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老大这好福气啊!”朝阳旁边的二赖望着对面的情景,不断地吧唧着嘴,唾沫星子到处飞,看到朝阳嫌的不行,赶忙离远路些。
对面又过去了一个蓝衣女子,眉眼温顺,一副相夫教子的贤惠样子,正冲着程杏画笑,递给他一个新的皂角。
两名女子长相都不差,相□□头温和的笑意间又擦出些看不见的硝烟,看的二赖在他身旁小声叫好。
那粉衣的浣衣女贾小花娇笑着又像程杏画身旁坐了坐,几欲蹭到程杏画的身上。
朝阳懒得理对面的莺莺燕燕,这跟他有什么屁关系?
于是他干脆棍子一扔,把勾着放养的衣服的钩子固定了下,摘了叶宽厚的长树叶,掩在眼睛上向后一仰,便翘着二郎腿睡去了。
正迷迷糊糊间,突然肩膀被人拍打了两下,他正要睁眼骂上一骂,才懵懂的睁眼到一半,便被正午的阳光刺痛了一下,泪立刻涌了出来。
“……嘶。”
朝阳疼的一个机灵坐起身来,捂着一只眼睛瞪向右边刚刚拍自己的人,伸手就要打。
“靠,程杏画你是不是有病”
他身边的二赖一惊,吓得想要去捂他的嘴,他跟着这小阳混熟了有些日子,只晓得他是个毛病有点多的小少爷,平时还算乖巧听话,活泼的还挺惹人喜欢,哪里想到他能活泼到这份子上?
程杏画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副委屈的不行的凶样子,一手捂着右眼左眼红的已经落下泪来,这才有些慌了。
“小阳,你没事吧?右眼怎么了?”
朝阳恨得说不出话来,只想把眼前这个又逼着他练武又扰他清梦的傻逼东西给活活撕了。
“你闲的没事干抢我叶子干嘛!你自己衣服洗完了干嘛来找我!”
朝阳低着头恨恨的看着程杏画手里的宽厚长树叶,又抬头狠狠瞪向眼前的人,一脸抓到人赃并获的仇视感,气的本身就疼的眼里泪花又蹦了出来,直直落了滴泪。
程杏画有些慌了,他本身只是想躲躲那两个女子,正巧看到朝阳在这里偷懒,顺便过来监督一下。
至于自己怎么鬼迷心窍,自己衣服还没洗完就跑过来训人……
大抵是闲的慌
做事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程杏画揉揉后脑勺,赶忙将手里的叶子递了过去。
“给给给,别生气了行不行小祖宗,就你一天又疼又哭的。”
这话没说还好,一说朝阳更是火冒三丈,一把抢过那树叶直接狠狠贴到程杏画脸上。
滚!我哪里有那么娇弱,也不知道是谁一天犯贱。
朝阳指着男人正要骂回去,伸手突然一顿。
…………
这一动作做完才想起来自己对面的好像是个老大,朝阳还没清醒的脑子便自发的下意识蹭蹭蹭溜到后面相隔两三米的小山丘处。
程杏画把自己脸上的长树叶拿下来,有些气本想骂上两句,但又转头看看少年一脸的惊慌失措发红的眼圈,还是忍下去了。
一个小孩,我跟他计较什么。
“过来,我给你吹吹眼睛。”
这一系列言语动作看的二赖和二赖旁边的三子一阵呆滞,二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两人眼前的男人。
二赖: “……平时收我们屋子春宫图的不是他?”
三子:“……现在新来的都可以这么横吗?”
亏得两人这一番呆滞动作,朝阳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人。
自己平日里跟程杏画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种公共场合直接甩人家脸子骂人打脸……先不提对面那人生不生气,他还想不想在这混了?
朝阳摸着下巴,斟酌了一下利弊。
想着程杏画大不了骂他几句踢他几下,死不了人。
但要是他一直记恨着自己落他面子,以后在小事上针对他怎么办?
想想平日里练习的强度……
再加一点他就可以直接自挂到东南枝了!
这跟和三哥约定的时间,还有快一个月余啊。
他瞬间眼睛痛也不顾了,赶忙回想了一下金年平时跟金棠撒娇的模样。
朝阳有些畏怯的从小山丘上走下来,直接乖巧的坐在程杏画旁边,笑眯眯的拽着男人青色衣衫的袖子。
“程大哥,我方才有些起床气性,你莫要怪罪呀。”
乖乖软软的声音还勾着一丝小奶音。朝阳刚刚被刺激哭过的眼睛还泛着点红,像只花猫一样睁得圆溜溜,求饶的意思显而易见的浮在里面。
程杏画低头,平日里对他气的伸拳头的小不点正讨好的拽着他的袖口,细长白净的指节缠在衣袖上晃来晃去。
程杏画看着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只觉可笑,还没消气便想要逗逗他。
“这时我又不是蠢货傻蛋了?又成了程大哥了?”
朝阳面上一燥,心想着这人怎么又把自己平日里那些气极摆出来打趣。
朝阳暗地里咬咬牙。
“怎么会呢,哈哈哈哈哈,你一直是我的程大哥呀。”
程杏画面前的少年笑的像是乡野的山花一般烂漫,毫无心机的样子,撒娇的拽着程杏画的衣角晃来晃去不放手,只是面孔上还染着一层薄红。
程杏画莫名嗓子又有点不舒服。
回去得找张伯要点润喉的药材,他想。
“程大哥?”面前的少年意识到他的走神,瞪着花猫一般的杏眼,乖巧的又晃了几下他的袖子。
程杏画清咳几声,似是想要把那点不适都清除。
“……你眼睛呢?没事吧?”
“……无碍,只是…还有点痛。”
朝阳听闻男人关切的问句,便伸手揉揉眼睛,暗地里挑挑眉。
打趣我?你这道行还嫩着点儿,我愧疚死你。
蠢货东西。
要不是我还得混一段时间,迟早叫三哥斩了你。
于是他手上的力道不停,狠狠揉了几下,眼圈又红了几分。
“嘶……别揉,让我看看。”
眼前狠蹭的爪子突然被有力的扒下来,那手直接摸上了朝阳的眼皮,宽厚的手掌还带着些练武的厚茧子,温热的温度透过指尖传了过来,磨蹭来去还添了几分痒。
朝阳有些不适,向后仰了几分企图逃走。
“别动。”
这几日的特殊练习,程杏画严苛到了骨子里,但凡是有点不标准的动作,便单单摘出来让再重做个几十遍。
若是不做,那便没有午饭晚饭吃。
看出了朝阳对平日里喝李大叔做的汤的热忱,程杏画已然抓住了朝阳的命脉。
自然,练得好就每日有一碗鸡鸭汤候着,还配着朝阳喜欢的海鲜条。
为了每日的口腹之欲,屈服了的朝阳也是卯了劲的练,累到绷不住也就骂骂踹踹身边的蠢货。有一次正要跑去训人的张伯看到了,惊的半天没动弹。
两人练了些时日,也摸出些默契,程杏画说什么朝阳也就忍着练下去了,不然累的也是自己。
还没好喝的鸡汤喝。
所以一听闻程杏画一如练武时严格要求的严肃语气,朝阳当下就定坐下来,一动不动任君宰割。
程杏画愣了下,继续常看朝阳红肿的眼睛,只是嘴角忍不住崩出些笑意来。
朝阳坐下来也猛然发现自己竟如此听话安生,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是狗吗我,为了几碗汤现在就臣服成这样?
配不配啊他!
朝阳意识到情形后想要反抗,只要动作小点,二赖他们也不会发现什么。
他正准备扭头挣扎,突然眼前一轻,脸突然被人捧住。
朝阳愣住,看着眼前的人一脸严肃的凑过来,缓缓冲他眼睛吹气,轻轻柔柔的,像是眼前吹过春风一场,直润了他山野百里。
捧着自己脸的手也轻盈的不可思议,只是对方手掌的厚茧在提醒他如今被人捧着脸的现实。
朝阳感觉眼睛越来越痒,脸也开始发烫,急忙想要不知所措的向后蹭。
朝阳突然眼睛又被人强行盖住,又被一只手按住肩膀。
“……靠靠靠,你干嘛!”
这样的亲密搞得朝阳有些不适,想要挣脱开来。
“别动。就是有些刺激了,眼睛没什么大碍,闭着眼敷着歇会就好了。”
朝阳只觉得覆在自己眼皮子上的手掌越来越烫,磨着厚茧子,直直烫进来心窝里。
“……松手,我自己敷着。”
朝阳咬着嘴巴,又把嘴巴磨出些血来,闷闷的开口。
程杏画通过这些时日早已了解了朝阳的一大堆毛病和脾气,便撤了手不再管了。
朝阳自己把手敷到眼睛上,自己安安生生的坐在原地不动弹。
啧,我手有点凉,朝阳想。
旁边的二赖和三子已经看呆了,半天都没有再敲打衣服,愣愣的梦游般看着眼前迥异的两人。
二赖:“…三子,你被老大这样过吗?”
三子:“……哪样?”
二赖:“被打完了还给道歉安慰吹眼睛。”
三子:“…………”
旁边同样看了几幕的青团:“……别提了,我跟着老大这么久,他要是能对个女的这样,早就儿孙满堂了。”
旁边的朝阳和程杏画都是习武的,虽然所行不一致,但是耳力都尚且不错。
听闻此言程杏画一向懒得理,只甩了个眼神示意他们熄声。
四人被甩眼色后便坐的端端正正的开始重新敲定衣服,只是神情都有些神游天外了。
朝阳默默的向后蹭蹭,离程杏画又远了些。
过了好一会,朝阳闭着眼近乎又要睡着,这些时日练功练的他总睁不开眼。
暖秋的阳光很足,懒洋洋的往地上撒了一圈。
地上草根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时不时蹭蹭朝阳的裤脚,耳边传来对面李大嫂和妇人关于胰子制作的争吵,噼里啪啦的几乎要打起来,身边的几个蠢蛋洗衣物也敲的一下又一下,似是浑身的蛮劲没处消遣。
难不成我方才也是这样的?朝阳伸手拔了跟草放嘴里,闭着眼细细想。
“喂……”停了太长时间没出生,朝阳的声音沙哑的有些不像话,自己都没认出来,紧接着咳了好几下。
“恩?”
朝阳勾了勾嘴角,衔着的草丝翘翘。
虽然他并未指名道姓,但如此默契……还不错?
算了,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一下刚刚那个蠢货的冒犯。
“你在干嘛”暖阳晒得少年的声线的懒洋洋的活像只饕足的猫。
“给你洗衣物啊,你都疼的眼睛红成这了,一会你的衣服谁洗?勾在这里水自己洗吗。”
程杏画看着自己眼前一大摊的衣服,无奈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自己本身就没有洗完衣物,再加上这些,得洗到猴年马月。
“……咳咳,我刚刚还是有洗了两件的。”
“是啊,刚刚某个小孩自己洗的衣服太好啦,已经被水冲破了。”
耳边传来凉飕飕的打趣声。
朝阳干瘪瘪的笑了两下,赶忙侧着身子装睡去了。
只是嘴角勾着一直没放下来。
暖草融融,卧在上面很舒服。
苍鹰滑过流云,留下一条影来,顿在正午的天上,像是某年某月的一封未知信笺。
朝阳一觉睡到夕阳西下,起来后睁眼发现四周的人基本都走掉了,暗道糟糕。
心里莫名升起一种黯然的失落,直直将他定在原地。
好像四周荒芜,只剩了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来去,却只能和着斑驳混淆的灰影和尘埃度余生。
朝阳自嘲的笑笑,自从母亲父亲一个接一个去了时,他何时不是如此?
有时将尘封的回忆拿铁链子封锁起来,却还是会时不时的冒个头,渗出一些莫名的怅惘和遗憾。
“看什么呢?”
程杏画不久前才趁着太阳没下山前把那些烂摊子处理了,放在小山丘后面蹭着余下的阳光晒晒,才把衣服收回来,就看见原本依偎着草地睡得正好的少年突然做了起来,垂头丧气的定在原地,活像是个被大人抛弃的小孩。
朝阳听见声音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被丢了好几件衣服,直直的砸在他头顶。
他的衣服干干净净的还窝着些皂角香,还有些……太阳的气味。
朝阳把衣物抱在怀里,埋头进去蹭了蹭。
“别在那悲春伤秋了,太阳都下山了,快把衣物拿着跟我走!”洗洗晒晒一大堆衣服的男人没好气的冲后面吼道。
朝阳莫名的笑了出来。
“谢谢。”
声音轻的像是风一挂就飘走。
却又重的像是压着无数的希望和情感。
程杏画向后看去,眼前的少年乖乖地抱着衣服,冲着他笑,清瘦的臂膀像是弱不禁风,却又好像有了无限的气力挣脱出命运的囚牢,挺直腰板。
程杏画愣了一下,随即咧嘴冲对面笑了笑。
“快点跟上!”
两人摇摇晃晃的抱着一大堆衣服,伴着日暮的影子缓缓地走了回去。
好像这一走,便是半生的葱茏过往也是付之一炬,坦坦荡荡的迎合新生的风起云涌。
当日快到夜里时,金棠伸手摸了摸苍鹰的翅膀,从它爪子旁取出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印着朝阳自小端端正正的楷书。
金棠端详了一会,抬眼看看方才跟自己针对如今形式讨论了半天、如今乖乖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徐意善,不出声了笑了笑。
他起身拿了件自己还算厚实了外衣,抬手裹在了徐意善的身上。
小纸条上不再油嘴滑舌的长篇大论起来,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情感别扭而认真的字。
----------三哥,程杏画他是个好人。对我也挺好的(被用粗毛笔划掉)
少年时的情感总是模糊而确定的,无论正邪也不说善恶,只道平心而论,却能谱写出一片赤诚热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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