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最终败下阵,斟酌片刻,司语如愿进到裱花间清洗工具。
两人合作起来终归是快的,下午两点,凌乱的店铺焕然一新。
好不容易得空,司语窝在就餐区的沙发上捏腿。
店内布置温馨,都是原木色的装饰,吧台连着展示柜,对面是摆着几张桌椅的就餐区,旁边跟着一排透色玻璃柜,吧台背后挂着几幅森林壁画,暖灯打下来,像落入森林,自由、放松。
司语已经能想到包点和蛋糕摆满展示柜的模样,闲时还能给自己做杯咖啡,没事在沙发上靠着。
多幸福呀。
司语偷瞄沙发另一端的裴述。
裴述在旁边点外卖,他们还没吃午饭,司语觉得现在是最热的时候,跑出去会化掉。
她不挑食,选择大权自然落在裴述手里。与其自己选择半天,不如别人先定好,她跟着别人一起吃。
“所以吃面还是吃饭?”裴述头也不抬地问。
司语大感不妙,飞快打字,点屏幕朗读:“你挑。”
“我都想吃,你呢?”
“那就都点。”
“你吃不完。”
司语没招了,裴述是故意的。
之前试过好几次,也是司语懒得思考,把点餐难题丢给他。
司语有选择困难症,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喜欢找靠谱的人问建议。
裴述就是这个靠谱的人。
他们还没确认心意的时候,司语在部门里老想和裴述搭话。
可她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话题开场,裴述喜欢摄影,司语不大会,她只会拿着手机找光影,找角度拍简单好看的照片。
招新时填表,她大胆地在爱好栏那填下绘画,当时她没想那么多,就想能进来再说。
面试很顺利,司语成了宣传部的一员。
她和裴述不在同一个学院,除了部门和学校组织活动时能碰上几回面随便两句以外,平日连影子都见不着,更别说搭话了。
每次参加活动,司语都望着只可远观的裴述暗暗叹气。
大学时,司语醒得早,喜欢七点出头,天空蒙蒙亮,操场没人的时候,把单车扛到跑道上骑车,1.5公里很快就结束了。
有次她美滋滋地吃着早餐,单手骑车,手机就揣在裤兜里,准备去操场校园骑,裴述跑了过来。
司语急刹,吃一半的流沙包掉在地上,嘴里还在嚼着烤肠,挂在车把上的豆浆都溅到袋子上。
很狼狈。
司语每次想起都觉得那天极其尴尬。
她那天很松弛,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脖子后面散着几缕碎发,裤子还是她高中常穿的校服短裤,踩着粉色洞洞鞋,水灵灵地被裴述的声音截停。
裴述一手扶住她的车把,顺手捡起流沙包扔垃圾桶里,他喘着气说,有体育老师往这边走,今天先别校园骑了。
司语听劝,匆匆说谢谢学长,连忙掉转车头往操场外骑,没踩几步,单车掉链了。
瞬间嘴里的烤肠不香了,剩半杯的豆浆不甜了,司语深吸一口气,蔫头耷脑地推着单车往停车区走。
她骑的是共享单车,要停在指定的区域,即便她开了卡,乱停也要交调度费。
操场这边的停车区上午没有停单车,这个时间段,单车都在宿舍楼下。
司语委屈噘着嘴还车,报故障,提溜着豆浆回宿舍。
校园跑没骑成,好吃的流沙包掉了,还被裴述看见她凌乱不美的样子!
司语悲愤地跺跺脚,大步朝远处的宿舍楼走去。
身后传来小电机的声音,司语无意回头,裴述坐在纯黑小电机上,停在她后方两米的位置,他挠挠头,脸上带着抱歉的表情。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司语,我请你吃早餐吧。”
司语心中郁闷倏然散去,她上前一小步,停住。
狼狈的模样和内心渴望在此刻碰撞,司语捏紧豆浆袋的耳朵,不敢往前走。
裴述没有迟疑,他看司语动了,连忙往前骑了两米,停在她跟前,笑着拍拍自己的后座。
“上来吧,我骑车很稳的,放心。”
司语犹豫了会,走上前去,跨坐在后面,偷偷看他。
裴述的肩膀很宽,背肌厚,穿着白色宽松短袖随风鼓动,丝丝缕缕淡香萦绕,司语没忍住深吸口气。
很香,不像洗衣液或者香水,更像是香薰的味道。
车速慢慢降下来,车轮碾过减速带,司语被轻轻掂了下,她下意识扶住裴述的腰,明显感受到裴述腰腹倏然绷紧,车都晃了。
那天早餐吃的有点尴尬,裴述坐在窗边吹风,耳朵都吹红了也没关窗。
当晚司语收到来自裴述的第一条不和部门有关的消息。
是一张体育组排班表。
有点模糊,应该是匆忙拍的。
表头写着“规范校园跑巡查小组名单”,内容不言而喻,每天都有老师在操场巡查,专门查像她这样的校园骑和代跑选手。
司语看着密密麻麻的时间蔫蔫的,裴述和她说,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半没人查。
她听劝,仔细一瞧,满当的一天里,真有一小时空出来。
后来,司语总能在操场碰见大中午和朋友跑步的裴述,他们的聊天记录里,多了些部门以外的事。
司语碰到难题会问裴述,他从多个方面考虑,给出中肯且能实施的意见,司语见他如此可靠,便问他三餐吃什么的难题。
开始裴述把他积累三年的校园食谱列成清单发给她,司语跟着吃了一个多月,吃完了,她就想尝点新的。
不知道裴述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变着法子让她选。
就像现在这样。
“面!我要吃馄饨竹升面!中份!”
裴述笑:“微微辣加香菜和葱?”
“对!!”
“好。”
裴述笑着飞快点进一家茶餐厅,选好餐,下单,等配送。
她幽幽瞥了眼裴述:“外卖多少钱?我转你。”
裴述背对着她关门,闻言动作稍顿,侧头说:“不用,我请你吃。”
司语有些失神。
就像那天裴述差点撞上花坛,在校道急刹,回头焦急问她有没有事那样。
司语觉得是自己的冒失让裴述分神,尴尬地收回手,圈在手腕的豆浆袋晃了晃,想从后座溜下去:“我自己去食堂就好,麻烦学长了。”
裴述当机立断打消她的想法,他扭过身,下意识反手拦住,像护崽一样,反应过来收回手,支在膝盖,匆匆解释:“抱歉,我的失误,食堂远,走过去会中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阳光穿过云层,柔光绕在裴述身上,那是司语第一次近距离看裴述,他的眉骨高,鼻子俊俏挺拔,风起时拂起刘海,会晃晃脑袋顺毛,隐约露出轻皱起的眉。
那日的侧脸慢慢和现在重叠,少年气褪去些,多了许多精干的成熟。
司语觉得裴述很好看。
裴述坐回来,看着怔怔的司语,认真说:“老板请员工吃饭,天经地义。”
司语回过神,做出“哦”的口型,缩在沙发边边抠手。
“司语。”
司语扭头看裴述。
“你的联系方式没变吧?”
司语立刻摇头。
她有些困惑,不知道裴述为什么这么问,他不常发朋友圈,但她从没漏过一条,每条都点赞。
裴述松口气,说:“明天我带纸质合同来,电子版条款你晚上先看看,不合适的可以提。”
他想了想,补充:“合适也要回复。”
司语点点头。
晚上,窗外飘起雨点,司语快步走到窗边关窗,车灯霓虹点点,在雨幕中交错,她拉上窗帘,泄力扎进松软的沙发,抱着手机望眼欲穿。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动裴述的聊天框,最新消息还停在恋爱时期的语音那。
都快九点半了,裴述到底发不发啊……
司语没有催裴述的意思,她知道裴述现在忙,这边要接手家里集团的事,那边又自己开店,商界、经营的事她不懂,但她知道不容易。
只是觉得不太像他的作风。
在一起五年,她最清楚裴述了。
时间观准的可怕,说晚上发消息,那就是八点左右,最迟绝对不超过九点。
指针滴滴答答流过,挠着司语略显不安的心。
是遇到什么难事耽搁了吗?
“咔哒!”
司语吓一跳,猛然扭头看向声源。
茶几旁,半垒断壁残垣的小城堡摇摇晃晃,裴言乖乖地坐在地垫上,挨个捡起倒下的积木,全神贯注地小心堆回去,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
司语不信邪地划拉几下屏幕,没消息。
她认命拎着手机,挪到裴言旁边:“崽崽啊,该去睡觉啦,我们明天再玩。”
裴言抬头,无辜:“我还想再玩一会。”
司语露出可惜的表情,晃晃手机,语音飘出:“那崽崽今天就没有爸爸的小故事听了哦。”
裴言立马放下积木,分门别类收好,放回积木盒里,捧起盒子放在电视柜下,噔噔噔的往房间跑:“我要听!妈妈我躺好啦!”
司语就知道这招有效,笑眯眯地喝了口水回房间。
她把空调往上调了一度,靠在床头,小薄毯往上拉点,裹住裴言,轻轻拍他的后背哄睡。
儿童绘本没有爸爸的故事吸引裴言,所以司语常常和裴言讲她和裴述的故事。
有时放以前录的视频给他看,有时翻照片教他认人。
失音后,她总会提前一晚把小故事写好,等第二晚用屏幕朗读放给他听。
司语知道这样下去不好,长期以往,缺少父位教育对裴言的童年会带来不可逆转的后果,而且裴述也有知情权。
她想这几天先观察裴述的反应,再想个法子能平静地告诉他。
冒然说出来,她怕裴述会哭。
故事播放结束,裴言还是很清醒,他揪着司语的食指,像只奶团子往她怀里拱了拱。
“妈妈。”裴述仰头笑,“我还想看看我和爸爸的照片。”
司语笑着戳戳裴言的脸蛋,翻相册。
两年前的初冬,裴言还没满岁,他坐在餐垫上嘬奶瓶,像只乖巧的小熊。
司语红着眼睛浅笑,抱着他晒太阳,拍照时,偷偷把两棵树后的修长身影拍了进来。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第一张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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