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绪眼睛印着窗外的光，期待地看着周怀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周怀谨猜他肯定是想逮着自己说中午没说完的话。刚想要拒绝，谁知嘴巴比脑子快一步。

周怀谨：“好啊！”

学校有东、西两个区，每个区开设一个食堂，食堂有三层楼。

江怀绪问周怀谨有没有想吃的，周怀谨对食物没什么渴望，于是回答你吃什么我什么，接着他就被江怀绪带到东区食堂，排起了长龙。

他看了眼招牌，上面一个红色圈圈重点标注了店内招牌牛腩粉。

江怀绪的皮肤很白，导致脖子上那条红绳子尤其显眼，他就排在周怀谨前面，干净的后脖猛烈吸引周怀谨，一不注意就会被那条红绳吸引视线。

江怀绪舔了舔嘴唇，排队好无聊，他得找个人说说话。

他往后瞟了眼周怀谨，这人……应该想听听学校的事吧？

江怀绪回头问：“你想了解一下我们学校吗？”

大多数学生能靠学校建立起初步关系，聊着聊着就能聊出感情了。

周怀谨把视线移到江怀绪的脸蛋上，点点头，表现出一副很想知道的模样。

于是江怀绪先从学校食堂讲起，从东区讲到西区，回想一些菜品的时候习惯仰起脖子看天花板，脖子、红绳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周怀谨仔细盯着这根红绳，红绳起了一点点小毛，看来戴很久了。

他装作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嗯，那我下次试试。”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排到他们了，几乎都是江怀绪在说，也几乎只是在说食堂、图书馆和校道风景，没聊起自己的事，也没说任何八卦。

他们各自端着一大碗牛腩粉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江怀绪拿起筷子搅了搅粉，边说：“我和你说，这家牛腩粉是学校三家里最好吃的，他们家给的牛腩最多。”说完就嗦了一口粉，咬断后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脸期待地看着周怀谨。

周怀谨在他的期待下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一口粉后弯了弯眼睛，咽下去，有点夸张地说：“嗯～很好吃啊！”

江怀绪被这个反应逗乐了，“好夸张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周怀谨两眼真诚。

周怀谨从小就被要求食不言寝不语，接着两人安静地吃着各自的粉。他比江怀绪要先吃完，擦了嘴之后便欣赏着江怀绪。

江怀绪低着头默默吃粉，没注意有个人直勾勾看着他。

他的吃相很好看，慢条斯理的，汤汁没有溅到桌面，校服也很白，看起来很爱干净，家教应该也还不错。

江怀绪吃完最后一口后，终于抬起头来。

看着眼前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周怀谨，嘴中的咀嚼忽然变慢了。

周怀谨：“吃完了？”

江怀绪迟钝地点了点头。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忽然想到，周怀谨是不是因为没带纸，想借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才这么看着自己？

江怀绪是个很热心的人，立马从抽出一张给周怀谨。

周怀谨笑了笑，用左手接过，随后举起自己的右手，手心里是一小团白色的纸巾。

他晃了晃，“擦过了，谢谢。”

他笑得很阳光，和江怀绪早上睁眼看到的笑一样。

原来不是要借纸巾啊……

江怀绪缓缓将手收回来，无意间瞥见周怀谨碗里还剩了好些牛腩，他惊讶地指着这些牛腩：“你不吃吗？”

周怀谨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碗里，答非所问：“我吃牛肉。”

得，那就是不吃牛腩。

江怀绪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还要点牛腩粉啊？”

这句话里没有怪罪的意思，更多是单纯的疑惑，甚至带了点恼怒。

他恼怒自己为什么没有问清楚周怀谨爱不爱吃这个。见周怀谨没说话，江怀绪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夹给我。”

江怀绪说话的声音有点轻，不知谁的餐盘在那时恰巧哐当一声掉地，模糊了“夹”这个字。

看着这个嘴型，周怀谨脑抽地复述他的第一想法，惊讶道：“嫁给你？！”

会不会发展的太快了……

江怀绪嘴角抽了抽，眉毛皱到一起，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摸了摸后颈，小声哎呀了一句，道：“不是，我是说，‘夹’给我。”

好像怕周怀谨再听错似的，他逐字说了一遍：“把你的牛腩，夹，给我。”

江怀绪感觉脸上发烧，抬眼看了一眼空调，按理来说不应该热啊，随即埋怨起学校不及时换冰种。

虽然周怀谨知道江怀绪不会说那种话，但在听错的那一刻心脏真的重重扑咚了一下。

他脸颊也热起来，看了眼江怀绪。江怀绪没在看他，感觉江怀绪有些生气。

总不能因为我不吃牛腩还耳背就生我气吧……

他夹起一块牛腩，再看了眼江怀绪。

江怀绪心中暗自吐槽着空调，等周怀谨咳了一声他这才想起对面还有个周怀谨。他赶紧将目光挪回，见周怀谨夹着牛腩犹豫不决地看着自己，于是点了下下巴，好像就是在说“放我碗里”。

周怀谨脑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把牛腩夹进嘴里生吞下去……这样江怀绪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他盯着这块牛腩，轻咬着一小口唇肉，计划着一个恰当的时间吞下去。

3、2、1……

“没事的。”

江怀绪像清风一样的声音掠过，呼的一下，把周怀谨的那些想法吹走。

江怀绪再推了一下碗，笑道：“每个人都有不爱吃的东西，我请客，却因为一时激动而忘记了问你有没有不爱吃的东西。错在我。我下次一定会问清楚的。”

周怀谨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因为这种事向他道歉。

他怔愣住，觉得脸部肌肉发痒，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脑袋一片空白，他把牛腩一块一块地夹到江怀绪碗里。

这家店给的牛腩确实很多，周怀谨感觉自己夹了半个世纪这么久，等夹起最后一块的时候，他觉得全让江怀绪吃了好像也不好，犹豫着说：“要不……我试着吃一口？”

江怀绪反问：“你是真的想吃吗？”

在江怀绪的审视下，周怀谨有点不确定，“真的想吗？”这句话的正确答案是“想”还是“不想”……他应该要怎么说才能留住江怀绪的好印象。

他看了眼最后一块牛腩，换做以往，他甚至不会把牛腩夹到别人碗里，早就已经端着碗把汤汁带着牛腩一起倒入垃圾桶了，因为没人会在意他吃不吃，更没人理他想不想。

【小孩子哪来这么多想法？】

从来如此。

他犹豫了半晌，试图从江怀绪的眼里找到答案，于是抬起眼眸。

江怀绪的眼里没有答案，只有周怀谨。

周怀谨看着江怀绪眼中自己的影子，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江怀绪勾唇，动筷子把最后一块牛腩夹到自己碗里，失笑道：“那就给我，我想吃。”

二人吃完了晚饭，距离晚修还有五十分钟，于是江怀绪接着带周怀谨去食堂隔壁的小超市。

他吃完晚饭之后都会喝一小瓶酸奶，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这次江怀绪记得了，进门就让周怀谨去挑他想喝的，自己跑去饮料柜前拿了一小瓶酸奶。这个点小超市里人头挤挤，他怕周怀谨挤被丢了，于是探头在人群里搜索周怀谨的身影，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难不成是先走了？

于是他关上饮料柜，在饮料柜的反射里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周怀谨。

“哇啊！”他立马回头，“吓死我了你，我刚刚找你呢，你人呢？”

周怀谨其实一直都站在江怀绪身后，看着他探头探脑找自己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便一直不出声，想看看江怀绪什么反应。

他的目的达到了，憋住笑，生硬地转移话题：“这酸奶我喝过，挺好喝的。”

江怀绪就在他跟前，他搂住江怀绪的肩将他带到自己身旁，另一只手打开酸奶柜拿酸奶，想着江怀绪请自己吃粉，那自己应该要请他喝酸奶才对。

他扭过脸，正要说这事。只见江怀绪正两只手把玩着手里的酸奶，眼皮下垂，睫毛浓密卷翘，还随着眼球的转动轻抖，自然的红唇有一颗好看的唇珠……他这才注意到这颗唇珠。

江怀绪这时忽然抿了一下唇，唇珠再显现时要湿润了一些，周怀谨喉结一动，不自主地低了一点头凑过去。

江怀绪见着好像有点久了，抬头要看周怀谨拿好了没，谁知只看到了周怀谨的后脑勺。

他探过去问：“怎么了？”

周怀谨看起来好像很慌张，摆了摆手，手上已经拿好了酸奶。

江怀绪说：“拿好了我们就结账去吧。”

周怀谨只一味地点头。整个人的脑袋都是发懵的状态，本来想着自己结账，结果还是让江怀绪拿走了酸奶去结账。

他们边喝着酸奶边逛校园，周怀谨才慢慢清醒回来，尬聊了几句之后，周怀谨觉得大概率就要接着说中午的事了。

果不其然，走着走着，江怀绪冒出一句：“你还生气吗？”

这句……也不是周怀谨预想的开头，甚至周怀谨根本没有生气。

他回答：“我没有生气。”

江怀绪眯了一下眼睛：“那你中午那会干嘛不说话？”

周怀谨有点难为情，可能是刚刚经过了牛腩那件事，他眼中莫名闪现出江怀绪当时看他的眼神。

他摸了摸后颈，从牙齿缝里挤出：“不知道说什么……”

江怀绪在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接着说。

周怀谨：“总觉得……我也有错……”

江怀绪没回他，眼神却给了周怀谨莫大的信心，牵引着他说话。

周怀一鼓作气说出来，“我当时不知道你的手骨折刚好，我也不是要整蛊你才撒谎让你带我去搬的桌子，我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对不起……而且，我私自把纸条夹在你本子里的行为很不尊重你，对不起……还有，我也应该主动说出我不爱吃牛腩，对不起……”他说着说着忽然看到江怀绪在憋笑。

周怀谨：“？”

周怀谨：“笑什么？”

江怀绪咬一下下唇，“没，感觉你的道歉有点怪怪的……”他仰起脖子想了一下，“像……幼儿园小朋友在老师的要求下道歉的方式？”

因为和周怀谨才刚认识，怕对方觉得这句话冒犯，他补充：“当然，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看起来像。”

周怀谨听到这个回答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像确实有点像。

周怀谨问：“所以，你会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这些都能理解的——不，搬桌子我不太能理解，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总不能看我后脑勺就想着认识认识我了吧？”江怀绪指了一下自己，笑问。

周怀谨看他一眼，“今天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嗯……但是……要不……等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吧？现在，其实不是很合适。”

现在真的不合适。

万一你不是Gay，把你吓跑了怎么办。

江怀绪尊重别人的想法，人总会有不想说的理由，不想说的时候，那就没必要问。

江怀绪回答：“那好！还有……”他看向周怀谨，“你终于笑了。”

“什么？”周怀谨回视江怀绪，接通电路一样立刻明白了江怀绪的意思，这是在点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假笑呢。

还好意思说？

他答：“你也是，终于笑了。”

江怀绪觉得自己和周怀谨在某方面很像，看着笑嘻嘻挺友好，其实也是一种划分距离的方式，让假笑把自己和别人拉开一个礼貌的距离，正因为这种相似性，让他们都能立马识破对方的假笑，打破了这个距离。

校道绿化丛在落日的光辉下变得柔和，落日灿烂，空气中的颗粒都是灿烂的。江怀绪的脸上打上了一片落日的光，他微微抬起下巴，欣赏天边的日落。

忽然周怀谨嘴里念出了江怀绪朋友圈的那句话。

“如果我一天也能看四十四次日落……”

江怀绪余光瞥一眼周怀谨，不知是出于此刻的心境还是真实的状态，他觉得周怀谨原本白皙的皮肤落上金黄的光之后就显得格外灿烂……笑容灿烂、眼神灿烂地看着江怀绪。

江怀绪低声缓慢接道：“那么我是不是等同于拥有一个日不落？”

怕气氛太低沉了，他用手肘顶了顶周怀谨的手臂：“记性不错啊！中午看的就能记住了。”

周怀谨毫不谦虚地接话：“那当然。”接着他问，“小王子有一天看了四十四次日落——这句话和小王子有关联吗？”

周怀谨看着发丝在闪着金光的江怀绪，学着江怀绪等自己说话的模样，等江怀绪说出一个答案。

江怀绪转动一下眼珠子，想起了周怀谨前面的回复，道：“到时候再说？”

周怀谨突然一笑，学得挺快啊？随即应道：“得。”

他知道江怀绪的“到时候”和自己的不一样，江怀绪一定会给出这个“时候”，就像今天下午，江怀绪把周怀谨那句遥遥无期的“到时候再说”粉碎，再将他牵扯回这几件需要清楚解释的事情里，针对性地解决矛盾。

橘黄色的日落在西边沉下，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少年在铺满橘色的校道上喝着酸奶并肩而行。

把疑虑都消除了之后，各自都感觉轻松了不少，周怀谨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周怀谨想起了点什么，先笑两声，然后问：“对了……你为什么被叫做第一霸主啊？”

这名字也太中二了，江怀绪不愿回忆道：“……听说好像是校园讨论坛里投出来的。”

周怀谨：“啊……好中二……”

江怀绪：“那就别说出来……”

到这里他们算是真正开始认识对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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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