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残月挂在天边,冷辉侵入跳动的血肉下每一颗滚烫的心脏,又为孤独的游子指明方向。

周容踮脚一跃而上,贴着墙根落到李屠户家的院子里。透骨的寒风从面罩双眼处挖的洞钻到冰凉的脸皮上,“呜呜”在院内乱吹。

屎黄色的大狗脖子上拴着链条,躲在稻草和破柳絮被堆成的窝里,听到声响后,耳朵一支棱就站了起来。

狭小的院内站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身影,大黄狗不仅没有叫,反而伸长舌头一晃一晃地摇着尾巴。

周容从兜里掏出一大块带着肉的骨头,大黄狗开心地乱蹦,锁链发出“叮叮”的响声。

“嘘,好狗狗,别叫。”周容使劲揉了把大黄狗脑袋上的软毛,趁着它正在吃骨头的功夫,蹑手蹑脚朝屋子走去。

屋内传出阵阵嗡鸣的鼾声,李屠户的大嘴一嚼一嚼,口水从腮边流下,浸湿一片枕巾。月光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昏暗的屋内,即使周容视力超群,也是眯着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在被笼罩在李屠户庞大阴影下的他老婆。

屠户的家中没有什么小巧的摆设,只有几个简陋的箱柜,不是明显放不下长剑就是露着豁口,可以窥见里面放了些什么。横七竖八的剁骨刀摆在案上,还有一些周容从来没见过的铁器,沾着斑斑血迹,几片碎羽黏在地上。

房子右边是个鸡舍,周容转了一圈,趴到门缝和窗缝上把屋内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后,又踮着脚钻进鸡舍里,忍着恶臭翻找了一通,偷摸鸡群的屁股底下时,还被一只惊醒过来的母鸡叨了一口。

“哕……”周容从鸡舍逃出来后,又忙不迭地捏着鼻子溜进后面的猪舍,所幸猪大娘猪大爹们都睡得很香,周容小心翼翼绕开粪便,拿了根棍子到处捣着散乱的厚重稻草,路过一群挤在一起睡觉的大猪身边时,一只宝宝猪突然睁眼站起,直勾勾盯着周容。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千万别叫,求你了求你了千万别叫醒你娘……

周容在心里疯狂呐喊,恨不得给这头宝宝猪跪下,走运的是这头宝宝猪还真的没叫,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只是略带懵懂地盯着这个陌生的人类。周容双手作揖疯狂摇晃,把剩下的地方搜完之后,风一般地从猪舍门口逃走了。

“呼——”周容倚到围墙上,心脏还在“咚咚”地跳动,稍微平复了一会儿,又翻墙去了下一家。

该死的凌钰,给老子安排的这都是些什么烂活,一家一家这么找下去,不被当成小偷逮住从此身败名裂也要冻死了熏死了吓死了,早知道不答应帮她找了,荣华富贵得道成仙也得有命享啊。

寥落的深秋,月亮却独独偏爱这一片小村落,澧水蜿蜒而又平缓,像是地上的银河。千丈之外的高山上站着一个缥缈的身影,残月如丝笼罩在她的身上,以及她脚下的参天巨木。

次日上午

周容趴在刀匠铺的案台上,两条胳膊裹住耳朵睡得不省人事。

“咚”一声响,后脑勺传来被钝器敲击的痛楚,周容揉着脸坐起身来,眯着眼睛使劲挠头,原本就干枯的头发更是像稻草一样。

白老背着手站在周容身后,脸上的皮堆叠在嘴角:“起来干活。”

周容还是有点醒不过神来,弓起腰还想再蜷起来睡,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冷不防看到了一道寒芒。白老手里握着一把二尺长的砍刀,周容一看到那刀把,后脑勺就疼得厉害。

这老白头,下这么狠的手。

周容怵得两眼都瞪开了,弱弱地拖着声音道:“知道了,白老。”

心真狠啊,痛死我了!!

白老点点头,往头上裹了块布就到门口坐着吹风去了。

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吗,非要叫我起来,唉,干活就干活吧,谁让老子命就是如此呢。

周容叹了口气,起来在小小的屋子里转悠,到处擦擦洗洗。

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把该死的剑,真是同人不同命,同狗不同命,就连同剑都不同命,这个世道的等级简直比卖猪肉的秤砣还分明。唉,那什么宝剑应当很是值钱,老子的命运就寄托在它身上了。

周容昨夜把自己家那边的整个村子都翻了一遍,别说什么发光的剑了,不会发光的刀都没找着几把。天亮前累得像具尸体一样,连晃带跳地跑回家门,钻进被窝里就睡了一个时辰不到。

除了已经被凌钰搜查过的镇子中心,澧水镇周边共有大小村落七八个,这样算下去,自己还要至少再找一个星期。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周容扶额,那股头疼腰疼胳膊疼腿疼的劲儿一下涌上来,全身都疼想要散架一样,甚至萌生了放弃的冲动,可凌钰的那句话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替我找到公主的宝剑,我就把你引荐给我的师尊。”

师尊,凌钰的师尊,应该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吧。

如果自己能当凌钰的师妹,以后也能像凌钰那样神气吗?有漂亮的白马,漂亮的宅院,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周容看向窗外,有孩子拿着糖画向大人炫耀,是只可爱的小猴子,在日光下泛着湿润的光芒,周容小时候也想要,现在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连七日,周容早上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被白老打得多了,周容反而练出了一门坐着睡觉的技能,光听呼吸就能预判白老走到了哪里,及时睁开眼睛装作有事在忙的样子。

白老不善言辞,周容也是沉默寡言的时候多,之前二人一直保持相敬如宾的态度,此时小矛盾不断,彼此反倒亲近了许多。

今夜……只差最后一个村子了。

日落时分,周容替白老把炉子烧旺了些,准备下工时习惯性地回身看了眼桌案。那把黑剑仍旧在案台上躺着,裹了块不伦不类的红布,天光一暗便显得格外孤寂。

周容有些不忍,又想到今晚要做的事,便走上前来,伸手把剑裹进了自己破旧的棉衣里,一截剑尾露在外面,把胳膊肘放下来的话倒也看不太出来,起码不是一点都瞒不住。

澧水镇周边,只差最后的一个村子还没搜过,周容特地将它留到最后,实在也是不得已之举。如果能选择的话,她宁愿这辈子都不踏入那里半步。

最西边邻近山沟的那个村子,又叫死人村,是前些年生了一场疫病,里面的人基本上都死光了,所以得了这个名。

回到家中,周大娘果然仍是憋在屋里,周容松了口气,把剑藏在自己的被子底下,洗了手后便去炊房生火做饭。

难为自己一路上预演了快一万遍要是回来的时候亲娘坐在院子里该怎么办,周容无奈地叹气,洗净手里每一片焉吧的白菜,从米缸里舀出半碗所剩无几的米,淘洗干净后在一边先泡着,又从院里捡了些柴火后预备生火。

周容家的炊房没有门,还少了半面墙……以及角落上的屋顶。冷风嗖嗖地吹,周容蹲在灶台旁,用身体挡住乱风,鼓起腮帮熟练地轻吹燃烧的火苗。

火势渐旺,周容把米水下锅,又在上面铺了之前切好的猪肉和白菜。做好这些,周容盖上锅盖,裹紧身上的棉衣坐在旁边发呆。

米也没了肉也没了,这些明天都可以再买,自己这几天只顾着晚上翻墙白日补觉,没空管家里的闲事,指望老娘来操心这些还不如做梦来得可靠。

等一下……是不是缸里的水也不多了。

刚才周容盛水做饭的时候,记得好像缸里的水只剩个底了。周容起身去看,发现果然如此,原本盛得满满的、大半个人高的水缸只剩底下一点了,最多再烧一两壶水,明天就必须要去打了。

天空已成黛蓝色,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沉下去,周容心里急躁,对着屋子喊道:“娘!我去打水,灶上的火在烧着,你看着点!”

“好,你去吧,路上慢点。”周大娘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似乎又是在看书。

周容找了块木板为灶台挡着点风,又拿铁钳翻动几下柴火,才挑着水桶出去。

村子不大,水井就在西北侧,虽然澧水离得更近水也澄澈,但周容还是习惯去水井挑水了。无他,只因周大娘嫌弃河水里脏东西多,夏日时村里的人大多都为了省事在河里洗澡。

周容家在村子的最南侧,因此要走上一段路,此刻正是生火煮饭的时间,路上倒也没几个闲人,只是有狗在跑。

天暗,又蓝得惊人,浓稠得像一坨膏药,像是对白日灿烂的告别。快要入冬的时节就是这样,晚上的天空都是冷的,积蓄着幽静的能量,让人愈走愈觉得孤独,总有种难言的愁苦。

一个身影在前方的屋墙边忽闪忽闪,周容轻瞥了眼,不动声色地把头转向一边。

模糊的人影跳出来,是个跟周容差不多大的姑娘,身量也像,又瘦又高,竹竿子一样。

“容姐……”竹竿嗫喏开口,天色实在是很晚了,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也照不亮她的脸。

周容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跨了过去,权当看不见这个人。

“容姐!”竹竿追了上来,“容姐,别这样好吗?我是错了、我……啊!”

周容伸出一只脚,竹竿应声而倒。

“难道我那天没有苦衷吗?!你拿我耍性子干什么?!你少装什么好人了,我看你也不过只想着你自己!!”身后传来气恼的骂声,周容没有回头,步伐沉稳继续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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