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早餐正用到一半,陆清弦毫无征兆地轻声道出一句:“对不起。”

我握着餐具的手微微一顿,心底掠过一丝惊诧——没料到她会向我道歉。但我什么也没问,只是抬起眼帘,安静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歉意。她也没再说话,我吃完早餐后就上楼了。

我的余光捕捉到陆清弦的侧影——她正低声讲着电话,眼眶通红,泪光无声滑落。她完全沉浸在那个我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我本想询问,但想到她对我的态度欲言又止。我找到沈苒,觉得她应该会知道。沈苒听我讲完后说:“你真的想知道?”

我点头如捣蒜,心早已悬到了嗓子眼。沈苒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声音凝成一句耳语:“这件事,说来话长。”

“别铺垫了,”我急切地打断,渴望知道答案的心情无比灼人,“快告诉我,陆清弦她到底怎么了?”

她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手机,改变了主意:“有些话……我还是发文字给你。

“好。”

在短暂的、令人心焦的等待后,手机的提示音终于响起,屏幕上清晰地映出沈苒的对话框。

沈苒:她外婆过世了。她是外婆带大的,但家里人瞒着她,直到办完葬礼才通知她。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消息映入眼帘的瞬间,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许久,对话框里的字句写了又删,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安慰——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

思想错乱间一个不慎,电话竟拨给了陆清弦。未及反应,她已接通。随后,便是漫长的寂静。我们谁也没有打破这沉默,仿佛隔着电波,共享着这份无处言说的沉重。

她最终打破这冷硬的气氛,她的声音微哑明显刚哭过:“怎么了?”

“我在沈苒家楼下的咖啡店,她先走了,你能…来接我吗?”

她没有说话,我紧张到手心冒汗,终于在我决定打算再一次走回家的时候,她开口同意:“好,等我。”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在咖啡店门口左顾右盼,终于看见了陆清弦的车

她亲自从车上走下来,身着一声黑色风衣,弯腰半蹲在我面前与我平视,她的瞳孔里泛着微红,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走吧,我不生气了。”

我看着她想挽住她的手,但她好像还是在介意上个星期的事。她带着试探的询问:“临玥,你有男朋友吗或者说有没有暗恋的?”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我,结结巴巴地回答:“没……还没有呢。”

她似乎放松下来:“想不想谈?”

“嗯,可以试试,姐姐你给我物色一个好男人吧。”我有些犹豫,看着她的脸色,也并没有异常。

“行,给你找个人。”她的嘴角似有若无挂着浅浅的笑意。

几日时光,悄然而逝。我和陆清弦之间,也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

那晚夜色正浓,她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房门外。身上只一件清凉的吊带裙,在昏暗的光线下,身影单薄得让人心惊。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也是那一晚,我房内的空调冷风,竟送出一股异样的香。那气息被风裹挟着,不由分说地,漫入我周遭的空气。

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发颤:“姐姐……”

她刚进我的房间,也感觉到了不对,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你陪我睡觉好不好?”我挽住她的手,心里的异样好像也消散一些。

她似乎强撑着理智:“乖,听话。”她把我打横抱起

我瞬间清醒:“姐姐!”

“乖宝,不怕。”她将我轻轻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放下易碎的珍宝。我紧紧攥住她的衣角

“姐姐……我好难受……” 声音出口的瞬间,便碎成了不成调的战栗。冷汗涔涔,不过片刻就浸透了衣衫,黏腻地贴在我紧绷的皮肤上,分不清是冷还是热。

“空调里……是情丝香。”我几乎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挤出这句话。

陆清弦卧于一侧,衣衫单薄,与我近在咫尺。当她微凉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抵住我滚烫的腰际时,我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那令人失控的躁动并未消失,却在她带来的奇异安定感中,寻到了一寸得以喘息的方舟。

温热的液体滴在脸颊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冷汗。直到抬眼看见陆清弦,才发现她垂着眼,泪珠无声地砸在我颈侧,连鼻尖都泛着红。

“姐姐。”我轻轻唤了一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她顺势蹭了蹭。

“谢谢你愿意陪我。”她低声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颈侧,“项目我在找了,我会把一切风险都挡在外面。” 承诺化为行动,她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把脸埋进我的肩膀。那一刻,我承接了她全部的重量,成为了她毫无保留依赖的避风港。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深沉安宁。清晨醒来,昨夜的细节已朦胧,唯有肌肤上留下的几处浅淡印记,成为一切发生过的、无声的证明。

陆清弦早已梳洗妥当。她俯身轻轻摇晃我的肩膀,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她的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临玥,醒醒。今天…和我去墓园好不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她通红的眼眶也说明了一切:“好。”

九点整,我们抵达了公墓。陆清弦牵着我的手走下汽车,我立刻感到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在她的肩头,使得她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凝滞。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在一座墓碑前停住。陆清弦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对着冰冷的石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陆清弦跪在墓前,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声音支离破碎:“外婆…子孙不孝,来看您了……”

我默默上前,为墓碑奉上香,将四周散落的枯叶一片片拾净。每一片枯叶,都像是她童年破碎过往的印记。

我俯身想将她扶起,她却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整个人瘫软在地,猛地扎进我怀里。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无法遏制的痛哭爆发出来:“外婆走了……我再也没有家了……再也没有了……”

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墓园里回荡,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而我除了紧紧拥抱她颤抖的身躯,别无他法。

她曾是资本市场的绝对猎手,指尖轻点便能掀起金融风暴。此刻却跪在青石板上,像迷路的孩子紧攥着我的衣角。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必争、在百亿棋局里从容落子的陆清弦,正将滚烫的眼泪渗进我单薄的衣衫——原来再坚固的帝国,在失去唯一的锚点后,也会崩塌得如此彻底。

“回家吧,你还有我。”

走出墓园后,陆清弦披上助理递过来的风衣,又恢复成往日雷厉风行的模样,声音也根本听不出哭过依然沉稳:“走吧。”

我安安静静跟在陆清弦身后,一直伴随着上车。

“姐姐,你还好吗?”我斟酌着开口

她沉默良久后:“…谢谢,我没事,有你在就好。”

我小心翼翼地不断靠近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我没注意距离,我们两个撞在了一起。她向后倒去下意识抱住我,鼻尖喷洒的热气在我们两之间萦绕。

我震惊惊恐的张大眼睛,不相信她会这么做:唔?!”

她的眼眸盛满笑意,这回她主动的接近我:“我外婆知道我过得很好,她放心那就一切都好了。”

她沉浸在小时候的往事里,话语如午后阳光下的絮语,带着些许聒噪,却更显温暖。我静静地听着,感受着正与她靠近的每一步。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发丝,那发丝细软顺滑,像墨色的锦缎般流淌在指间。这样乌黑亮泽的秀发,是我在村里从未见过的美。

她的话语落下,在那一刻我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原先那份羡慕,此刻也消散了,只余下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

陆清弦三岁的记忆里,母亲悄然离世,而父亲则急不可耐地,让另一个女人取代了母亲的位置。这位名义上的继母,待她唯有刻骨的冷待与虐待。她的童年灰暗无光,直到外婆在一次探望中,撞破了这残酷的真相。看着外孙女惊惧的眼神与身上的伤痕,老人心如刀绞,当即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她从深渊中夺回,成为了她生命里最后一道微光。

她诉说着童年,那些在父亲家遭受的委屈与在外婆家珍藏的快乐,交织成一张矛盾的网。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她的话语,字字铭心:

“外婆走了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力气,才挤出更微弱的一句:“除了外婆,没人会爱我了……可她也不在了。”

我心如刀绞,只能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许下郑重的承诺:“会有的。我会给你一个家,我会永远爱你。外婆在天上看到有人继续这样爱着你,也一定会安心的。”

她像是被我逗笑了:“那我也会,让你母亲安心。”

“那就一直在一起,并且~”我故意拖长尾音,“不再骗我!”

她没有答应这个承诺,而我,也早将这话当作玩笑遗忘在风里。直到后来,在我亲手结束一切的那刻才明白,原来这句她不曾回应的话,早已成了她心里一份未完成的协议——一份让她既无法完整并购,也注定无法全身而退的坏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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