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围着朝阳的那些人约莫是感到有些对不住,也没有什么绑架勒索的经验,都有些不好意思。
搀着朝阳的老汉留着一把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梳理过的长胡子,似是要讲究些什么,还把那撮毛拿个泛白破皮的黑色布条束起来,看起来倒是附庸风雅不成,怪模怪样。看起来有些年纪了。
他脸瘦长轮廓,贼眉鼠眼的样子,稀稀疏疏的晃着几根眉毛。眼底青黑一片,脸上也是很久没打理了,长出些许泛青的胡须渣,显然是很长时间没睡个好觉了。
大汉伸着不怎么强壮的臂膀撑着看起来哭到力竭的朝阳,朝阳也就顺势靠了过去,晃晃悠悠地跟他们回乞丐窝。
“小阳你…莫要生气,我们一伙粗人,向来不会道歉安慰人,又不知你如此身世……我在这里代他们给你赔罪了。”
朝阳侧着耳朵听了旁边人的话,自然是装的一副惊恐可怜的样子,连忙摆摆手想要示意自己不在意,却急的说不出话来,本就哭红的小脸更红了几分。
“我们现在就带你去我们北派的地盘,再拐三个弯绕个巷子就好了,你现在没劲,我们便慢慢走。”
朝阳微微挑挑眉,想着这小小一个候南城竟也是有了势力之分?
“北派?”
搀着他的大汉宽慰一笑,紧接着解释道。
“我们这候南城啊,自从经了几年的大旱,大部分人又有重债在身,于是各各想法更是不同了,有的人想赶紧做做工捞点银子跑出去,有的人则是不愿离开旧地不愿离开世代居住的地方,而前者的人大部分住在城南贫民区,后者大部分住在城北贫民区,所以称之南北两派。”
“这候南城也算是个交通枢纽处,本是人们来往不绝的,这段时间南派便挑准了时机去抢劫勒索,一时间四周想要途经此地的人便不敢来了。”
“这南派的头子叫程杏天,本是我们老大的弟弟,从小便供着上学,自身又是个有些天赋一心向学的种子,便前些年考了个秀才,后来遇着着大旱,家里也越发供应不起了,便劝着他先放放,谁想这孩子便一念向邪了,一心想着出城。”
那扎着长须的瘦小老头眯着眼好似在慨叹,实则从说话开始右手摸着胡须,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身旁的少年。
朝阳自是一派从悲伤中沉浸难以自拔的模样,正低头整整自己捋乱的衣服,吸吸鼻子,看起来就是个少年任性公子哥的样子。
朝阳低着头盘算着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之前听三哥说,这城中似乎已经有了逃去邻城被抓回的例子了,没想到这城中竟还有人想要逃出去,啧。
“不知小兄弟是京城哪里人。”
“我家住在京西陶元街最西户,是做瓷器生意的。”
朝阳抹抹眼睛,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所报出的地址全都是真确无误的,就算是原先住在京城的人也说不出什么纰漏来。
“不知,你们一行人为何不绕道而行,却是独独要途径我们候南城啊?这道可难走啊!比你们绕道而言耗得时间只多不少!”那长须老头佝着身子侧目看了朝阳一眼,语重心长道。
“唉,是我嫂嫂祖母生了急病,想要急着看我嫂嫂一眼,我们亦不知这候南城这几月来如此水深火热……”朝阳勾着袖子摸摸脸,一副不忍的神情。
任何一个好的伪装者说谎时,都是真假掺半的,一方面以防自己说漏嘴,一方面增加真实以提升可信度。
朝阳心道:试探我?我倒要看看你能套出什么话来。
那老头问完便不言不语了,只顾搀着朝阳走,朝阳便也配合着顺了他的意,紧咬着嘴唇亦步亦趋。
北派的住处,甚至不能称之为住处了,只能算是个一片狼藉的窝。
这个窝是个不算小的四合院子,看得出之前是有一番格调的,门口植着两桂树,比朝阳还要高两头。枝叶正碧,润着一层光泽,几朵小花簇成堆儿俏生生的在枝头翘着,淡的还没着上什么颜色,自然也是没有味道的。
看来是有人一直照料着的。
小院子两边好几个大大方方敞着臭味儿的小房间方正的围着中间的小屋子。那小屋子倒还算是保持着原样,古朴中透着几分雅韵,两边的房子还在门口支了两根长树枝,串了根绳子上晾着些花花绿绿残留污渍的衣服。整体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都让人一言难尽。
衬得门口那两桂树像是冒牌货用来假意撑撑场子,朝阳不禁下意识的伸袖子抵了口鼻。
不过尚且还算是在朝阳意料之中,这般破烂穿着的人住处又能有多好?
不过这味道还是让他……犯恶心。
朝阳蹙眉,看着方才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正叉腰靠着唯一一根还算没有被虫蚀的木柱子,等着他们最慢的这个小分队。
男人看到朝阳蹙眉便是咧嘴一笑,他自然是知道这处是有多见不得人的,不过嘛,这种时期能给大家安排个安身的地方就已经满足啦。
当然,既然有了新的同伴,还是要做个面子活儿的嘛,之后混熟了便不用管这么多了。
他冲左边走廊尽头那一小撮正聚在一起赌大小的人打个响指,那伙人一听这清脆声便是一僵,连忙手忙脚乱的把骰子往衣服里塞,几人一脸讪笑的冲着男人傻乐。
“藏骰子那三个把你们屋旁边那个空置屋子打扫了,搓手的那两个去把你们的衣服收收屋子里打扫一下。”
显然在这方小天地里,不允许赌博一类东西的,那几个人虽然不情愿但害怕有什么例外的惩罚,赶忙边讪笑便去干活了。
正搀着朝阳走到院子中央的老汉不禁嘿的一声笑出声来,他旁边的朝阳却是暗地里对这乞丐窝头子的号召力和威信重新做了番评价。
这院子中央极宽阔,四周还胡乱堆着些练习武功的木人,也不知这是他们从哪里寻来的房子。
刚吆喝完几个人的男人大步走向前来,头发拿青色布条束着,淡青的布条趁着晚风四处招摇,四周屋檐上挂的几个小灯笼被人点了灯,星火一片。
男人一派剑眉星目的洒脱样子,大大方方的朝正盯着他的两人一笑。
“我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叫程杏画,既然来了此处,我们便不去深究什么过往,你安心将这里当家,大大方方的,从此日子便没有那么苦了。”
男人的话里有一种笃定,明明白白的显示着重量。
好似清风明月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看着朝阳哭的眼肿鼻子红的一副可怜样,以为他又在思忆往事,忍不住像小时候安慰弟弟一样拍拍他的头。
“好了啊,都没事了。”声音也降了下去。
朝阳被他突然的举动一惊。
莫名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难受,疼疼涩涩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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