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11年7月18日星期一
张超群一脸铁青坐在会议桌正中，室内的空气显得格压抑。管理例会很快按照程序一项项地展开，张超群完全的心不在焉，这个周末简直是一团糟！
周五下午打完乒乓球后，晚上他正在请开发区的管委会主任一起吃饭，接到陈素芝的电话说关自勤跳楼自杀了，接着他的电话就被各种各路短信和来电打爆了。张超群和主任道歉离席，赶回家和陈素芝等人商议，再向德国总部汇报，又联系律师应对咨询。周六原来安排了和老同学王政纲一家吃饭也只有推掉。警察已经来电要求配合调查，他不敢推辞只得和陈素芝以及律师一起前往陈述情况。回到家看到惊慌失措的老婆，于是让她带着5岁的小女儿先回娘家住几天。
环视会议室一圈，公司的核心部门经理都在，看着所有人的眼神，张超群读到了疑惑、质询、回避、好像还有嘲讽和幸灾乐祸。
“咳，咳，” 张超群看例行的汇报都结束了，就干咳两声，“各位都知道上周五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公司的前销售技术经理关自勤跳楼自杀了。” 张超群停顿了一会，看大伙儿都没吭声就接着说，“公司目前正在配合公安机关取证调查，在有最终定论之前，一是希望大家转告各自部门员工，不信谣不传谣；二是如果被要求，要积极配合公安部门的调查和公司内部的自查，实事求是；三是告诉没有干系的员工，要排除干扰，集中精力正常工作。”
张超群按照和陈素芝商量的内容讲完，问大家有没有问题。看所有人还是默不做声，陈素芝就补充说，“关自勤自杀致死公安机关已有初步鉴定结果，现在就是调查其他关联因素。关自勤上周三下午因违纪被公司除名，相关的背景材料我们已经提交公安机关核实，德国总部希望我们再进行更为详细的调查。” 说完她望着苏睦舟，“苏先生，你看？” 苏睦舟接着说，“人事部门已经把相关材料交到我们这边，底下就由Terry（叶同）对这起员工利益冲突的案子进行内部核实。” 叶同明白这个锅又甩到自己这里了。
“你给我说说这个仪锋公司是怎么回事？”散会后叶同把吴咏叫到自己办公室指着一堆材料问他。
“冤枉啊，”吴咏大叫着，“这家代理都有七、八年了，本来就是老关当上海区经理时发展的，谁知道是他自己的公司。”
“你TM知道也不会说的！” 叶同一边翻着材料一边骂着，这个几天前还讳莫如深的事件，现在像一个**的女人全部展现在他桌上。
一封中英文对照的匿名举报信通过电子邮件的方式发给了张超群、陈素芝、总部的CEO、CFO等一帮大佬，还有柏格森两兄弟，举报柏格森的一家代理上海仪锋公司是关自勤的私人公司，注册法人是关自勤的老婆沙凤仪，也是柏格森的前员工。关自勤自己也是股东和董事，随信附上了工商执照，关自勤夫妇的身份证件，和仪锋公司这几年来和柏格森的生意往来记录。
“这个仪锋每年和公司也就四、五百万的生意，就是保税区那边几家客户。估计这是老关早年自己的自留地，现在就是给他老婆玩玩的。”吴咏补充着。
叶同翻了翻记录，证明吴咏说的是实情。仪锋公司2005年成立，就和柏格森有生意往来了，当时的上海大区经理的确就是关自勤本人，吴咏是2007年被前任销售总监梁志刚招进来的。“唉，这个老关当时和老梁关系就很紧张，我夹在两人之间很难啊。”吴咏感慨着。叶同说那你说说当年的历史吧，特别是关自勤和他老婆是怎么回事。
吴咏说其实他没资格说柏格森中国的历史，只是在上海总部的老人淘汰得快，外地的老员工来出差时他做东道的多，所以多才了解一些。
张超群2003年空降过来的时候，这边还是老外的天下，管业务、管生产和管财务的斗得不亦乐乎，张超群先后找了关自勤和梁志刚两员大将，先把业务接了过来，站住了脚。管生产的老外还是不配合，张超群就把关自勤派去盯着，主管物料仓库和发货，一前一后地去堵截。
那时候沙凤仪是仓库主管，据说有天晚上加班，赶一批订单进度。老外甩挑子走了，关自勤督阵，结果仓库里的包装物料倒下来了，把沙凤仪砸伤了，还落下了后遗症。那时候人朴实，公司也没赔多少钱，后来关自勤离婚和沙凤仪结婚了，沙凤仪也没再来公司上班。“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是他们俩在仓库里胡搞的时候，东西砸下来的。” 吴咏最后又加了一句。
“靠！”叶同感叹了一句，“你TM的柏格森野史知道的真多，过几天好好给我补补课。”
“不能说，不敢说，不该说。”吴咏摆摆手，“老大你就别再害我了。不过老关这个人，对老张是忠心耿耿的，水平也有，就是脾气太臭，还有就是……好赌。”
叶同知道这几天网上的各种传闻已经铺天盖地了，先是沙凤仪给所有员工发了一封信，说张超群害死了关自勤，要让他一命还一命。又有人说关自勤留下了一封遗书内容不详，还有说关自勤欠下了巨额赌债，讨债公司已经上门……
叶同说咱们先到这儿，关自勤的这家仪锋公司上周已经被停了，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有问题的。吴咏说就叶老大你就别去掺和了，民不举官不究，柏格森的销售真要去查，咱们都别干了。叶同哼了一声，心里知道吴咏说的有道理。
张超群为人抠门，又喜欢一言堂，这么多年来柏格森销售薪酬体系失衡。一线销售们普遍工资较低，加上业绩考核没有落到实处，人治现象严重。新员工的淘汰率高，导致至基层乱象横生，前几年业务的高速发展掩盖了所有问题，等到这两年销售放缓，就一个个暴露出来了。
吴咏出了门，发现李海坐在外面李琴的空位上等着，就过去说恭喜海哥高升了，以后要多多照顾上海的弟兄们之类的话，李海一边苦笑，一边说改天专门请上海滩的各位销售大佬们，起身就进了叶同的办公室。吴咏看着外面三个助理想说点什么，又摇摇头，走了。
王芊芊想起周末爸爸对她说，好像柏格森出了什么大事，张超群都不能来吃饭了。芊芊妈妈紧张的说，老张不会有问题吧，要不要给芊芊重新找家公司啊。王政纲说你操心什么，公司再大事哪能影响到一个新员工。
王芊芊刚刚经过几天的培训，对公司、同事和老板感觉都还新鲜，就说王婆卖瓜般把这些天培训的内容，和袁凡对他说的又和妈妈说了一遍。说柏格森的生意好啊，是隐形的冠军特别赚钱，根本不用上市。王政纲说，老张也说他们在中国的银行账户上躺着二十多个亿的利润。王芊芊又说，张伯伯下面的两个老板都很，年轻四十不到，但是能力都很强，和爸爸公司里的那些叔叔们的气质完全不同。王妈妈又开始八卦年轻的同事怎么样，王芊芊赶紧打住，说还没接触太多，王政纲也表示芊芊还是要继续深造才好。
王芊芊的妈妈是上海人。父亲早亡，母亲一个人住在上海虹口区的老房子里，好在老太太身体健康，自己料理生活过得独立而自由自在。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目前定居英国，一个在日本。王妈妈当年鬼使神差地大学考到北京，认识了王政纲之后南下到湖北的长岭集团，现在调任楚州市科委工作。
就在去年讨论王芊芊毕业去向之时，王妈妈回上海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赶上有人移民澳洲，推荐王妈妈回上海买房，将来工作、投资、养老一举三得，全家看了房子后一致满意，于是赶在上海限购之前于2010年底，用了王芊芊的名字买下了那套位于陆家嘴170平米的三居室江景房，现在一家三口过来，刚好可以自家入住。
话说李海进了叶同的办公室赶紧坐下，先是说老关的事情真是让人想不到，两个星期前还是在一起喝酒吃饭的老领导、老大哥，就一别已经是阴阳两界了，说着眼眶竟有些湿润。叶同对李海的印象不错，觉得他待人真诚，讲义气也聪明，还能放低身段，和公司上下人缘关系都好，是做销售的好材料。
叶同说你也别难过了，上星期让你来上海没想到居然赶上这事了，警察有没有找你了解情况？李海说没有，但是陈经理和张博士都问了他关自勤在沈阳的情况，最后回来时有没有什么异常。我说真没有，就是说要好好带我们一把，把业务再上台阶。
叶同问，老关对章勇辞职去代理公司具体怎么说，还有大连那个单子为什么他又执意要让章勇的德鑫集成去做？
李海说这事我真没有掺和，章勇那时还是我领导，现在丁晓飞比我更有发言权，叶同说我已经约了会，你去把苏总也叫过来听。趁着叶同在拨电话，李海跑到对门苏睦舟的办公室打招呼。等到丁晓飞和章勇都接通了，苏睦舟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夏寒，“Hannah负责记录。”叶同看着夏寒拿了个大本子坐在苏睦舟旁不禁有些走神，夏寒好像注意到叶同的目光，转过脸来时，叶同却闪避了。
“今天召集大家开这个电话会就是把大连这个单子说清楚，本来只是公司内部的销售渠道问题，现在出了关自勤的事，我们更有责任来清事实，以免引起更大的麻烦。”叶同敲山震虎地开了个头，然后就让丁晓飞先说。
丁晓飞是个地道的北京人，一口京片子开始毫不客气，说这个项目大家都清楚，去年底还是梁志刚在总监位子上的时候就报备过。美盛集团环境部在大连开发区第一个项目，一定是用自家控制部地产品啊，没可能用竞争对手柏格森的东西。可巧北京一销售贾晓东的叔叔去大连开发区挂职，就和美盛环境部的负责人聊了聊，说帮帮他侄儿，人家就切了一块让柏格森配套，当时所有的来往邮件都发给叶同了。这单子也就七、八百万，他北京区也不缺这点业绩，但是关系人情必须得兜着。“我就不懂了，章勇你在公司的时候这事都清楚，离开不到半年了就忘啦？！”
章勇电话里忙说丁晓飞说得都是实情，他也和关自勤交接的时候说过了。可是关总不认账，说他来东北了就有他的规矩，这个单子必须留在大连，“我只是配合关总的要求。”
丁晓飞那头说，这个单子为了有竞争力，当时申请了特价，关系投入也不少。别的不讲，就你德鑫集成来做，凭什么拿这个特价？
章勇好像也来气了，电话里就说丁晓飞咱们过去同事一场，犯不着为了这点生意红脸，这个单子我当时是给老关面子，现在他不在了，我不碰了还不行吗？剩下的听公司领导安排。
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叶同一看情况差不多了，就用眼神征求了一下苏睦舟，看他不吭声，就说那今天就谢谢大家的澄清，我和苏总讨论完了告诉大家最终的决定。
等夏寒出去后，叶同打开电脑里的价格申请给苏睦舟看，说这个项目申请了30个点的折扣，“以前梁志刚就批过，时间到了，上两周我又批了一次。”叶同心里算着，关自勤执意要章勇去抢这个单子看来是盯着这个差价，算下来就是六、七十万的空间，看来关自勤是很缺钱啊。
苏睦舟问，“那这个单子怎么说？” 叶同说既然章勇自己都退出了，李海更不在意了，就按原来的走丁晓飞北京区去操作吧。苏睦舟点点头，又问关自勤还有其他什么情况吗？叶同说等着看网上的更新吧。
关自勤欠债一事很快被证实了。有人在网上晒出了一张600万的欠条，是去年底时欠下的，关自勤声明用自住房产一套做抵押。其他途径也验证了关自勤刚被解雇，就有人上门追债，还有人证实了关自勤曾找他们借钱数额较大。关自勤平时爱打麻将就是出了名的，每回去广东出差，周末必去澳门，最近一次就是今年春节后了。这让柏格森公司和张超群的压力小了一些，毕竟一个赌徒因为失业跳楼，比起一个外企经理受公司迫害而自杀的效果差了许多。
只是关自勤的老婆沙凤仪不甘放弃，在发信邮箱被柏格森IT封掉之后，她继续给所有能联系上人员的私人邮箱、□□和各大社区发信发帖，并开了微博对张超群和柏格森喊话，要求赔偿五千万，否则就彻底爆料，弄得张超群苦不堪言。柏格森中国的广大群众们，特别是这两年新加入公司的各级员工们，迅速从关总自杀的震惊中走出，投入到对张总野史的八卦中去。
关自勤老婆的前两个帖子还是以悲痛声讨为基调，看到回应和声援日渐式微，就文风一转对张超群的黑历史开火，一时粉丝大涨，沙凤仪其实是70后但行文颇具□□之风，当然也不排除另有捉刀之人。
据沙文称，张超群出身安徽农村是家中独男，上世纪80年代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属于贫门出状元。在北京四年张超群奋发读书，终于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帮助他毕业留京进了国家级的研究所，还把女儿嫁给了他，随后还把二人送到德国留学。因为条件艰苦，老婆就在餐馆长期打工以供张超群一人读书，两人还生有一女。后来张超群和导师关系闹僵，很长时间不能毕业，老婆又去导师家做了2年免费佣人，才让张超群1995年从德国亚琛工业大学博士毕业。随后两年，张超群一直没能找到稳定工作，夫妇在德国辗转多处。直到1997年施蒙特集团在中国建办事处，张超群决心回国发展，最终被录用为采购经理负责在中国寻找开发供应商。张超群老婆却不愿回国，于是2人离婚，女儿归老婆抚养。
这前半段还是中国传统的秦香莲陈世美的套路，也符合广大群众的期待。不过其中缺乏细节和考证加上年代久远缺乏共鸣。但是随着时间线的推进越来越多的熟人出现文中，让看客们的兴奋起来。
沙凤仪文中交代，张超群当年被施蒙特集□□驻武汉，趁着国内制造业兴起，和外企大量入住的机会，工作一时顺风顺水。张超群当年的老同学们多数已经成为各大中型国企的中坚力量，这张同学网也为他在老外面前增光不少。在施蒙特集团张超群依靠拍马屁，傍上了当年的施蒙特集团中国区采购总裁弗斯克，被提升为采购副总经理。2003年弗斯克因**案，被施蒙特撤职离开中国，但是靠着他的关系，给张超群推荐加入了柏格森集团任中国区执行副总裁，一年后原总裁德国人被调离，张超群上位正式接管柏格森中国。
这一段涉及到了施蒙特集团，也是目前柏格森的战略合作伙伴和全球第一大客户。于是就有知情人士跟帖，说弗斯克的丑闻确有其事。张超群开始是弗斯克的秘书助理，后来被提拔成经理和副手。弗斯克就是个老色鬼，除了自己一家人定居在北京，当年在武汉还有个情妇，是他当地司机的老婆。
接下来沙凤仪就说起了张超群在柏格森需要帮衬，于是从施蒙特上海找了关自勤过来。按照沙凤仪的说法，关自勤冲锋陷阵忠心耿耿，为了张超群充当打手，当年差点连命就没了。等张超群稳住了阵脚，却被一脚踢开，到今天命归黄泉。而张超群把弗斯克那一套全学会了，在柏格森大搞**，而且有过之无不及，如今的柏格森中国大半都是张超群的群带和后宫。
沙凤仪第一个爆的就是陈素芝。说陈素芝也是弗斯克介绍给张超群的，当年已经和老公分居，于是孤男寡女每天在办公室“工作”到半夜。后来陈素芝离婚了，张超群没有娶她反而被现在的老婆戴媛拿下了。张太太当年在柏格森开户的开发区银行工作，既有业务往来，又知晓张超群的工资收入，张太太当年虽也年近30，但毕竟比陈素芝年轻，而且是未嫁之身，于是很快发动攻势，张博士举手投降，两人很快婚后又有一女。关太太在结尾说到，虽然张超群对陈素芝始乱终弃，但陈素芝却无怨无悔，继续给张超群充当打手，是导致关自勤死亡的直接凶手。
就在大家等着下一场爆料并猜测女主角是谁时，沙凤仪忽然停止了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