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尘野!”
身后的同学叫住尘野,他揽过尘野的肩,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闻一桥哎,就以前你隔壁班的那个,没想到你也来复读啊。”
尘野摇了摇头,他对这位自来熟的同学一点印象都没有。
闻一桥见尘野要去打水,连忙接过他手中水杯,递到水龙头下面,有点好奇地絮絮叨叨:“你之前成绩不是挺好的,咋也来复读班了,是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
尘野看了眼快要没过杯嘴的开水,伸手扭紧了水龙头。
闻一桥一拍后脑勺:“哎呀哎呀,你瞧我,一见到你太高兴了,都给整忘了。”
尘野道谢,拿过他手中杯子,准备往前走。
闻一桥乐呵呵地跟在他身后,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等到进教室,他已经从载人航天说到学校对面新开的掉渣饼店。
尘野默默听着。
闻一桥也不在意尘野的沉默,越说越起劲。
顺带将自己的东西搬到尘野的旁边,自诩要与他做同桌,沾沾学霸的气息。
尘野的复读生活就这样热闹地拉开帷幕。
上学,吃饭,上学,吃饭,放学,自习,睡觉。
尘野经常会在闻一桥的话题里听到随屿的名字。
有的时候,是说她父亲又开了画展,挣了好多好多钱。
有的时候,是说她整天不上课,呆在艺术教室里。
“你知道她为什么能一直呆在艺术教室吗?”
闻一桥神秘地凑到尘野面前,“因为她爸给学校捐了两栋楼,大家都觉得她能子承父业,以后也是个天才画家。”
尘野没说话,只是掏出作业的动作慢了很多。
“切,什么天才画家,这不就是富二代混日子的说法。”
收作业的学委语气嘲讽,他伸手到尘野跟前,想要扯走他手里的那份作业。
尘野拽住他的手,语气沉沉:“我看过她的画,她画的很好。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富二代混日子。”
或许是他的神色太过严肃,又或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一时间,闻一桥和学委都愣住了。
直到尘野将作业放到学委手中。
学委才恹恹地抱着作业本扬长而去,顺带丢下一句,“莫名其妙。”
闻一桥瞪大眼睛看着尘野,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尘野,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你第一次说话超过十个字。”
他边说边砸吧嘴,显然很吃惊。
尘野抬头,目光又落到艺术教室,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看过随屿的画。”
闻一桥反应过来,刚想问问什么时候,就看见班主任带着一沓卷子走进教室。
日子一天天地过,从夏末秋初走到初冬。
立冬那天,尘野接到一个中介电话,他这才想起来,先前将楼上房间挂到中介那里。
一直没有消息,他都快忘了。
“客户今天下午会搬过去。”
中介和他说,又说了些具体的事宜,比如房租什么的。
这套安置房是他离开孤儿院前,院长亲自交到他手里的。
他一直以为每个从孤儿院离开的孩子都会有,后来才知道,是院长特意为他准备的。
可能因为他是那里唯一一个考上临川一中的孩子?
尘野也想不明白,他记得在上辈子考上大学后,他就把这套安置房的钥匙还给院长了。
听说后来这套房子拆迁,院长分到了很多钱。
知道后,尘野也挺替院长开心的。
之所以会想着出租楼上房间,是因为尘野觉得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挣点房租到时候给院长寄过去。
“好,我知道了。”
尘野听中介在那边说合约详情,等挂了电话后,他才想到,要租房子的人是女生还是男生。
没来得及再打电话问,铺天盖地的卷子淹没了他的手机。
他低下头,继续写着。
时间久了,就将这件事忘了。
闻一桥刚刚打水回来,见到桌上堆如山的卷子发出哀嚎声。
高考越来越近了。
有的时候,尘野也会恍惚,他是真的重生了吗?
日子好像天上疏散的云,风吹成什么样子,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在想,要不要买张彩票,或者买点比特币什么的。
可惜,他对彩票中奖号码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然,他也幻想过,如果买了彩票,日子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或许没有什么变化。
还不如手边的高考试卷有意思呢。
闻一桥将卷子翻折了好几遍,发现许多不会的后,凑到尘野面前,八卦道:“你猜我刚刚看到了谁?”
尘野正在更正试卷的错题,他低声回了句,“不知道。”
“随屿!”闻一桥一脸神秘,“听说她爸准备让她走美术统考,她不乐意,现在在办公室和老师闹。”
尘野手中的笔顿住,红色的墨痕显得很是扎眼,他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情。”
闻一桥正凑着脑袋看他的试卷答案,一边抄一边回道:“就刚刚啊,动静挺大,办公室旁边的教室老热闹了,都凑着看。”
尘野猛地站起身,他个子高,差点碰倒闻一桥放在过道的书堆。
椅子发出刺啦的声音。
闻一桥发懵地看向尘野,莫名道:“怎……怎么了?”
眼看着前排学委就要起身教训他们,闻一桥拉住尘野的衣袖,示意他这是自习。
“我……我出去一下。”
“哎?”
闻一桥还没反应过来,尘野就已经跑出去了。
学委扭过脑袋,不耐烦地斥责:“搞什么啊?安静一点!”
闻一桥没搭理他,只是低头写着作业。
心思却悬在尘野身上。
“尘野跑出去干啥,不会也是去看热闹了吧,他也不想会看热闹的人啊。”
闻一桥也想跟出去望两眼,奈何学委的眼神跟雷达似的,他还没从窗口掏出脑袋,就已经被瞪了好几眼。
尘野走的很快,没走两步又开始跑起来。
学校为了复读生专心学习,将他们的教室安置在了楼顶,老师办公室都在一楼。
下到二楼楼梯时,尘野就听到楼下办公室剧烈的响声。
他步子又快了些,到一楼时,发现确实如闻一桥所说的,教室里的学生都跑出来看热闹。
动静太大,老师也管不住爱凑热闹的学生,以至于办公室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尘野站在不远处,隔着层层人群,他看到随屿站在老师面前。
她无所谓地拍掉裙摆的灰,是刚刚随东风砸过来的椅子弄上的。
她的父亲,著名画家、企业家——随东风。
在外面总是温润儒雅的样子,只有随屿知道,他真实的模样是多么的龌龊恶心。
看吧,随屿冷哼笑出声,她只是说了句不想再按照他规划的路线走,他就闹到学校来。
随屿没兴致再陪他演戏,她最后重复了句:“我不乐意考这玩意,你要喜欢你就自己报名去考。”
学校艺术部主任以前和随东风有过合作,也是第一次见到随画家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站在一旁,颇有些尴尬地搓着手,“那个,大家好好商量。”
“商量什么?”随东风语气狠厉,他深吸了口气,“向主任,你这里应该有随屿之前的资料,我是她的监护人,我说给她报名考试,她就必须得去!”
“呵……”
随屿轻蔑地扯开嘴角,她的眼睛很漂亮,此刻带着冷冽的光,如鹰隼般,“随东风,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成年了,成年人做选择应该不需要监护人掺和吧。”
说罢,她就甩手要离开,随东风按捺不住怒火,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要把她往后拖。
这一举动让向主任和在外看的学生倒吸了口凉气。
“老师!”
尘野气喘吁吁地上前敲响办公室的门。
向主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示意身后的老师上前拉住随东风,随后又出来驱散看热闹的学生,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尘野,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尘野抿了抿嘴,他声音低沉,“我听说学校复读生也可以参加艺考,所以想过来了解一下。”
“啊?现在?”
向主任懵住,他轻咳了几声,“你这样,我们现在这边有点忙,等我忙好了去教室找你,你确定要走艺术统考了吗?之前有没有基础,有没有和家里人商量过,你说你是复读生吧……”
经过尘野这么一打岔,闹剧暂时被平息下来。
尘野被向主任拉到一旁小办公室,关门刹那间,随屿突然抬头,看向他。
走廊的声控灯猛地亮起,青蓝雾色中暖黄朦胧,尘野看见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泪花。
尘野一直没有回来,闻一桥在教室里浮想联翩,他趴在桌子做完一科又一科的试卷,时不时抬头看眼窗外。
直到晚自习下课铃声轻快响起,尘野才裹着一身雨气跑进教室,手里还捏了几张纸。
闻一桥满脸八卦地凑上来,待看清纸上的字以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叫出声,“尘野,你要学艺术?”
声音有点大,以至于前排的同学纷纷回过头,其中包括满脸埋怨的学委。
尘野正在往包里收拾东西,听到闻一桥的动静后,他将那几张纸折好,丢进抽屉,闷声道:“只是随便看看。”
闻一桥见尘野收东西越来越快,好奇问:“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之前你不都是凌晨左右才回去吗?”
尘野不住校,他的家离学校不远,所以他总在教室学到凌晨时分才回去。
闻一桥住宿,有的时候也会学到很晚,所以很了解尘野的作息。
尘野长腿一迈,将椅子推进桌下,“有事。”
他确实有事,中介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是租户快到了。
毕竟以后就是上下邻居,尘野想了想,他还是早点回去,给那位邻居帮忙搬东西。
听人说,立冬那天要吃饺子,这样新的一年才不会冻耳朵。
尘野回去后,发现时间还早,他拧开电灯,灯光有些暗,老旧的冰箱发出“当当当”的声音,
他从冰箱里翻出速冻饺子,抬起头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落雪。
安静地覆盖在光秃秃的地面上,淹没住小水滩。
厨房发出热气,橘黄色的光氤氲出香味。
“扣扣扣。”
有人在敲门,尘野将饺子倒在碗里,迅速关火,推开门。
雪花总是这么安静,从广袤天空落下,然后停留在他面前的随屿肩上。
少女穿了件黑灰色的大衣,背了把比她还高的大提琴,小脸被冻的通红,察觉到开门,她抬起眼,慢慢说道。
“我来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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