他小时候瘦瘦巴巴的就是因为营养不良,后来是良了,但病根也落下了。

因此季绥对他的身体状况曾经一度关注过头。

比如上高中不久,那年初秋格外热,体育课后沈修南多吃了点冷食,没多久胃就宣告不适。当时季绥还没考进A班,那节课是化学课,他撑着下巴边听课边听着头顶风扇旋转的风声,忽然一阵脚步声掺进来,偏头便看见熟悉的身影从B班窗外走过。

沈修南微微弓着身子,手摁在胃部,少年的手臂从背后环上去,搭在他肩头稳稳地扶着人往前走。季绥目光沿着那只手臂往上,赫然是最近他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傅暄——沈修南的那个学霸同桌。

季绥眉头一皱,一看沈修南这样就知道肯定是胃又不舒服了。

他顿时听不下去课了,越想越心焦,刚刚看沈修南脸色惨白,这得疼成什么样?

坐如针毡,他索性把笔一撂,借口肚子疼想拉肚子,征得老师同意后光明正大地奔出了教室……

“季大厨,”耳边突兀的呼唤将季绥拉回现实,傅暄冲他手里的菜叶子扬扬下巴,“这青菜你打算洗几遍?”

“……”

季绥顿了顿,关掉水龙头,面无表情将洗好的青菜放进菜篓里。

那边傅暄也切好了香菇,边装盘边慢条斯理地道:“你脸上是装了什么开关,一听见我声音就变脸?至于么,季同学。”

季绥觉得他在说废话:“你说呢。”

傅暄还真就说了:“要我说……我们也算有过□□.关系,不至于。”

“肉.体关系”四个字震得季绥差点没被空气呛死。他深深地、深深地捋顺一口气,看向傅暄的表情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这个表情反而取悦了傅暄。男人斯文有礼地笑笑,说不上是故意还是顺手,手臂从他身前擦过,去拿灶台上已经清洗干净的白萝卜。

头微偏,垂眸扫他,镜片后的眸里是散漫的愉悦。

季绥磨了磨牙。

这是他心情极差时一贯的小动作,沈修南在发现这一点之后说他这样像只马上就要扑上前撕咬猎物的恶犬。

当时他还有点不满:“你骂我是狗?”

沈修南一愣,然后笑起来。

更要命的是他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也被傅暄发现过。

彼时这姓傅的抬抬眉毛,波澜不惊地继续拱火:“怎么,想咬我?”

不得不说,他一听这话是真的牙根作痒想咬人。不咬别人,就咬这姓傅的。

也是那之后,季绥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这个小习惯。渐渐地也真让他改掉了。

于是意识到自己又做出了这个戒了多年的小习惯时,他脸色更难看了。

傅暄其实没注意到,他正切菜呢,只是身边某人投注过来的暗藏杀机的眼神实在叫人难以忽视,于是转头为刚刚自己的话做了个解释说明:“别误会,我说的是裸模这事儿。”

他不说也就罢了,一说,直击季绥死穴:“不会说人话可以闭嘴。”

傅暄手上动作一停,品出点什么:“嗯?”

季绥才懒得管他嗯猫嗯狗,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打开冰箱,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扔火锅里煮的。

“这袋年糕——”这声音几乎贴在季绥耳边,他一瞬间像炸了毛的猫,僵着背脊迅速地回过头,声音的主人已经往后撤了半步,若无其事地继续道,“看着挺不错。”

如果不是他唇角的似笑非笑,看上去格外欠揍的话。

也许只有季绥会觉得欠揍。

“说话就说话,别离我这么近,”季绥无情道,“我过敏。”

傅暄:“可我对‘裸模’不过敏。”

他音量不大不小,季绥头皮一炸:“就你长嘴了?”

看出他怕什么了,傅暄意味深长地接:“是啊,有嘴什么话说不得。”

说不得的可多了。

季绥的坦荡是分人的。

裸模羞耻吗?不羞耻。

那能告诉沈修南吗?可能……不太行。

如果是在高中以前,季绥可太行了,因为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对沈修南就是铁得不能再铁的钢铁兄弟情。兄弟之间有什么说不得的。

感情变质后,有些东西就不受自己控制地端起来了。

俗称包袱。

他在沈修南面前打小就是个保护者的形象,以至于包袱也背得格外重。

这种心思打死季绥都不可能跟别人说,更何况一个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的情敌。

季绥堵死了。傅暄这一肚子坏水的模样他高中就见多了,哪怕傅暄从没干过偷偷在沈修南面前揭他丑的事,可他愣是没产生抗体,次次看到他这表情都还会担心这姓傅的真对沈修南说什么。

时隔多年,这种危机感再次席卷而来。

抗体还是没从娘胎里生出来。

他怎么可能拉得下脸来对傅暄说:兄弟你可别把这事儿往沈修南那里说。

这个画面太恐怖,他想想都要窒息了。

于是季绥就这么木着脸憋了老半天,就在傅暄以为他还会像高中那样放句冷冰冰的狠话时,对方已经合上冰箱门径直走开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傅暄眉头微扬,略感意外。

他转过身看着季绥的背影,不多时点评了一句:“看不出来,成熟了。”

季绥咬咬牙,忍住把手里盘子抡他脑袋上的冲动。

-

这顿火锅因为傅暄的到来,气氛有些许微妙。不过这样的微妙很快在丁晓的带头下往十匹野马都拉不回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丁晓的酒品是出了名的差,又菜又爱喝,上头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比如高中毕业聚餐那回,他喝醉后拎着酒瓶子满场跑,说自己是刘翔,手里的酒瓶是奥运火炬,然后手一扬,里头的酒尽数浇在了身边兄弟头上,并伴随着铿锵有力的喝彩声:“接受圣火的洗礼吧!奥运健儿!我为你骄傲!”

然后他被那位兄弟揍了一顿。

那位倒霉催的兄弟不是别人,正是季绥。

季绥当时也喝多了,但他喝多了不耍酒疯,而是倒头就睡。那会儿他醉意上涌睡得正酣,突然被啤酒浇醒,搁谁谁不火?何况当时沈修南和傅暄都在场,在喜欢的人和情敌面前狼狈如斯,把丁晓揍成孙子都是轻的了。

没有绝交是他最后的温柔。

有前车之鉴,以后丁晓和季绥一块儿喝酒,就再也不敢喝多,生怕二次洗礼,把自己洗凉了。

然而今天不一样。

丁晓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在场除他以外的三个人,高中时气氛就那么奇怪,到了现在气氛还那么怪——准确的说,怪的是他季绥大哥和傅暄,沈修南大概是在两人之间显得最泰然自若的那一个。

饭桌上无非吃吃喝喝聊聊,聊天聊不开,那他只能憋着一肚子话边审时度势边往嘴巴里塞菜灌酒,见缝插针地找沈修南说话。

季绥光顾着和傅暄暗中较劲,哪还记得丁晓这颗鱼雷。

一来二去,等季绥发现丁晓喝醉,为时已晚。

“命运啊!你何时让我不再孤单!”丁晓抱着啤酒罐子嚎完发现不太对,转头扑上身边的人,“赐我一个女朋友吧呜呜呜……”

他旁边的是沈修南。

“赐你个头。”季绥凭借一己之力隔开了沈修南和傅暄,结果没想到栽在丁晓这里。

被扯开的丁晓醉醺醺地又顺手抓住季绥哭喊:“呜呜呜,是你吗?我那还在娘胎里的女朋友啊——”

季绥脸彻底黑了。

某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季绥望向笑声的主人,后者一副被发现后故作掩饰的模样轻咳了一下,起身过来帮忙,对丁晓说的话却没有帮忙的意思:“你女朋友可能不是很想跟你相认。”

季绥心下冷笑,指着傅暄对丁晓说:“那是因为你认错人了,这才是你女朋友。”

丁晓能有什么分辨能力呢,他只是个醉鬼罢了。

他压根不知道这俩人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知道他抱着谁,谁就是他那还没从娘胎里蹦出来的亲亲女友,比如这会儿正扶着他的傅暄:“宝贝——”

傅暄动作一顿,眼皮跳了跳。

仿佛在回应他眼皮的不安跳动,丁晓嚎完这一嗓子,哇地一声毫无预兆地吐了。

傅暄脱手未及,惨遭殃及,被吐了一身。

“……”

不止是他,就连季绥和沈修南都没料到。

始作俑者吐完,脑袋一歪便大梦周公,徒留三个清醒的人相顾无言。

“嗤。”

半晌,季绥笑了一声。

听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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