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第二天，虞初就被阎凛拦住了。

虞初皱着眉，微微仰头，看着拉住他的高大男生。

阎凛是突然从身后拉住他的。此时已入黄昏，天际只剩一抹将暗未暗的橙光。圃中高一高二没有晚自习，这个时间教学楼已经空了，虞初踩着因为打球而虚软的脚步，沿着空荡的走廊往教室走，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右手手腕突然从身后被一只冰凉的手用力捏住，他吓了一跳，随后才感知到尖锐的疼痛。

“放开。”虞初忍住疼痛说。

他右手手腕下午打球被梁子铭拉过后就一直隐隐作疼，只打半场就下去当观众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运球让他手腕越来越疼，刚洗澡时被热水一激，那一圈便红肿了起来。

在虞初说完之前阎凛就松开了手，他目光沉沉地打量着虞初，此时的阎凛还没有三年后那样深沉，虽然无法从他冷淡漠然的脸上看出想法和情绪，却还不能很好的掩饰住眼底的嫌恶与恶意。

虞初被看得心底莫名发寒，微不可查地往后避了避，心底对阎凛更加讨厌，觉得这人整天阴沉沉的，还很莫名其妙。

于是压下脾气，问：“有事吗？”

阎凛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不答反问：“你没有要问我的？”

虞初简直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他实在有点压不住脾气，长这么大，他最讨厌的就是说话七弯八绕的谜语人，语气带着努力控制的怒气，“我怎么会有事要问你？我们认识吗？有事就直说，别打哑谜。”

阎凛语气没什么变化：“四年前，H镇”

“什么H镇……你到底想说什么？”虞初咽下后面半句‘不想好好说就滚开’，他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如果真起了冲突，吃亏的多半是他，就算事后能千百倍报复回去也很不值得。

不说他高中以前根本没机会和阎凛这样阶层的人打交道，H镇他听都没听过，而且四年前他生了场大病，在医院的套房躺了快一年，更不可能和阎凛有什么纠葛。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虞初压着脾气问，没注意自己两条好看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个死结。

阎凛定定打量着虞初，对方骄矜高傲的脸上有困惑，有不耐烦，有怒意，但没有一丝闪躲或愧疚，这些都无一例外地告诉他，虞初已经完完全全把那段日子，把那个女人忘在了脑后。

那个女人死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身体消瘦，面容苍白，眼窝凹陷，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以往即使疯的时候也会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变得稀疏凌乱，枯草一般铺在枕头上。她瞪大双眼，充满疯狂与执着，骨瘦嶙峋的手死死抓住他，在他手臂剜出几道血痕。

女人快死了，他意识到。

然而女人临死前说的话却和他这个亲生儿子没有一点关系。

“小鱼儿，我的小鱼儿在哪，让小鱼儿过来，妈妈……妈妈给他留了东西，留了钱，不让我的小鱼儿饿到冷到，小鱼儿不要怕，来妈妈这里……”

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随着女人生命的消逝，声音越来越小，内容也越来越混乱，到最后只剩气音，已经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女人仍旧不停念叨着。

就像这样就可以让那位小鱼儿出现在这里。

明明她唯一的孩子就在旁边。

她留给阎凛的，只有手臂上的剜痕。

阎凛坐在床边，冷淡的看着女人，直到她最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心电图平缓成线。他挣脱女人的很快开始变冷僵硬的手，出门喊医生登记死亡情况。

阎凛在那些医生同情的目光和小声议论中面无表情地结清了费用，医生们都当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少年是因为骤然失去最后一位亲人，承受不住打击，自动竖起了自我保护机制才什么悲伤的反应也没有，看向他的目光更加不忍和同情。只有阎凛自己知道，他对那个生他却没养他的女人没多少感情，留在女人身边，给女人治病，只是出于一种“未成年人应该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认知惯性。而且他也需要一个人，或者说一件事，让他感知自己存在的意义。

女人的死亡，并没有让他出现伤心的感觉，也没有让他如释重负，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对他的生活有影响，却不会让他出现情绪的起伏。

可虞初不该忘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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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