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银白月辉穿过窗棂温柔地流淌在帷幔之上。

烛火早就灭了。

也许是情迷意乱,她忍不住咬了他的手背一口,被他瞪一眼,似乎在控诉:怎么咬人?

采歌不禁失笑,半撑起身子,漆黑如墨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披散而下。垂至纤细不盈一握的腰间,那张绝色娇艳的脸上充斥着笑意,玲珑有致的娇躯随着她的轻笑微微颤动。

洁白的月光映照宛如仙子一般的美人身上,幽静美丽。

他不由联想起他人的笑谈,那些人给她起过一个雅号,月中仙。

倒也贴切。

她伸出手,绕到他的脑后,爱怜地轻抚而过,声音带着几丝暗哑,让人忍不住生出一分旖念。

“我刚刚摸到……这里有一个疤痕。”

怀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有点倦倦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眯起,打了个呵欠。

困意袭来,他精神已经有些涣散,却还是捞了一把采歌,把不安分的她拉回锦衾。

她眨眨眼,对着他吐气如兰:“我不冷。”

耳畔传来他绵长均匀的呼吸声,这是已经睡过去了?

她在他唇上点了点,好一番折腾,非把他又弄醒了。

鼓起鲜艳欲滴的薄唇,他眼中积蓄着朦朦胧胧的武器,比夜空中遥远的星光更柔和更清亮,从浅睡中被唤醒,使他仍有几分迷糊。

“先别睡,为什么会有疤呢?”她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精心布下诱饵,等待猎物上钩。

他嘴唇动了动,嘟囔了一句什么。

然后一转身,背对着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要闭上眼睡觉。

真拿这个人没办法……

采歌笑着叹了口气,附身过去,抱着瘦弱却温暖的他,也陷入了梦乡。

翌日,叫醒这个爱赖床的小公子又费了好大一番劲。等两人都梳洗完毕,早已经过了饭点,好在赵夫人考虑到小夫妻如胶似漆,恩爱情深,便体贴地安排打点,让后厨把饭菜温着,直接由丫鬟端到采歌房里。

采歌睨他:难得来一次,还赖床,也不怕两个舅舅笑话。

怀与脸上还有着睡意,但好歹清醒着,用修长分明的手指在餐盘上画了几个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下次。”

“……不要。”

一抬头见冷艳的美人一怔,眸中划过一丝黯然。

“你情我愿的事,什么不要?”她反唇相讥,哼一声,“难道说……上次,还有昨晚,小公子都不满意?”

面如冠玉,精致如画的小公子眸光闪烁,咬了咬唇,当即反驳:“不是……”

怀与开始自责,为何昨晚又没能控制住自己,鬼迷心窍,又一次沉溺鱼水之欢。上一次是喝醉迷糊,昨晚他却清醒的很,只是……情难自已。

面对心爱的女子的亲昵耳语和爱抚,正常的男子又有几个能够经受得住撩拨呢?

他很怕她误会他不够爱她,却也怕……将来她后悔了,但因为有了他的骨肉,陷入两难。

求娶采歌得以梦圆,已经足够让怀与欣喜惶恐。他曾不止一次想过,也许,她只是被短暂感动,却会在长期的相处之中,意识到两人并不合适,最终也许会抛下他而去。

即便是那样的结果,他也没什么好怨恨的。至少曾经拥有过她,哪怕再短暂,已是梦中也不敢想象的事。

至少……不要留下让她无法抽|身离开的东西……

为此,他愿意忍耐。

兴许是他脸上的挣扎触动了她,采歌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伸出一根手,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

他缩了缩鼻子,脸颊很快便染上了一层薄红,“嗖”的站起身,退了一步。

“你看,我没有动,是你先跑的。”采歌笑着说。

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冷艳美人,一次又一次对着他温柔地笑着。

不要怕、不要着急。她总是轻柔地、耐心地鼓励着他。

光是想到这一点,怀与就感动到想要落泪。

她话题一转:“昨天怎么喊你都不醒,你后脑的疤,是怎么回事?”

采歌端正地坐着,一身红衣,艳丽无双,一头情丝被挽成华丽优雅的凤凰形状,斜插一支金色的步摇,美丽动人的容颜上一派平静恬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撞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应一声,余光瞥见镜中自己的嘴上红色被早点蹭掉了些许,便起身走到梳妆台边,用小指沾了一点唇脂抹上。

采歌不喜欢别人因为女子而轻看她,却从不以女子身为耻,即便是参加文人集会,也不作男子打扮,而是热衷展现出身上的女性之美。

她注重仪容,皇城贵府千金之间流行妆容、穿着,她总能选出最适合自己的。

集会上的一抹艳色,也曾多次让一些心思龌龊之人暗地里唾骂她:和勾栏院里的那些妓子一般浪荡!

殊不知他们连触碰她的一点衣角都不配,却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人恨不得巴上去的东西了。

何其可笑。

对着铜镜补上那一抹唇脂,镜中的美人千娇百媚,拈指点唇,便是万千风情。

采歌回眸笑道:“怎么撞的?”

她眼神通透,似乎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那一年,他和还是他哥哥“怀凌”的元启一起,被陈氏乱党刁难。

古灵精怪的小公子气不过,拐着弯冷嘲热讽,直把那一群大字不识的陈氏子弟绕晕过去,被骂了还浑然不知。

年长的元启满头冷汗,暗地里捏他的手,阻止之意十分明显。

他不愿兄长为难,这才轻哼一声,不再锋芒毕露。

那群人自以为羞辱了相府两位公子,十分得意,嘻嘻哈哈下了马车,一个贼眉鼠眼的旁支子弟,坏心起来,拔剑给马车的马捅了一下,骏马吃痛,撒足狂奔。

车夫尚在地上被陈氏士兵捆着,见到此情此景,眼前一黑,悲声疾呼:“公子!公子!”

一旁百姓畏惧陈氏乱党,战战兢兢,无人敢上前阻止。

怀相还关在地牢里呢,陈氏乱党不可一世,跟陈氏作对,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最终只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没人反抗吗?怎么没有!反抗的人,如今一家老小都在乱葬岗里,无人收尸哩!陈氏乱党?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看马车失控,那些陈氏子弟被那不大的少年和小小的孩童惊慌失措的模样取悦了一般,笑得前仰后合,看得津津有味,谁也没有去结束这场闹剧。

马车装翻菜贩的摊位,撞塌了低矮的木屋,店铺的招牌砸在地上,惊得无辜百姓作鸟兽散。

有些来不及逃开的妇孺,在飞扬的马蹄下沦为亡魂。

元启如何看得下去,他沉下心,冲出去,拉紧缰绳,竭尽全力想要控制住发狂的马。

相府固然受到了陈氏打击,但树大根深,载着两位公子的马车,拉车的马自然是百里挑一的骏马,发起狂来,又岂是一个小少年能够掌控的?

元启那年,也不过十岁出头,要征服一匹骏马,还为时尚早。

可他不忍心看着失控的马车造成的惨剧,不忍心看到百姓蒙受无妄之灾,即便知道能够控制住马车的可能性微乎及微,他还是冲了出去。

他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保护的弟弟。

怀与最是了解他的想法,两人没有交流,便默契地分工,他替他看着方向,让他专心试着控制马车的方向。

“哥哥小心!”忽然,怀与大声喊道。

马车已经狂奔远离街市,来到横穿皇城的江河边,发狂的马一头撞上石桥,血溅当场。马车车厢在惯性之下带着相府的两位公子飞了出去。

元启不在车厢里,照这么下去,要是栽在那些冰冷的石头上,必定性命不保!

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石火间,成年人尚且反应不过来。

可是怀与从小聪颖敏慧,他明白会发生什么,刹那间便做出了最佳的决断,飞身跳出去,拦腰将哥哥的身子一撞,两人朝着湍急的江水坠去。

那个伤疤……那个脑后的伤,是撞到了河床的碎石?还是碰到了石桥的底座?

他自然不知道,元启也没看到,他睁开眼,慌乱地将那个孩子搂在怀里,便看到血色蜿蜒在河水之中,如同迎风飞舞的红色丝绸。

怀与简洁地讲述着脑后疤痕的由来,采歌便在他身后为他束发。

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也曾自己试着束发,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会操作。以往在府中,都是丫鬟们弄的。

在被一群花花绿绿的丫鬟们包围着,梳洗更衣的功夫,他还可以再睡一会呢。

如今束发的人,换成采歌,他又是那样清醒,突然便紧张起来了。

透过铜镜去看她,美人艳色逼人,表情专注。

他意识到,这个位置在他坐上来之前,一直是独属于采歌的。

这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每一天清晨,艳丽娇媚的第一美人便坐在这个位置,对着铜镜梳妆打扮,镜子里映出女子冷艳清丽的容颜,令头顶的花簪都黯然失色。

也许只有这铜镜,才能将那画作都无法描摹的美,分毫不差地刻画。

他尚在走神,忽然额间一凉,是采歌沾了一点朱砂,在他眉心轻轻一点。

镜中的男子清秀俊美,肤色白净,仿佛雪玉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偶,却因为眉心的那鲜艳欲滴的一点朱砂,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还会疼吗?”她轻抚过他脑后那浅浅的,形如月牙的疤痕。

他摇头。

不会疼,但是……这正是他丧失语言能力的开始。

闭上眼睛,心中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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