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11年7月27日星期三

柏格森中国各地的销售们这几天陆续前来上海报道，这次的业务半年会周四、周五两天安排在佘山的艾美酒店举行。苏睦舟和张超群在关自勤事件后商量过是否要取消这次会议，看着张超群犹犹豫豫的样子，苏睦舟就说还是照常举行吧，一来所有的酒店会场行程安排都早已确定了，二是特意取消反而会给内外传达错误的信号。

张超群觉得苏睦舟在关自勤这件事上的态度还是得体的，特别是他知道苏睦舟前两天让王伊以公司名义去交涉几个网站，处理沙凤仪的爆料贴。但是他知道关自勤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这让他很难去面对即将开始的300多人的大会，面对公司的全体管理层和全国各地的销售团队。

一年前的七月也是业务半年会，在经历了2009年四万亿投资拉动的反弹后，柏格森中国的业务面临着2008年后又一次下降。全球的业务也是连续三年停滞不前，总部的柏格森两兄弟很不满意，先是撤了总部的CEO，然后告诉张超群会给他找一个副手来管业务，说再给他一年时间。

到了2010年9月份新的年度预算前夕，中国业务还没见起色，总部反而越逼越急。干了5年的销售总监梁志刚受不了，找了个机会先走了。新的CEO卡尔.齐格勒上任，找了咨询公司麦肯锡部署全球战略。这个苏睦舟10月份从英科集团被空降过来，做执行副总裁EVP，也就是他张超群当年空降柏格森的职位。然后就是年底面试，招聘了新的销售总监叶同，到今年三月份章勇离职，关自勤去东北一直到现在。张超群觉得过去这一年真是多事之秋，比2008年还要难挨。自己今年满50岁了，过去的这8年给他造成了错觉，柏格森中国这是他的事业，会一直干下去，现在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失去眼前这一切会怎样？

王芊芊这几天很开心，仿佛大学的暑假还没过完一样。各地的销售来酒店报到，袁凡、夏寒和她三个人名义上是会议日程总负责，其实整个接待和流程都有王伊的市场部的供应商安排。从酒店、房间、交通、车辆、会场布置，以及各处指示牌背景板都有专人负责协调，他们三个要做的，就是坐在大堂里一边监督核实，一边等候老板们的调遣。

外地的销售们都熟悉袁凡，大多数也认识夏寒，对王芊芊是第一次见，所以都喊芊芊妹妹。王芊芊听着南北各地的口音和神态各异的外地同事，感觉像是在大学校园里报到的场景。柏格森的基层一线销售普遍在25到30岁上下，大概有200来个；上面一级是区域主管，岁数在30到40岁之间，或负责一个省一个市，或直辖市区或是几个重点大客户；再向上一级是叶同的直属，就是六个大区经理：上海的吴咏，北京兼华北的丁晓飞，华东的肖占江，西区的谢峤，南区的徐永波和刚刚提升的东北区的李海，这里面除了徐永波年过四十，北京的丁晓飞反而是最年轻的是1980年出生，剩下的都是70后，李海是1979年的。

各路兄弟见面免不了寒暄一番，心照不宣地互相挤眉弄眼，说期待这次大会。然后又问晚饭怎么安排啊，夜里有啥活动的。

袁凡特意指着签到处的一块牌子说，“各位老大，这次会议特别注意事项，禁止酗酒，晚间禁止麻将扑克等赌博性质的活动。” 其实后面还有一行字，“一经发现参照员工手册从重处罚！” 大家于是纷纷表示要好好准备，认真开会，然后一哄而散。

这时叶同给袁凡打电话，说你到我房间来改明天的幻灯片，于是签到处只剩下夏寒和王芊芊两人。王芊芊问，“Hannah（夏寒）你不用帮苏总写材料吗？” 夏寒说苏总的小会的材料我写，大会的都是他自己写，除非他特别忙的时候，告诉我大纲让我写几页。

夏寒看了王芊芊一眼，接着说你不要觉得我们现在很闲，这种业务半年会是半年一次，和年底的年会一样，是全公司级别的，王伊姐的市场部来规划运作的。你进公司的时候是月中又是“顶峰计划”在收尾，这一周开完会，周五就关帐了，我们的活就来了。

“知道了，100件。” 王芊芊是指袁凡他们列出的销售助理们一共要做的100项工作，按每天、每周、每旬、每月、每双月、每季、每半年、每年的频次列出，各有分工又相互替补，王芊芊其实蛮期待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的。

叶同一边让袁凡把明天的PPT再更新一下，一边想着日程和内容。苏睦舟主持开场，张超群讲话，邓玲说她既没有准备幻灯片也没有准备讲稿，所以张超群估就是自由发挥半个小时了。苏睦舟目前的幻灯片很短，就是公司半年的业绩汇总和全球业绩分享，轮到自己就是各区销售状况。这前半段只是暖场开篇，重头戏是后半段的“顶峰计划”介绍，当然只是大方向先散出去，具体的组织结构调整，要等张超群和苏睦舟8月初的德国之行回来后再启动。

叶同问袁凡，人到得怎么样了？袁凡说，外地差不多都到了，除了最后一些晚班飞机的，张总苏总也都入住了，其他上海同事晚上也会过来，剩下一些明天一早来会场。陈经理说这次她不参加了。

叶同点点头，想上海总部的工厂财务和其他管理层基本上只参加第一天的会议，第二天是纯销售市场的日程。陈素芝以前都是全程参加，这回干脆不出席了，看来关自勤老婆的爆料杀伤力还是蛮大的。叶同想起关自勤自杀那天下晚陈素芝跑到自己办公室来的一幕，不禁还是有点恶心。叶同又问，公司的特别通知都转告了吧？袁凡说，都发了通知，会议日程上都特别标注了禁酒禁赌。

袁凡刚走，刘璐璐的短信就来了，问叶同在酒店吗？她能过来吗？

叶同犹豫了片刻，想着张超群和苏睦舟住的是套间在上面一层，今晚入住的各地销售基本是双人房在楼下两层，自己的这一片应该是总监和高级经理的商务大床间，目前好像没有人在。刘璐璐要过来虽然有风险，但是追寻刺激的想法顿时占了上风，于是将房号发给了刘璐璐。不一会儿，门铃就响了，刘璐璐闪了进来，咬着叶同耳朵轻轻说我都看过了，你这一片没人。

从浴室到沙发然后是床上，等激情过后，两人平躺着聊天。刘璐璐说，晚上左丁本来叫她和其他几个关系好的销售一起去吃饭，她说家里有事就没去了，待会儿去下面南京区的销售李红玉那里去睡，这次和她一个房间。叶同觉得刘璐璐很体贴，就说你睡这儿也行，刘璐璐说已经和李红玉说过了，说自己回家拿行李晚点回房间。叶同又说，你没事吧？刘璐璐明白他说什么，两人刚才没有采取保护措施，就说她会处理的。

刘璐璐出身于上海本地一家单亲家庭，父母自小离异，刘璐璐随父亲长大，先读了职高然后读了大专，好在长相甜美一路也有人追求照顾。很快嫁给了现在老公，公公婆婆对自己还不错，老公家境很一般，结婚的时候就一家四口人住在一起。三年前生了女儿，两室一厅的老小区房子更加不堪重负，老公是个街道的一般工作人员，收入极其有限，换房子的目标遥不可期。

两年前在原先的代理公司认识了柏格森的左丁，然后经他介绍居然能进外企。第一次面试见到叶同，刘璐璐就被吸引，以前代理公司的老板见到左丁都是毕恭毕敬，但是到了柏格森和叶同比起来，左丁的气场立刻又矮了三分。

叶同是生活在上海底层的刘璐璐这多年能来直接接触的第一个年薪百万的外企精英了，看着叶同开着公司配备的奥迪A4，出差是5星级酒店和高铁商务座，刘璐璐顿时觉得自己的老公连给叶同打杂都没资格。虽然进公司后没有归叶同管，而是进了左丁的团队，刘璐璐还是每天痴痴想着叶同。虽然左丁对自己极好，甚至有些巴结，自己也知道左丁想什么，可是有叶同在，她对左丁就毫无兴趣。刘璐璐想要改变自己的人生，靠现有的婚姻肯定不行，自己的女儿这样长大很可能也会和自己命运一样，她知道叶同几年前离婚了，所以刘璐璐表现主动，希望能够抓住叶同。

就在刘璐璐回她自己的房间后，叶同也在想着自己的心思。他和所有的参会销售代表都明白接下来的几个月柏格森中国肯定会有大的变化，只是什么时候怎么变他不确定。张超群可能会撑到年底，然后呢？谁会接张超群中国总裁的位置？苏睦舟现在看起来最有可能。如果苏睦舟是接班人的话，自己该怎么办？苏睦舟现在的位置自己有希望去接吗？顶峰计划的实施又会招募新的行业总监，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接下来这段时间自己应该怎样处理和张超群、苏睦舟以及新同事对手的关系？

叶同忽然看到床上还留着刘璐璐的几根头发，以及床头两人用过的毛巾，不禁又想着自己和刘璐璐这一段关系。刘璐璐和他聊过和现在的老公关系不好，考虑离婚，但是她并不是叶同理想的结婚对象。叶同是要考虑结婚的事情，自己父母年纪大了，想念有下一代，而前妻把女儿带走改嫁后几乎不再让自己见面，

叶同原计划今年花一年时间在柏格森站稳脚跟，到了明年初等工资、奖金加上积蓄能凑足一套新房的首付。自己在上一段婚姻中人财两空，下一段婚姻必须谨慎。叶同相信从两人关系和位置上自己能完全把控刘璐璐的，她也只有30岁，年纪合适对自己全心全意甚至有些崇拜，极大地满足自己男人的自尊心和**，可是毕竟她现在有老公还有一个女儿。刘璐璐出身市井家庭关系都在底层，可以预见如果两人有未来，生活家庭几乎会全部仰仗叶同一个人地奋斗。而叶同目前能想到地最理想的对象，其实就是每天坐在他办公室门口的夏寒。

此时夏寒正和王芊芊在酒店房间里聊天。傍晚时分先是几个区域经理和主管跟着吴咏和□□去吃饭了，然后王伊说市场部请客组织大家去吃饭唱K，一下子召集了20多个年轻人。袁凡刚好从叶同那儿结束回来，问王芊芊去不去，王芊芊看看夏寒，夏寒说不去。怕苏总待会找。王芊芊心想，你下午刚说苏总今天不会找你，又感觉袁凡的邀请有点怪，就说那我也不去，和Hannah（夏寒）姐回房呆着，万一有事能帮忙。袁凡说那他就和市场部的人去了，万一叶总有事，你们就要帮忙啊，两人说知道知道你去吧。

夏寒和王芊芊回房换了衣服就去餐厅吃自助餐，夏寒问你怎么不去玩啊？王芊芊说和大家不熟，夏寒说不是有袁凡吗？王芊芊看了下夏寒一眼，说袁凡忙了一天，应该去放松放松，再说感觉他也不想咱们俩去啊。

夏寒扑哧一声笑了，王芊芊好像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她笑，就问你笑什么？夏寒说，王芊芊你真是个聪明人啊。入职柏格森半个多月，王芊芊对夏寒的感觉始终难以把握。一开始觉得夏寒是对自己有些戒备，平时大多话很少显得很高冷，和苏睦舟的风格倒有几分相似。感觉比自己成熟许多其实和袁凡一样，只比自己大三岁，后来还知道夏寒是华师大学心理学的，让她更增添了几分高深莫测的神秘。

夏寒说，“那有的人呢你时间长了就知道了，这几天你不是都和我一起在食堂吃饭的么。”

王芊芊说，“是啊，袁凡最近总是和王伊姐的市场部坐在一起吃饭，我想他们有其他事吧。” 王芊芊自然心里明白，她虽然感情空白，但是身边追求的男孩子不断。因为家境好眼界高，很多人追了几天就放弃了，她也不以为意。自幼接触的父亲的圈子过于优秀，加上刻意培养，她根本没把袁凡这类小男生的示意放在眼里，何况在叶同和苏睦舟的映衬下，平时还算高大威猛袁凡简直就像个蔫蔫的小冬瓜。所以殷勤了几天过后，又碰壁两回，袁凡也就恢复了常态，自那时开始，王芊芊就感觉夏寒对自己友善了许多。

两人吃完了饭回到房间，夏寒先去洗澡，王芊芊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等夏寒出来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看书，王芊芊就问她，“Hannah（夏寒），你看书都不用眼镜为什么平时要戴着眼镜？还有啊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可漂亮多了，简直就是和王伊、陈霞一样的美女。”

夏寒说，“你忘了第一天刚进公司你穿着清凉被冻得够呛啦，苏总说穿着打扮要专业。”

王芊芊想想还要说些什么，夏寒说，“你先去洗澡吧，小美女，”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说，“嗯，你就是个子小点，其他关键的部位一点都不小。” 说完又笑着看着王芊芊，王芊芊觉得她坏，就拿起枕头扔了过去，说我看你心眼不小。

张超群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到台上，拿起一个话筒，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坐着的一片，玩笑中夹着不满地说，“怎么好像大家早饭没吃饱吗？还是对我有意见？掌声这么小？”于是掌声再度响起，气氛也热烈了一些。

“今天我站在这儿，看着这么多的同事，有很多感慨。”张超群不紧不慢地开始了他的回忆，“我记得八年前我刚来柏格森的时候，国内产值不到3个亿，所有正式工加临时工300来人，销售也就20来个人吧。随后三年，我们就干到了10个亿，销售和业务人员快100人了，当时会议室坐不下，我们就在食堂开会。”

张超群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下面的人群，寻找一些熟悉的目光，彼此会意。

“今天，我们柏格森中国有1500名员工，全年销售20多个亿，这么大的会场也被我们坐的满满的，我觉得值得为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成就鼓掌。”于是会场掌声雷动，张超群也为自己的开场颇为满意。

“下面我要讲讲现在和未来，也就是这次会议的主题。我的第一个关键词是挑战。我们要在下面的5年里再造一个柏格森中国，力争达到50个亿的销售额。这个目标很高很艰巨啊，像一座珠穆朗玛峰，但是我们要爬上去，做勇敢的攀登者，所以我们的计划叫“顶峰计划”！”下面再度掌声四起，也夹杂着一些议论声。

“我们有信心是因为有你们，我们强大的团队。” 张超群再度扫视前场，他看到了坐在前排的苏睦舟、叶同、石迈柯和欧利富等人，忽然想到这些人未必和自己一条心，再往后看，有左丁、陈晓妍、李海等人，张超群觉得这些人好像表情复杂，他眼前好像又闪过了关自勤，通常老关都会坐在前排的角落处，于是他极力摆脱自己的杂念，让眼神顺着各区的销售队伍，熟悉的和陌生的，放空到最后，那儿坐着一些服务人员和助理。

“……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分工越来越细，千万不能相互推诿，也不能各自为战，搞小团体地方主义，所以第三个关键词就是沟通协作，我们这两天的会议要重点讨论下一步的行动纲领，希望大家积极参与，迎接变化。”张超群基本结束了他的演讲，面对人群突然他有一种冲动。

“最近大家也都听到了一些不实的传闻，主要针对我个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全是谣言。”张超群激动地扶了扶眼镜回到讲台旁，“一些人要败坏我的名誉，但我不在乎。”

会场忽然变得很安静。“我这么多年在柏格森。全心全力为了公司的发展，大家应该有目共睹。如果说我有一点私心，那就是我希望中国团队能做得更好，有更多的话语权，大家最终实现自己的理想。我问心无愧。”

张超群在一片掌声中回到自己前排正中的位置上，接下来眼看着苏睦舟、叶同上去演讲，耳朵中听着各种数据和计划，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