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涟眨眼睛，她的眼睛清澈，亮晶晶。

黑色眼瞳里装满了信任，黎熄笑了笑，又敲了下她的额头：“别看我了，写作业吧。”

苏涟点头，回头继续写题。

她的习题都是苏涟挑选定制的，里面的内容也都是根据她的学习情况制定的。

不管方式多了严苛到变态的程度，她在教养苏涟这件事情上，确实非常上心。

这节课是自习课，班里自习课向来很安静，很少会有人说话，黎熄也低头开始做题。

下课后，他跟苏涟一块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你练舞练琴是去培训班还是请私教？”

“钢琴是妈妈教我，舞蹈是妈妈的朋友教，我要去阿姨家里。”

黎熄有点迟疑：“舞蹈老师……人怎么样？”

苏涟：“很好。”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的意思是脾气呢？”

“很好。”苏涟说，“老师很温柔。”

黎熄点点头，“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苏涟：“有的。”

黎熄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等着苏涟报数字，接着看见苏涟拿出手机……

黎熄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有手机？！”

苏涟奇怪地看向他：“你也有啊。”

黎熄收了自己震惊的表情，瘪嘴：“不是，你从来没拿出来过啊。”

他还以为苏涟没有手机呢，毕竟她被管制得那么严厉，没有手机也很正常，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但凡接受点外界信息也不至于真的像是被关在城堡里的公主一样，除了学习万事不知。

但她有手机……黎熄叹气，她大概也不会好奇手机有什么功能，所以才会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她居然有手机。

“嗯，我不怎么用得到，但是它打电话很方便。”

“你平时不和人发消息聊天吗？”

苏涟摇头：“我每天都回家，不用发消息。”

“算了。”黎熄无奈，“我们先加个好友。”

苏涟明显不经常用手机，打开软件，笨拙地开始找从哪里添加好友。

黎熄：“……我来吧。”

苏涟把手机交给他。

最近这几天下午天气正好，两个人吹着同样的晚风，沐浴着同样的晚霞，苏涟专注跟黎熄说话，不再注意走在方块砖上。

黎熄拿过她的手机，很快加了好友，顺便改了自己的备注，看了一眼苏涟的好友，很少，除了父母之外，只有一个薛阿姨，和一个蒋奕瞻。

“改好了。”黎熄把手机递给她，又问，“你舞蹈教室在哪儿？”

苏涟装起手机，说：“青山路105号。”

黎熄：“嗯，我这边搞定了给你发消息。”

苏涟：“好。”

两个人一块坐上电梯，没继续说话，可是无论说话或者不说话，他们两个人之间都不会因为没有言语就失去了理解。

十三楼，苏涟回头说：“再见。”

黎熄扬唇：“下次见。”

-

十月三日上午十点过五分，苏涟收到了黎熄的消息。

【x：你正常上课出门，我在楼下等你，带你去看打球。】

苏涟回了个好字。

下午两点才是舞蹈课，苏涟抿着唇，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中午练琴，苏郁荷问：“是因为今天过生日所以开心吗？”

苏涟正在弹琴的手指一顿，点了点头。

“今天就算了。”苏郁荷说。

“不管过什么节日，都不能松懈练习。”她说，“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天才，缺的是有天赋还在不停努力的人。你要记住，你并不是唯一聪明的那个，你只是因为有我的基因，有我的教导，所以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轻松，但这不是给你偷懒的理由，你必须更努力，才对得起你的天赋和我的付出，知道吗？”

苏涟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苏郁荷：“再练习一遍去睡觉。”

苏涟：“好。”

她又弹了一遍已经熟稔于心的曲调，结束后，她回到房间休息。

一点四十，她带着水果盒出门。

黎熄正在楼下等她，不知道为什么，苏涟想到这一点，看着电子屏上变化的数字都变得雀跃了几分。

两点的阳光正盛，少年站在高大的榕树下，见她出来，一只手拿着手机，一边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朝她笑。

苏涟快步跑到他身边：“现在就走吗？”

黎熄把图片发出去，收起手机：“不问我是怎么跟你舞蹈老师说的吗？”

苏涟摇头：“不问。”

她说得清脆简单又肯定，纯粹的信任让黎熄心口震了震，扬唇：“好，走了，去看打球。”

十月，路上载着桂树，黎熄走在前面，偶尔跳起来够一下比他高一点的树梢，粘一手桂花淡香味，偶尔回头看一眼走在后面眼睛眯起来安静笑着的苏涟。

她感觉很好，虽然隐隐夹杂着不安，但是对黎熄的信任让她非常轻松地克服了这些不安。

这感觉真好，她还想有下一次，她喜欢这样。

篮球场是学校的篮球场，周末学校也不禁止学生入内，过来篮球场打篮球的学生不少，贺远朝一行人正吊儿郎当地抛着球玩，见黎熄过来，远远地已经吹起了口哨。

贺远朝抬手拍了拍，随机将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慢死了！快过来。”

黎熄笑着跑过去：“急什么。”

他过来的时候还穿了件外套，顺手给了苏涟：“帮我拿着。”

苏涟点头：“好。”

她一个人走到看台边，黎熄看她一眼，指了指篮球架。

“过来坐这儿。”

苏涟走过来，黎熄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消息，又装进苏涟抱着的衣服兜里。

贺远朝立刻拒绝：“苏小妞，你别坐这儿，小心一会儿球砸到。”

黎熄轻嗤：“你是打球还是打人啊？”

“万一呢……”贺远朝回头，看见从校园超市走过来的宋煦意，大声喊：“爸爸，帮我照顾一下苏小妞。”

他后面的一众兄弟听见他喊爸爸半点不惊奇。

黎熄轻呵了一声，走到苏涟身边叮嘱：“一会儿要是看见球砸过来就躲开，知道了吗？”

贺远朝忍不住念叨：“苏小妞自己知道，你用得着像是个老妈子一样还嘱咐这些吗？”

黎熄懒懒抬眼皮：“我把人拐出来，总得平平安安送回去，不然她本来应该去练舞，结果顶着张被球砸出印的脸回去，分分钟被她妈发现她没去练舞。”

“嚯——”贺远朝惊得不行，他对上次罚站事件记忆犹新，“你可真敢啊，她去练舞被你拐出来了？”

黎熄瞥他一眼，双手交叉搭在脖子后，活动了一下脖颈。

“昂。”

“舞蹈老师给她妈告状怎么办？”

“不会，我跟她聊过了。”

“……你怎么说的？生病了？还是其他什么借口？”

黎熄扭头看他，笑：“怎么你想的都是撒谎啊，你不知道苏涟不会撒谎吗？”

贺远朝无语：“所以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求着你说行了吧。”

黎熄低垂眼帘，眼皮上的皱褶都仿佛是被精心雕刻过的，俊美的面容露出一个笑。

“实话实说啊。”

贺远朝不信：“能不能别放屁？”

“你不信啊。”黎熄啧啧摇头。

“其实真诚才是必杀技。”

-

他承认，这句话是有点艺术加工。

因为当时其实是这样的——

黎熄在知道了舞蹈教室的地址后，十月一当天就去了，没想到当天关门。

回到家，陆曼青正在看书，看见他一边思考一边往家里走，喊住了他：“吃饭了吗？”

黎熄：“没吃。”

陆曼青是黎熄法律关系上的外婆，是个非常有个性的女子，现在是松城大学的教授，穿着白衬衫坐在客厅的躺椅上看书是她的习惯。

陆曼青：“冰箱里有饭菜，你自己热热。”

黎熄：“好。”

他虽然名义上是来陪陆曼青的，但其实陆曼青并不需要他陪，甚至他住在这儿有点多余。

陆曼青的第一任丈夫去世后，等到女儿大学毕业后才交了男朋友，只是男朋友的身份有些特殊——之前是松城大学的学生，名叫徐泽。

现在两个人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有没有法律的关系并不影响两个人感情很好。

吃了一会儿饭，黎熄问她：“外婆，跟老师请假，用什么理由比较容易成功？”

陆曼青抬眼看他：“你要请假？”

黎熄打哈哈笑。

陆曼青只是随口一问，紧接着说：“实话实说最好。”

黎熄追问：“如果是帮别人请假呢？”

陆曼青：“我还是刚刚那个回答。”

刚好徐泽回来，换了鞋走到陆曼青身边亲了下她的唇角：“吃过饭了吗？”

陆曼青：“我吃过了，你正好和西西一块吃。”

黎熄：“……”

虽然对这个称呼还是不习惯，但他一如既往保持了沉默。

徐泽走到饭桌边跟黎熄一块吃饭，陆曼青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说：“阿泽，刚刚西西问怎么帮别人请假最容易成功。”

徐泽反应非常迅速：“你这么快就交女朋友了？”

“咳……咳咳……”

黎熄正喝了口水，因为徐泽这句话瞬间呛住。

陆曼青和徐泽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笑了一下。

咳嗽好一会儿，黎熄平静下来：“没没没，就是一个朋友。”

“要做什么就说什么。”徐泽说。

简而言之，还是实话实说。

黎熄陷入沉思。

徐泽补充：“任何理由都没有真实的事情更容易让人相信，如果你是帮同学请假……你同学一定需要你帮忙请假吗？”

黎熄点头。

徐泽：“实话实说吧，大部分老师都能理解学生的苦衷的，老师都很有职业精神。”

黎熄：“培训班也是吗？”

徐泽淡笑：“培训班请假不是更容易吗？钱照赚，还少花精力，会有人不愿意？”

黎熄反问他刚刚的话：“老师不是都很有职业精神吗？”

徐泽淡淡：“培训班赚钱为主。”

黎熄：“……”

-

于是他第二天又去了一趟，这次教室门开了，舞蹈教师，也就是薛老师，注意到他徘徊在门外，打开门走到他面前问：“你是想学跳舞吗？”

黎熄摇头：“不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薛老师是教芭蕾舞的，本人非常漂亮，中分到肩头的黑发，颚骨明显，一双狭长的眼睛，纤细身体穿着连体衣，见他还不走，温柔笑着问：“你要进来看看吗？如果有兴趣，可以先尝试一节课，如果觉得可以再考虑报班。”

“谢谢老师。”

抱着先看看的心态，黎熄走进舞蹈教室，教室里还有五六个正在跳舞的女孩，看到黎熄后纷纷给予强烈的注视目光。

其中一个女孩问：“挺帅啊，老师，是新来的学员吗？”

薛老师：“过来看看。”

黎熄站在墙边，看完了薛老师的一节课，大致摸清楚了她的教学方式和性格。

下课后，薛老师走到他身边问：“怎么样？想来试试吗？”

黎熄摇头：“不了。老师，我来找您不是因为我想学跳舞。”

薛老师笑得温柔，拧开保温瓶喝了口水，“看出来了，你完全没用心看我教学，所以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说吧。”

“抱歉。”黎熄礼貌性微笑。

薛老师：“没事儿，我倒是挺好奇，你没兴趣学跳舞，居然还过来我这儿。”

黎熄：“老师，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过来这儿是为什么，你能保证你对谁都不说吗？”

薛老师：“我不能保证。”

黎熄：“……”

难道刚刚的判断是错的？他嘴角的笑已经有几分僵硬了。

薛老师扑哧笑出声，“逗你的，我也没什么好告诉别人的。”

黎熄轻轻松了口气，继续微笑着说：“我找您，主要是为了苏涟。”

薛老师没立刻开口，反倒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两遍，她的目光清和，虽然不会让人不舒服，但是因为黎熄自己心里还有几分紧张，不免捏了把汗。

这样是有点冒失的，只是因为他想到薛老师和苏涟的母亲是朋友，他才会想到来试试。

“漪漪很好。”薛老师只说了这句话。

黎熄点头：“对，我也觉得她很好。”

“所以你今天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我想帮她跟您请明天一天的假。”黎熄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学生证证明身份，“我是她同学，同班同学，还是同桌，所以您别担心我是有什么预谋……”

薛老师丝毫没有打太极的兴趣，毫不拖泥带水地问：“她妈妈知道吗？”

黎熄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哦，不知道啊。”

薛老师语气非常耐人寻味。

“呵呵……”黎熄笑得脸都有点僵硬了，“老师……她……”

薛老师没继续听他说下去：“行吧，不过只有明天下午半天的假，我的课五点下，你五点半之前一定要把她送回家。”

“啊……老师……”

“怎么？觉得我答应得太干脆了，要不我再犹豫一会儿？”

“没没没！”黎熄立刻说，“谢谢老师！”

薛老师摆了摆手：“没事，你能找到这儿，应该也是漪漪告诉你的，她能告诉你这个，就代表你已经足够让她信任，这就行了。”

黎熄笑，坦言：“我带她去看打篮球。”

薛老师嘱咐：“注意安全，你别陷害我让我在她妈妈那儿没了信任，她妈妈吧……挺严厉的，苏涟在我这儿出一次事，以后苏涟练舞就是她全程接送。”

“我跟她妈妈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虽然不太看得下去她对苏涟的管教，但是这毕竟是她家里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什么。苏涟这孩子很聪明，但是有点一根筋，也很容易相信人。她看着挺淡定的一个孩子，其实很脆弱。”

“你既然关心她，我愿意帮你这一次，但也只有这一次，你可得保护好苏涟，要是她出了事，她妈妈会杀了我的。我一点都没夸张。”

黎熄立刻保证：“老师放心，我肯定把苏涟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送回家。”

薛老师又好意提醒：“嗯，明天再告诉她，她不会撒谎，情绪又很单纯，提前知道容易被发现，她妈妈很敏锐的。”

黎熄：“谢谢老师，我先走了。”

薛老师看着他的背影，就在他即将走出去时，又喊住他。

“同学。”

黎熄回头：“老师还有事吗？”

薛老师：“你跟苏涟……什么关系啊？”

“……”

黎熄：“同学，非常纯洁的同学关系。”

“哦……”薛老师说，“只是同学就值得你为她专门来找我？”

黎熄无力解释：“……真的只是同学。”

薛老师笑着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黎熄无奈扯嘴角，“老师……”

“行了，我知道了，同学也好，还有其他什么也好，我管不着，你只要保证到点把苏涟送回家。”薛老师说。

黎熄：“这样吧，我加您个联系方式，从接到她，一直到送她回家，我都给您报备。”

薛老师笑容含着几分兴味：“行啊，记得时刻报备。”

黎熄：“……”

……怎么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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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