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盛情难却,怀与拗不过采歌,只得留在赵家小住几日。

期间遇上了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回来的赵旭,他头顶又多了几缕白发,但精神矍铄。

他背后跟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肤色是极为健康的麦色。他穿着粗糙麻布制成的衣裳,下摆参差不齐,也不知是谁做的,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赵旭介绍:少年名叫辛融,是家中世交,隐居山林许多代的辛家独子,他去时,老友病重,将唯一的孩子托付给了他。

赵旭在深山停留多日,正是因为老友病故,帮老友操办丧事。辛家隐居处人迹罕至,家中又无仆人,就父子两人,所以也没法托人回家报信。

赵夫人上下把丈夫打量了彻底,确定没缺胳膊少腿受什么伤,才放心,赶忙张罗安置小少年的事。

那少年年纪不大,却医术高明,自告奋勇在赵氏医馆帮忙,疑难杂症竟没有一个能难倒他的。

赵旭乐得仿佛自家儿子出息了一样,再看看游手好闲的赵盛,老实木讷的赵益,一拍脑门,就定了主意,让辛融继承赵、辛两家衣钵,这赵氏医馆有辛融在,也不愁将来被他家两个混小子砸了招牌了。

赵夫人觉得不妥,但妇道人家不好多说什么,便由着丈夫敲定了。

采歌把这事讲给不肯踏出门槛的怀与听,他颇为不可思议。

屋外响起敲门声,伴随着少年的声音:“姐姐在吗?”

采歌还没答话,一眨眼怀与的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她不由失笑,发病之后,怀与似乎越发怕生人了,本来恢复得尚可,一朝就被打回了原形。

外面少年又礼貌地敲了敲门。

采歌将门打开,问道:“阿融有什么事?”

她引着他进屋坐下。

少年见了她就脸红,愣了一会,板着脸严肃地说:“我听父亲说了姐夫的情况,觉得熟悉,我爹以前当江湖郎中的时候也曾遇到类似的病例,所以我想来看看。”

采歌有了兴趣,眉头轻挑。

辛融一直和他爹住在深山老林里,偶尔下山去附近村庄帮人看病,换取吃穿用度,哪里见过采歌这般的美人?就是这几天常常碰面,见到了还是忍不住害羞失神。他咳嗽一声,错开视线,不敢看她,为了缓解紧张,就细细说起曾见过的那个病例。

那天有个寡妇听说了他爹的名声,大老远带着孩子来见他们。那孩子据说已经十六岁了,却骨瘦如柴,被包在一个破烂的被子里,被那寡妇抱着。寡妇说,这孩子小时候调皮,从山上摔下去磕破了头,烧了一晚上命大活过来了,却说不出话了。

除去无法表达,其他看起来神智都很清醒,不像是撞傻了或是烧坏了,就是不能说话。

能不能写字却不清楚,穷苦百姓的孩子哪有机会识字呢?

只是不能说话表达自己的意思,却又不是纯粹傻了、没有辨别能力了,倒是个奇症。他爹最是喜欢钻研,一口应承下来,不收诊金,只要求把孩子带回山上,让寡妇一年之后来接孩子。他说了不保证治好,寡妇也没有闲钱去找别的郎中大夫,只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孩子治好唯一的希望,当即跪下来给这对父子磕了几个头,泪流满面看着他们把孩子带走了。

他爹试了各种法子,发现那孩子似乎左半边脑子里有淤血,用了清淤的方子,但收效甚微。

要是能人的脑袋也能打开,把淤血清理了,再合上就好了。

他爹这么感叹。

最终那孩子没能治好,寡妇也没来接他,据说是那年冬天冻死了。穷苦百姓,吃饱穿暖都愁,指不定哪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这寡妇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辛家父子过着清贫日子,自顾不暇,却终究看不得一个生命随便逝去,将那营养不良的孩子养在身边,可他到底身子虚,没过两三年就死了。

辛家老爹从接手那个孩子开始研究中药调理以外的医治方法,死前还研究出了让人喝了手臂发麻的汤药——他还念念不忘那个疯狂的想法,打开人的脑子。

辛融就说:“能不能让我看看小公子的情况,说不定和那孩子有相似之处。若是同种病症,我有我爹留下来的笔记医书,假以时日,说不定能研究出可以根治这奇症的方子!”

他目光灼灼,对于医术他最是信心满满。

采歌若有所思,眸光微动,轻笑一声:“他有些怕生。”摊开手,“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

少年一怔,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目光呆滞地在屋内扫了一圈,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得如此放肆打量女子的闺房十分不妥,面红耳赤,飞快低头。

“姐姐能否将小公子喊出来?”

采歌让他拉一层纱幕,和病人分隔开彼此,这样把脉,对方也许不会拒绝。这让辛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在美人的目光下,无法拒绝一般点了点头。

他隐约知道,京城未出阁的贵女千金,因为不能被男子随意看见面容,都是这样问诊把脉的……可是这样望闻问切,少了一个望字,让乡野出身的他很不习惯。

采歌便隔空轻声说话,语气温柔的好似换了个人。

“……子玉,你听见了吗?”

没人应声,却有人动了动,发出了窸窣的声音。

采歌让辛融闭上眼,然后牵着躲在角落的怀与坐到床上,用纱幕遮住了他的身形,坐在他身边,耳语:“我在,你若是不舒服,就看我一眼。”

安抚完怀与,她又喊辛融,表示准备好了。

辛融端着凳子坐在床前,声音严肃平稳,开始把脉问诊。

怀与面容沉静,就是对方问什么都不答话。

采歌看他,发觉他额头已经冷汗涔涔。

辛融在外面亦满头大汗,对这不配合的病人,感到为难。

“我来答。”她说,“他现在思维有些乱,没法说话。”

多年奇症第一次有人说可能医好,他内心的混乱可想而知。而他,越激动越无法说话。

采歌按捺住自己听到消息瞬间的狂喜,努力让自己平静如常,并非是她天性冷漠,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怀与。若是她也欢喜难以自制,他必定更会受到她的感染,情绪失控。

如果因此再次发病……

她其实不在乎他的病能否治好,无论他如何,于她而言都一样,都是她世间最爱之人。他所期望是医治好疾病,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与她度过余生,那么她也乐见其成。

可她不希望他因为医治奇症而发病,所以她必须做那个冷静的、稳定他情绪的人,她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努力舒缓他激动的心情,让他不至于情绪失控发病。

握紧他的手,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着急,有我在。等会要是我说的不对,你一定要纠正我,好不好?”

他幅度不大地点头,宛如迟滞的机械。

辛融问道:“……有时候能说话吗?”

采歌道:“情绪平稳时,偶尔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交流时表达不流畅,努力使用关键词,但有的时候无法控制地使用意思模糊的词汇,需要倾听人推测以及一边猜测一边询问补充来帮助理解。一旦情绪激动,无论喜怒哀乐都可能造成思维的混乱,这种情况下,不管是语言表达还是书写都会受到严重影响,我认为这种状态下,他在无法表达的同时,同样也无法识别外界的声音。”

她声音冷冽,条理清晰,让人忍不住集中精神注意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所有的杂念也在那一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怀与额头仍然在冒冷汗,表情僵硬如同一个木偶。

她补充说:“也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乃至于躯体。”

辛融“嗯”一声,在他手腕上把脉,沉吟片刻道:“和那孩子的病症并不相同,我爹的方子应该没有用了。”作为医者,他在听完采歌的话就能明白,病人需要保持情绪稳定,因此,他说话时,特意将所有可能显得激烈的词汇斟酌更改,语气平缓略带安抚。

采歌道:“那阿融还有什么方法?”

辛融道:“我要学赵氏针灸法。”

“两年。”采歌没有迟疑地回答,反正赵旭已经把辛融看成了继承衣钵的弟子,学赵家祖传针灸法本就在计划之中,不过提前了些罢了。

而两年是她当年所花的时间,本来她若不嫁人,赵家医术是交给她传承的,赵盛赵益都没这天分。

辛融自信一笑,意气风发:“一年,只要一年,我一定能够学成!虽然两个病例并不完全一样,但有相通之处,给我一年时间,我有把握确定初步的治疗方法。”

“几成把握?”

“九成!”少年微笑,眉眼之间洋溢着自信,锋芒毕露。

“嗯……”纱幕后传来含糊的声音,“你先出去……”

辛融疑惑地起身:“那阿融失礼了。”

采歌忧愁地看着怀与,他眼神失去聚焦,一动也不动,宛如木雕。

都怪辛融那小子……说得那么信誓旦旦……

天才少年闪亮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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