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怔怔地看着小男孩扑到他脚边,他下意识蹲下来和小男孩平视。
“崽崽?”
裴言的眼睛生的好,像是夜空的星星在闪烁,亮晶晶的。
裴言听见裴述叫他小名更开心了。
他在原地跳了几下,环住裴述的脖子抱住他,一头扎进他脖颈,脸颊贴在他的颈侧:“真的是爸爸,会动的爸爸!”
裴述还没弄清情况,事发突然,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崽崽叫他爸爸?他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吗?
手掌贴在他的后背护着,老师跟过来蹲下,看着一脸懵的裴述,笑着说:“裴言爸爸,裴言说他的眼睛像您,今天一看,的确如此啊。”
裴言扭过头,像炫耀自己的新玩具,眼睛弯起来确认:“季老师,我爸爸的眼睛很好看吧?”
季老师笑着回应:“很好看,像有星星。”
裴言满意点点头,看向裴述,小肉手捧起他的脸,思索片刻,下结论:“爸爸比照片还好看。”
裴述呼吸一滞,心中有好多问题瞬间迸发,藏在浓雾里的真相拨云见日。
裴言从他怀里溜出来,跑回桌子前把画笔盖好放回原位,抓着画纸拎上自己的小书包再跑回来扑到裴述怀里。
裴述抱着他站起来,对老师点点头。
季老师笑着挥挥手,裴言趴在裴述肩膀上开心地和老师说再见。
裴言乖巧地坐在后座,含住吸管连喝几口温热的葡萄奶昔,小熊四脚八叉地趴在他的肚皮上,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车里星光闪闪,他仰起头看:“爸爸的车里真的有星星。”
裴述坐在他旁边,一时不急着开车回家了。
他想再确认一些事情。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手指裹着纸巾,轻轻擦拭裴言的嘴角:“崽崽叫裴言?”
裴言立马回头看他,伸出两根手指,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嗯!我今年两岁啦,生日是一月五日,我的妈妈叫司语,爸爸叫裴述。”
裴述听见自己震天的心跳声,所以他真的是崽崽的爸爸!
裴言吸了口奶昔继续说:“妈妈每天晚上都和我讲睡前故事,是爸爸和妈妈的故事哦。”
“妈妈说爸爸去好远的地方摘星星,等我两岁的时候,就会带一车的星星回来。”他握起小拳头往头上举,做了个超人的姿势,“妈妈有超能力,爸爸真的回来啦!”
裴述捡起掉落的小熊,拍了拍放回裴言怀里,声音夹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妈妈有没有说过为什么是等崽崽两岁的时候?”
裴言皱起眉头想了想,最终摇摇头,说不知道。
裴述搭在膝盖上的指节蜷缩了下,他呼口气,温柔地摸摸裴言的头。
他第一次对时间流逝有了实感。
上回躲在树后偷看的时候,他还小小一只的,路都走不稳,坐一会就歪倒在司语怀里,现在不仅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想法,还会和老师提起他。
裴述眼眶酸酸涨涨的,他忽然很自责,原来司语旁边那个不负责的男人就是他自己。
三年,他竟然让司语一个人生活,独自带孩子,还愿意让孩子认他做父亲……
他都能想到司语在这期间吃的苦。
孕期那么难受,生产那么疼,带孩子也是一个人,失音的时候得有多害怕。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敢躲在暗处远远地偷看,从不敢靠近和越距。
很快,裴言像是察觉到异样,他把自己的小熊贴到裴述的额头,轻轻晃了下,小熊绒毛柔软,混着淡淡的婴儿沐浴乳的香气,裴述怔愣了下。
裴言弯起眼睛笑,他说这是妈妈告诉他的,小熊可以吓跑不开心的事。
是了,不能吓到崽崽,现在不是内疚自责的时候,他要快点回家,司语不舒服,他要回去照顾她,等她好了,再坐下来谈谈。
他飞快揉揉眼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狼狈,轻轻用指节刮了下裴言的脸蛋,扯出笑意说:“崽崽,爸爸带你回家,我们回去找妈妈。”
裴言笑着点头,说好。
下车后,裴言坚持要自己走,还要自己抱小熊和奶昔杯,裴述顺着他的意,肩上挎着他的小书包,牵着他慢慢上楼。
密码输入正确,裴述推开门,裴言一溜烟挤进门缝,换鞋,啪嗒啪嗒地找妈妈。
·
司语在裴述出门后就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头晕的更厉害了。
洗澡单纯是因为她有洁癖。
她没法接受在外面出一身汗就躺被窝里,特别是穿在外面穿过的衣服躺床上,坐一下也不行。
有次舍友满头大汗坐在她刚晒过的被子上聊天,虽然没留下味道,看上去也不脏,但舍友坐的位置,正巧是她盖下巴的那一侧。
那晚司语第一次失眠,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循环播放那些脏兮兮的画面。
南方的学校冬天不供暖,宿舍空调还不是双频,睡觉不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根本睡不着,她悄咪咪把大棉被横过来盖,宽度肯定是够的,后背不会着凉,但长度不够,她只能蜷缩在一起睡。
结果第二天头疼欲裂,裴述带她去医院看医生,拍片子,跑上跑下做检查,回到学校把他的另一床厚被子给她盖才好的。
自那之后,司语就对穿外衣躺家里被窝这事极其敏感。
她硬撑着洗澡,泡泡随便搓一搓,身体乳也懒得擦,钻进被窝的那一刻,司语才放松下来。
她点开季老师的聊天框,十五分钟前,她给季老师发消息,说了下裴述去接裴言的事,季老师回复的很快。
15:21
季老师:【好的裴言妈妈。】
15:35
季老师:【爸爸刚接走裴言,裴言很开心。】
司语长舒一口气,她不担心裴言,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抱着裴述不撒手,蹦蹦跳跳讲一堆事,反倒是裴述……
司语会有些担心他,她不太清楚裴述能不能应对这件事,毕竟从天而降一个儿子,换谁都难以接受。
不过裴言那么可爱,裴述没理由不喜欢吧?
司语越是思虑,头疼的就越厉害,太阳穴像是被人抽了筋,一跳一跳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她被头疼闹的没脾气,从被窝里爬起来,拖着步子去到客厅找药吃。
医药箱在电视柜底下,司语坐在地上,从医药箱里翻出止疼药,掰了一片放掌心,撑着地板想站起来,起猛了,眼前一黑。
晕倒前,她听见门锁开启的滴滴声,隐约看见一高一矮的黑影出现在玄关。
向后倒去的时候,最高的身影猛地朝她扑来。
“宝宝!”
裴述赶在她倒在地板前捞住她,护着她后脑,顺着她的力跪在地上,司语软绵绵地耷拉在他怀里,裴述连忙按住她的人中。
“爸爸,妈妈怎么了?”裴言扒在她手边,眼睛湿漉漉的,染着哭腔问。
裴述摁着人中没松手,抬头看了眼裴言,安抚:“崽崽不怕,妈妈只是有点困,很快就好。”
裴言瘪着嘴,把小熊塞到司语手里,看向沙发,把沙发上的抱枕和小薄毯扯下来,拖在地上回到司语旁边,把枕头垫在司语手下,轻手轻脚给她盖小毯子,像司语平常哄他睡觉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胸口。
裴述心里又急又软,他清楚司语的情况,上回头疼也试过晕倒,医生教过他按人中,过会就能醒。
他看见裴言乖巧懂事的模样,放轻声音:“崽崽做得很好,看到茶几上的白色纸袋了吗?”
“嗯。”
“妈妈给你做了小披萨,现在去洗干净手,坐在沙发上吃小披萨好不好?”
裴言很听话,他一步三回头地往浴室方向走。
裴述拧眉低头看司语。
衣服换了,穿着睡衣,身上散着淡淡的花香。
他抬高手臂,脸颊贴在她额头试温度。
常温。
“上回医生就说过头疼切记洗澡,着凉怎么办,撞到头怎么办,嗯?”
裴述低声呢喃,空调风叶上下摆动,低垂的发丝悄然拂过他的手臂,裴述单手拉小毯子,盖住司语的肩膀。
司语在他怀里动了下,慢慢睁开眼睛。
意识回笼,司语意识到自己晕倒,她对上裴述担心的视线,瞬间精神了。
完了,裴述肯定生气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脆,前几次也犯过头疼病,但是照常洗澡也没事,这次晕倒就算了,还在裴述面前晕。
好尴尬。
她手脚并用想从裴述怀里坐起来,被他搂得更紧,他托起她的腿弯和后背抱起来,稳步往卧室走,温热气息毫不留情地打在耳廓:“等你好了我们再算这笔账。”
裴言擦干手和脚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司语整个人埋在裴述怀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拖鞋都忘了穿,追上去趴在床边。
“妈妈你睡醒啦?”裴言隔着毯子戳戳小鼓包,“有小熊在,妈妈有没有梦到好吃的东西?”
司语平躺在被窝里,由着裴述顺她的头发,朝裴言温柔笑着点点头,把小熊掏出来递给裴言,小熊脑袋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
裴言把小熊推回给司语,手肘撑在床上,像游泳脚打水那样扑棱几下:“先让小熊和爸爸陪妈妈。”
“我吃完小披萨再回来。”
司语失笑,手背揉揉裴言的脸蛋,裴言开心地跑去客厅,轻车熟路开电视。
动画片声音响起,司语仰头看看裴述,裴述正边给她揉脑袋,边幽幽看着她。
司语笑笑算了,裴述笑不出来,他站起身。
司语笑容凝固在脸上,以为他要走了,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张合着唇,第一次那么着急自己说不出话。
裴述叹了口气,蹲回床边,摩挲她的脸,轻声解释:“我不走,只是去拿药,刚才不是还没吃。”
司语这才放心,松开他的手,等他出了房间才慢慢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小团,翻了个面。
裴述在担心她。
从中午开始就在担心她。
司语不禁勾起嘴角,感觉头都没那么痛了,她敢说裴述今晚肯定不会离开,坦白的话,要不就等晚上裴言睡着之后说?
后腰被轻轻拍了两下,司语从被窝里出来,露出两只圆溜溜的杏眼,裴述看着她无奈地笑。
“别闷坏了,出来。”
司语爬起来,裴述把药片塞到她嘴里,捧着水杯喂她喝,司语吃完药没躺下,靠在床头曲腿缩在被子里看裴述。
她的手机还在包里,放在玄关柜子上,想和他说句话都费劲。
裴述看穿她的心思,干脆席地而坐,靠在床头柜旁,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她。
司语其实是想说他可以坐在床上的,这样她就能顺其自然地抱抱他。
现在坐地上算怎么回事。
她捧着手机,斟酌语言,打下——
【空调开久了地板凉,你要不要坐上来?】
裴述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说:“最近天气不好,洗被单晾不干。”
他顿了顿,尾音上扬:“还是说,宝宝有干净的睡衣给我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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