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大早上便出门去打探消息了,直至到日暮西沉也没回来。
金棠这些日子不在京城,便也无甚任务,闲的把刀擦的雪亮,一幅锋利的即刻见血模样,陪着他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吓得看店的掌柜和小厮都绕路走。
徐意善还念着昨日的经历,先是去香云屋里好好安慰了一番,紧接着便是带着纷扰的思绪回自己房间好好睡了一觉。
睡醒时睁眼开窗时,外面已经是日暮西山之景了,太阳垂了个暖莹莹的残影在西边,要落不落的在天边金粉辉映,一时间天中日落风采竟是半点不输破晓之景。
这景是极暖人的,徐意善看了,心窝窝里舒坦的不知今夕何夕。
她从车上卸下来的大包包裹里随意练了件月白的袍子,伸手细细裹着系好,准备下楼走走想想下一步的计划。
出了屋子穿着缎子鞋的脚再次踏在了木板上,噔的一声清响顿时让她想起早晨的种种,脑子里闪过那个高大男子舒展的长眉深目和那总是高束起来干练却总带着随意杂乱的头发。
她不禁笑了笑,她今日在那个三号公子面前倒是有些随意了些,像是还在山中和师父对坐一般。
才下楼便看见刚刚脑中的三号公子正皱着个眉毛,点了两三小菜慢慢的吃,旁边还有一人,似是本地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裹不住些什么,正蹲着身子跟面前的高大男人说些什么,只是神情有些复杂莫测。
徐意善挑挑眉,竟是没想到这个三号公子在当杀手的同时,打探消息笼络人心的效率也如此之高。
她仔细端着小姐架子下了楼,向掌柜的讨要了后院的钥匙,想要去看看。
她刚来时便从走廊的小窗看到这小客栈别有洞天,一个二层小楼后面还系着个半荒的小园子,种着些蔬果,不过因着这地势条件,种什么也讨不到好就是了。
小圆子的门就在掌柜台子后面,小小巧巧的看着和外壁合为一体,平素便是没人想得到的。
她握了握稍有重量的铁锁,表面看起来锈了不少,握着凉而沉,上面刻的裱花也几乎看不清了。
怕是这客栈的掌柜看着这几年的气候也是懒得再费心思了,大抵是那这小天地来防不时之需。
她拿着钥匙费了几番功夫,施了些许巧劲才进去。
这厢正准备衔个肉丝往嘴里送的金棠侧着耳朵听身旁穿着有些辣眼睛的人说话。
“金大公子,总之就是这样,小阳他…让我给你回来报个信今晚不回来了。”
那名衣着破旧眼神左闪右闪,唯一一次跟侧耳倾听的金棠眼神接触时,眼睛里还冒着些责备的意思。
金棠虽是不喜欢管那么多琐事,性子偏冷了些,但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看的出来的。
他心里不禁有些无奈,多半是朝阳那小兔崽子为了混入敌方内部又编了些不着调的凄惨身世故事。
但好歹是混进去了,这小子还是有一手的。
他虽是带着朝阳,收了他当弟弟,当时自己却是个做任务独来独往的主,嫌这嫌那总是不带着朝阳。
后来在大哥魏九月那里坐着喝酒时,才听同行的常燕燕和魏九月说了一耳朵,两人先是都夸赞了一番这小伙子在打探消息上学的快也足够有天赋还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法子,只是说到朝阳独特的打探方法上,两人皆是扶额,碍着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在,不肯多言。
后来他瞧着这楼里和朝阳搭伙做任务的,非但没有嫌弃他那个三脚猫功夫上不了台面,甚至还都夸他办事伶俐。
他到底还担着个哥哥的名义,对于自身不是亲生的弟弟半点不在意也是不好的,可是碍于他的性子和长汀楼的作风,也不好随便找个人问。
于是他后来耐着性子拿着两坛子就去细细盘问了魏九月。
魏九月虽是平时看起来是个斯文性子,面对朝廷派下来,半是威胁半是赏赐的任务也是该退则退,改进则进半点不遭人嫌恶,只是在这酒量上,便是悬了,每次三人连着一起喝酒时,总是魏九月看着他和常燕燕两人大口吞咽。
他去好意劝酒时,魏九月果然没两三口便开始醉了,金棠才刚刚提起朝阳的名字,一向装文雅的魏九月便是开始指着虚空一点开始大骂。
“你你你那个徒弟朝阳啊,名字倒是叫的阳刚,半点不做人事,出门在外去混进那些我们需要得到的任务消息的组织后啊,便开始大骂跟他搭伙的人,生生给自己塑造出来一层可怜又文弱的半大少年的皮子。”
“你知道上次我去江尚府的那个任务,多少需要点当地土匪的消息,想着毕竟是你的徒弟,虽然你不善打探消息但你的悄熄作风他应该是学到点的,就带着他去了。”
“虽然说我们长汀楼做的是吮血的差事在江湖上两道都是憎恨至极,可你知道他为了混熟在土匪窝里把我骂成什么样子吗?”
“说我是个人贩子专门贩卖小孩,对小孩子非打即骂还虐待他们,长汀楼本就是人人喊打的招牌,这话说出去没人不信的。”
“他在土匪窝里哭的眼泪汪汪的,说自己找到家了。虽说这个样的确是套到了消息,后来我去剿匪窝的时候,那个土匪头子还指着我骂说我狼心狗肺,快死了还诅咒我以后没有孩子。”
魏九月喝得量超过了他的极限,,说话也别别扭扭,没两句就倒在金棠怀里了,只留下金棠一人僵着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此之后他就专门请了师父教他知识,不要他成什么风雅之士,至少也知礼义廉耻。
之后又专门请了常燕燕叫他武功和专业的打探消息技术。
省的出去再给他丢脸。
金棠正陷在回忆里无奈至极,只听耳边人突然一个哆嗦挺起来腰板,一副强撑着口气的样子。
金棠一挑眉,但不成是准备来杀他?
“金大公子,我们候南城虽说是穷乡僻壤的,但我们至少还有点良心,这小阳的事我们…我们管定了!大大不了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做乞丐。”
这人说起话来手还哆哆嗦嗦,衬着眼下青黑一片,眼神闪躲的样子。但还是强挺着腰,一口气把话说话,紧接着便是看也不敢看他一眼的跑了。
金棠无奈的摇摇头,也好,看现在这状况,也不用看他惹麻烦去救他。
他自己倒是落了一身轻松。
他素来吃饭速度极快,三两口便把剩下的饭菜解决了,背上放在旁边板凳上的刀,闲来无事准备回房练会儿刀。
正绕道准备上楼梯时,看到掌柜台子后面的门竟是开了一道小缝,间隙的晚风细细的吹进来,扬起他耳畔的碎发。
金棠本就不是多好奇心过重之人,之前探查地形时虽也看到了客栈自家的园子但并未在意,只想这是个避祸的好去处,待得不了了之之时,用来隐蔽,隐蔽性还是可以的。
但是出于警惕心理,以防方才那乞丐做一调虎离山之计,偷找人溜进去。虽是这番猜测并不合理,他还是出于直觉推开半道门,望了进去。
这小园子不大,但正朝着候南城的那座高山,风景倒好。远望去青山层层叠叠,浓浓淡淡的像是一副飘在云中之画,山上尚有人家,草扎的房子便冒出一道炊烟飞上了天。
已是日暮西山之景了,早晨破竹之势的晨光早已只剩了迟暮归途的微光环绕,半红半粉的云霞裹着个灼热金色的心儿,像是把心尖尖捧在手心,吹也不敢,看了也怕是犯戒。
林间簌簌,伴着晚风。天际飞鸟一点,绕着一道青色的云霞飞过去,徒留一声长啸,清脆而舒然。
而这一切之景中站了个小姑娘,随意披着个月白色的袍子,上面锈了只栩栩如生的画眉。
她舒展了眉目闭着眼去听鸟鸣,一副天地自在我怀的悠然。
金棠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仿佛泛着轻软的水波。
他闭上眼,耳边扫过清脆的鸟鸣和奔腾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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