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广播提示即将到达乌海时，乔言想听的内容苏杭正好全部讲完。

“走吧。”苏杭背上乔言的包，帮她戴上遮阳帽。

乔言收回神，把所有的伤感情绪都留在车厢里，脚步轻盈地跟在苏杭身后下了车。

再回头，这一趟疾驰的轻轨又将去往下一个地方，乌海并不是终点。

乔言想，她缺席的这八个月，也不过是漫长人生中一段短暂的旅途。她的终点不会在亭洲，也不一定就在乌海，她的心境和眼界可以更加开阔，她完全不必再困在那场大雨里。

家属院里的人心冷暖会随着时间推移发生巨大的改变。关于那些坏的记忆，她最需要做的或许不是遗忘，而是释怀。

只有释怀才可以让心中的缺角渐渐变得不那么明显。

她对苏杭说：“往后你该跟他们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不必顾虑我的想法。”

苏霁永远都是他的亲姑姑，乔优优是她可以不认的弟弟，却是他无法不认的表弟。

苏杭在学着兼容，她也要学会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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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言要带苏杭去见李姿，柏知樾也被柏新阳推着去参加他们的聚会。

三个人走到楼下，柏知樾问：“怎么去？”

苏杭问：“远吗？”

“不远。”乔言扭头看向柏知樾，“那你骑摩托车，苏杭骑你的自行车，行吗？”

“我可以带他。”柏知樾说。

乔言心想那多尴尬啊，替苏杭拒绝：“别了吧，怕你们俩太挤。”

“随你们，我自行车车钥匙在你那里。”柏知樾说完先走到车棚，待乔言和苏杭骑上车，他的身影以及消失在道路尽头。

乔言发觉柏知樾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又回到去年她来乌海的时候，不懂他的情绪为什么会反复。

苏杭看见柏知樾车把上的装饰车铃跟乔言的是同款，猜测是乔言买的，因为这是她会喜欢的风格。

他问乔言：“你们俩平时一起上下学吗？”

“偶尔吧，我基本上碰不到他。”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他？”

“还好吧，没你在亭中那么受欢迎。”乔言努努嘴，“你可比他招人，他对女生基本上爱搭不理。”

“我招谁了？除了笛子我又搭理谁了？”

乔言还未开口，苏杭又说：“要招也就只招了你，我三岁就招你了。”

“说的跟我是你们家童养媳似的。”

“童养媳这话也说得出口了，乔小雨你真是脸皮越来越厚。”

“脸皮厚就脸皮厚呗，脸不胖就行。”乔言乐起来。

到了聚会的地方，停好车之后，苏杭把乔言的车铃拧了下来，藏进口袋里。

四个少年坐在海边大排档。乔言和李姿喝椰汁，苏杭喝可乐，柏知樾作为唯一一个成年人，面前摆着精酿啤酒。

乔言跟李姿和苏杭碰杯：“不羡慕不羡慕，明年这时候咱们三个也能喝啤酒了，看见我脸上的酒窝没？我的酒量肯定非常好。”

“就是就是，喝喝喝！”李姿把椰汁喝出梁山好汉的霸气，又问柏知樾：“喝了酒，你待会儿还怎么骑摩托车？”

柏知樾单独跟苏杭碰了下杯，说了句欢迎，一饮而尽。而后他的朋友出现，接过他的摩托车钥匙。

“走了，你们玩。”他对乔言他们说。

“舅舅不让你去网吧或者KTV玩通宵。”乔言起身想拦人。

柏知樾回头看她：“谁说我要去这些地方？”

“那你去哪里？”

“招待好你的朋友，少管我。”柏知樾说完就走。

李姿撑着脸问乔言，“这家伙是不是有心事啊？”

乔言也不明白。她没听说最近他妈妈的现任丈夫来找过他茬，又或许是找过了，而她不知道。

苏杭一来，她再也无瑕顾及他的事情。

散场时李姿把自己的相机拿给乔言，“祝你们俩在小燕岛玩得开心！”

小燕岛风景很好，乔言想用相机记录下她跟苏杭的这段旅程。

一个月前她就想买相机了，但是周慧宁当时把资金都压在生意里，手头并不宽裕，所以她只好找李姿借相机。

这晚回到家，茶几上却放着一个相机包。乔言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新相机。

她立刻跑去问周慧宁：“妈妈，相机是你买的吗？”

周慧宁卧室的门开着，里面传来酒气。乔言看见妈妈斜着躺在床上，衬衫汗湿了，脸色潮红，睡得很熟，像是喝醉的样子。

苏杭问：“宁姨现在需要应酬？”

乔言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

“我去买醒酒药。”苏杭说着话就要出门。

乔言叫住他：“楼上新阳舅舅那里有。”

苏杭去到楼上，柏新阳也喝醉了，但他醉的没周慧宁那么厉害。他坐在沙发上，对苏杭指了指五斗柜：“第一层的白盒子里，蓝色包装盒的。”

“您也吃一片吧。”苏杭去给柏新阳倒水。

“不用不用。”柏新阳摆了摆手，待苏杭递水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好孩子，要去英国读书？”

苏杭抿抿唇，“不去，跟小雨去北京。”

“是吧，你慧宁阿姨还想着让小雨跟你一起去英国呢，所以这才拼命赚钱嘛。”

苏杭听得蹙起眉心。他并不了解闻静跟周慧宁之间沟通了什么，又达成了什么约定。

“我扶您回房间。”苏杭搀着柏新阳往他的卧室里走。

柏新阳躺倒之后，嘴里又断断续续嘟嚷：“去英国好……有前途……离了那对黑心的夫妻……小雨……小雨好，慧宁才好。”

苏杭何其聪明又何其敏锐，一下子就听懂柏新阳的醉话。拿了醒酒药下楼后，他让乔言给柏知樾打电话，通知他早些回来照顾柏新阳。

喂周慧宁吃完药后，乔言把妈妈安顿好，关上卧室的门。

苏杭坐在乔言的书桌上翻看她的摘抄，这是乔言这半年减压的一个小习惯。她的字写的比从前有力量了一些，苏杭边看，好像能想象出她坐在这里努力书写的样子。

视线又往远落，窗外能看见海，距离不算太近，大海成了小小的一片黑色，坠在居民区的亮光之后。

“你不陪着宁姨吗？”苏杭问进来躺倒在床上的乔言。

“我等会儿就去。”乔言怀里抱着新相机。

苏杭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心疼妈妈，得到了新相机也不那么开心。

“苏杭，说说话好吗？”

“你说，我听着。”

乔言兀自安静了一会儿，说：“乌海的物价比亭洲高很多，我现在补习班的费用和生活费都不算便宜。妈妈和舅舅的生意并不算特别稳定，之前的存款买了这套房子，其实……其实妈妈真的很辛苦，我不该要相机的。”

除了相机，还有寒假飞去亭洲的机票，还有前几天为着苏杭来，周慧宁硬塞给她的三千块钱……

离婚后净身出户的妈妈真的为她这个“出逃”女儿付出了太多。

苏杭心里清楚，母女俩的日子看似是好过了许多，但周慧宁在背后的心酸付出却极少有人能懂。

他问：“你爸没出抚养费吗？”

乔言说周慧宁赶苏霁和乔安诚走的那天，把乔安诚之前给的那八万块钱当是她之后的抚养费了。

“那八万块钱明明是对宁姨迁出户口的补偿，怎么能算作你的抚养费呢？宁姨就是心太软了，明天我跟她谈，让她去争取你的抚养费。”

“可是你爷爷奶奶现在生病都需要用钱，你小姑……”乔言欲言又止。

苏杭想起前段时间苏霁跟苏致远算账，说手头非常不宽裕，又是保姆的工资钱，又是乔优优的奶粉钱，还有乔言的抚养费，处处都是大头开销，每个月都入不敷出。

乔安诚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苏霁的工资更低，苏致远哪里不知道妹妹的日子难过。因为考量妹妹日子不好过，所以让闻静选择了待遇更好但却没有学校稳定的培训机构，用多出来的工资负担老爷子的治疗费。

可是乔安诚和苏霁明明就没有支付乔言的抚养费。

对这个姑姑，苏杭的心理始终都在发生变化。她一时好一时差，这半年消停了许多，可很多心眼仍摆不上台面，闻静的一颗心也为此弄得不上不下。

老人生病，全家焦心，除了心理上的难过和担忧，不够殷实的经济条件逐渐成为最大的困扰。

苏杭知道大人们都很累，苏霁还有个吞金兽乔优优，更不会轻松到哪里去。可是乔言母女又容易吗？

周慧宁身体差，苦了这么多年才拼出一套按揭房。谁又容易呢。

见苏杭沉默，乔言换成笑脸逗他：“好啦，我就是心疼我妈而已。你看我们母女的日子过的真挺好的，我应该要知足。我只是自我反省一下。”

苏杭想了想，问：“宁姨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外公外婆和我小姨想让我去英国读书？”

乔言抿住唇，点了点头。

果然有这回事。苏杭说：“那她一定也跟你提过，如果你不去，那我就不想去，对吧？”

“嗯。”

“乔小雨，去英国学费和生活费非常高，这个你清楚吗？”

“清楚。”

“那你怎么想？”

乔言知道，苏杭如果去，他的费用会由他外公外婆和小姨帮助承担，苏致远和闻静的压力不会太大。

可是对她而言，很难很难。除了周慧宁，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帮衬。

“我……我不想去。”乔言说出了心里话，她不想看妈妈这么辛苦，也不想只是为了能和苏杭有一个清净的未来，就把所有的前程都赌上。

说完她低着头，不敢看苏杭的眼睛。

去英国对苏杭来说绝对是一份好前程，而且她听说苏杭的外公外婆正在等待移民。

妹妹已经成功移民，如果父母也都过去的话，那对闻静而言，英国就成了她心灵上的另一个栖息地。

“乔小雨。”苏杭扶住乔言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

“你说。”乔言抬起头。

“我们马上就要成年了，就要变成大人了，对吧？”

“嗯。”

“那我们不去英国，也一定可以好好在一起，对吗？”

乔言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说好了，就去北京。”谁也不必有压力，谁也不必为了谁逃避。

只要两颗心紧紧相依，无论是去哪里，都可以好好在一起。

那些绕不开的结，他们会自己一个个解。两位妈妈不必更辛苦，他们也会选择勇敢，没有一丝怯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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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