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很快把注意力从男人最后一句话上转移掉,捏出一个笑点点头,从头到脚都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程杏画点点头,暗自心想着要让掌勺的刘大伯杀只鸡炖点鲜汤,给少年补补身子,看起来倒是个命苦的。
“老大老大,我们把西头的那间小房子收拾干净了!你看这定下的惩罚是不是就……”从西头跑过来几个灰头土脸的人蹭到程杏画旁边,手上还拎着打扫的工具。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越说眼睛越冒光。
“想逃可没那么容易,不许偷懒,这点活不过是你们赔罪来招待人家小阳的,自己去张伯那里领罚。”程杏画两手抱肩,挑眉看着身旁的几人,眉眼都露着不可置否的神采。
贸然冲过来的几人听了这话,便心知是没了商量,只好去领罚了。
“好了李叔,这一路麻烦你了,我来带他去适应适应环境吧。”程杏画向前几步,冲老人笑笑,伸手便揽了朝阳的肩膀便向西头走。
“我们北派啊,没有南边那么尔虞我诈个没完没了,只要你不惹人,一般都是没什么事的,周三周五统一去洗衣服,平日里的饭菜安排都贴纸写在伙房的墙上,伙房在你对面屋子拐弯那儿,有个搭起来的小房子和一张大桌子,见了没?不过啊,我们这里禁止赌博禁止聚众看春…没什么,总之只要记得别赌博就行。”
程杏画言笑晏晏的低头看着被自己揽着的小孩儿,话一说便说个没完了,只是说道最后一句时突然一顿,揽着的少年突然抬头去看他,水润润的眼睛眨眨,眼尾还伴着点红,好奇的盯着他看。
程杏画莫名有些面红语塞,想到少年看起来年龄不大,猛然转头一声低咳,转移开了话题。
连接东西两头的院子很宽敞,已是夜幕了,四周的小房子都亮起烛火来,暖莹莹的传出些喧嚣的大笑和酒碗相互叩击的响声,声音互击撞着,透着人间的鲜活劲儿。
一声声,一点点。
朝阳突然很想小时候吃的排骨汤面。
小时候娘亲常常会给他做那种。
一当他嗅到炖排骨的味道时,便会一把丢下手边的毛笔和“之乎者也”,撒腿冲到膳房,看也不看就抱住那个纤细女人的腿,放软了声音一声声唤着娘亲。
他小时候很擅长撒娇,直至如今利用这个也跟三哥讨了不少好。
女人会无奈的伸手呵斥他几句,语调轻柔,白莹莹的指尖青葱,放到阳光底下还透着层光,却总能自己在膳房做出一道道佳肴。
他最喜欢的就是排骨汤面,先盛水炖排骨,将切得细碎的伴料拎一撮扔进去,把土豆切成小丁放进去,再放点父亲行商带回来的海鲜料,把玉米切成小半,着一两勺料酒,排骨汤咕嘟咕嘟的不久就冒出来香味。
再打开盖子,便已经是色泽鲜黄的排骨汤,浓稠而细腻的香味让小朝阳开心的抱着女人笑,街坊邻居隔着门也闻到香味来讨要,朝阳看到女人一勺一勺舀走了大块的肉和汤汁,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在旁边生闷气。
他那时还根本没学、也不想懂所谓人情世故,只顾自己生气也不理睬他人的脸色。
总是等到那些客人带着满盈的笑意走了,女人才蹲下伸手把朝阳埋在胳膊里的头抚摸几下,带着几丝笑意换他的名字。
朝阳打小便是生气不长久的,被揉了几下头便忍不住抬起挂着泪痕,泪眼朦胧的小脸。
“娘…娘明明知道我最喜欢的!”他很气也很难过。
“对,娘知道,你打开看看地下的那个小锅里是什么?”
女人觉得几分好笑,但还是耐着性子哄。
朝阳猛地站起来。站的太快,甚至还有几分不稳的晃了两下。
锅子很小,被小火徐徐的烤着,外层火焰轻轻柔柔包裹着内芯,时不时冒个尖燃起一层光亮。
小锅徐徐的冒着气,朝阳伸手打开,被猛地一烫,正张嘴要哭,就发现里面是满满的一小锅排骨汤面,上面玉米和肉块铺了一层,错落的丢着几块他喜欢的海鲜条,土豆甚至炖的快要化掉在面里。
蒸腾出的香气好像这才迟钝的飘出来,冲着朝阳直打转。
朝阳好像发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一般。失而复得的快要跳起来。
娘亲一直喜欢捉弄人的,特别是对他。
站在后面的女人靠在墙边看着眼前的小豆丁,婠好的发丝坠了几根下来,耳边的红豆簪子摇摇晃晃。
她接过丫鬟送来的长袄,伸手披在身上。眼里看着前面,只剩了温柔的笑意。
朝阳正陷入回忆中,就听旁边传来一极大声的呵斥,他抬头向声源处看去,方才还立在他身旁言笑晏晏的男人,已经身处在他前方的一个小房间里边呵斥边没收了些什么。
“就你们这个屋爱搞这种东西,明天统统去给我找张伯领罚!”
男人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争先恐后的哀怨呻吟和低声求饶。
男人也不作停留,直接拿着东西把里面的烛火一吹,把门一带便出去了。
男人低头翻翻手里的东西,嫌弃的撇撇嘴,再抬头便发现眼前还有个半大小伙正傻眼的看着自己。
他冲少年一笑,便大步流星的走到少年身边。
“怎么了那是什么?”朝阳伸手指着他手里的东西。
“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啧,以后那边屋子里的人给你看什么东西,你可千万不要接受啊。”程杏画本身不准备对手里的东西多谈,但看看眼前少年的无辜而好奇眼神,还是硬着头皮嘱咐了几句。
程杏画领着朝阳走进了最西头的屋子,屋子不大,看起来只够一两个人睡,里面摆了一张换了新床单被罩的床铺,还有一个木制的小台子,上面印着许多的字体划痕,字体大小不一,不过看起来所书者十分年幼,床边和小台子旁都有两个烛台座,上面放着半截蜡烛。
程杏画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小屋子,显然自我感觉不错,自认这已经不错了。
朝阳看了直皱眉,抠着手心里默默盘算着。
台子左边的位置的污痕。
床边没清走的脏灰。
被子旁还有只小老鼠伸了条尾巴,想来这屋子里大概有洞需要填。
地面也不干净,脏灰扫的到处都是。
墙上还有三处污渍。
朝阳也是叹为观止,他自认从来没想到,这么小一处屋子竟然能打扫完后还如此的骇人。
朝阳心里盘算了一下,认为如此的条件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倒不是说他有多少的爱洁净,而是他看不了自己的地盘太过脏污,哪怕他出任务需要入客栈他也会好生给小屋子打扫一番。
当然如果出任务的地方条件太过简陋那就另当别论了,只能自己忍着,出完任务回去反复洗澡。
现在这个屋子估计他要住上不少时日,他更是忍不了。
朝阳一敛眉,三两下挽起了袖子,干净利落的擦擦哭的有些花的眼。
他转过身去,对着面前还自然感觉不错有些自豪的男人说:“程大哥,此处的清扫工具,可否予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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