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色的夕阳悬在天际。

天空像是一块破破烂烂的床单，落满火星，四处燃烧。

被炙烤了一整天的大地上，由人类变异形成的各色生物，纷纷从庇护所或者洞穴里钻出来，享受一天之中难得的一丝清凉。

“这真是个糟糕的时代，我的女王陛下。”潮湿的山洞外面，传来一个人类男子的声音。

他的手里握着通讯器，脚下踩着落叶和腐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接近洞口的瞬间，踩到了阿尛的菌丝上面。

幸亏男人顾着观察周围的环境，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异常。

当男人抬起腿来，阿尛立即将他放哨的这两根菌丝收回，迅速退回他在山洞里的位置。

阿尛松了口气，继续支着耳朵聆听山洞外的情况。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严肃的女性声音：“执炬，别这么悲观，会有希望的。”

“可是尊敬的女王陛下，今天我依然没能找到那个天才科学家，鬼知道他变成了什么东西，也许他已经死了。这太糟糕了，没有人能帮我们破解基因变异的难题，我们的族群终将迎来毁灭。”名为执炬的男性发出懊恼的言论。

严肃的女性冷声道：“执炬，回巢！”

男人只好恭敬地回了声“是”，结束了通讯。

然而脚步声并没有远去，反倒是离得更近了。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山洞里的异常。

阿尛下意识收起自己其他的菌丝，试图往洞穴深处躲避。

鬼知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奇丑无比的蘑菇时有多绝望。

然而老天开眼，他并不是天天都那么丑。

每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总会有不同的惊喜或惊吓。

就好比今天，他成了一个难以描述的东西——鬼笔科的白鬼笔。

这真是灭顶之灾，任何男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德性，都会怀疑人生的。

因为这是男人某个器官的形状。

哎，这真是他的人生滑铁卢。

哦，不，是菇生。

丑就算了，他还臭。

不断吸引那些苍蝇和甲虫前来骚扰他。

他很担心自己的气味会把洞口路过的男人吸引过来，只得一再往身后躲去。

然而这糟糕的气味早就出卖了他。

一个身披透明羽翼的人类男性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解除半虫人形态，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男人。

这是个比阿尛高级的生命体，居然可以自由切换半虫人和人类形态，阿尛很是羡慕。

他就不行了，他每天只能维持五分钟的半人半蘑菇形态——人类的头颅和躯干，菌丝填充了他的衣袖和裤管，滥竽充数，假装是他的四肢。

他曾经被自己这个鬼样子吓得当场昏厥过去。

后来才发现，这样可以吓退那些试图攻击他的野兽，他便乐天安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五分钟的时间一到，他就只能继续做个蘑菇，没用的蘑菇。

白天太热，以至于山洞里都受到了影响，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有变成半菇人伸展一下腿脚。

他继续往里面躲，i人很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还是继续暗中观察的好。

那个名为执炬的男人理了理因为变形而凌乱的衣服，吸了吸鼻子，差点被这恶臭的味道劝退。

不过来都来了，还是要看看的，毕竟那个天才科学家最后的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犹豫片刻，男人戴上了氧气面罩，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男人打开头上的矿灯，小心翼翼地四处探查起来。

很快便被一株发光的蘑菇所吸引，蹲下后，身后背着的实验器材箱很是碍事，便被他解开，放在了一旁长满苔藓的石头上。

他的手里握着生物扫描仪，这是废土时代最有用的东西——一可以检测眼前的东西到底是单纯的动植物，还是人类变异后的动植物。

据说人类变异形成的动植物，会跟天然的动植物有着明显的区别，最大的特征就是——人类变化的动植物，拥有与众不同的生物电流，仿佛心电图一般。

而天然的动植物是没有这种生物信号的。

很遗憾，发光的月夜菌没有回应这个男人的期待，仪器上的指示灯始终是红光。

没有变绿的迹象。

他只得起身，继续往里走去。

也许考虑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器材箱又实在沉重得可以，他便把器材箱留在了原地，继续往山洞深处走去。

刚走几步，便被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吓得脚下一滑，出溜到了山洞分叉口的一处深潭之中。

连带着手里的两台仪器都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阿尛的面前。

阿尛盯着那仪器思考了两秒，最终还是受不了那个愚蠢男人的呼救声，变成了半菇人的形态，冲向了深潭。

相对于山顶暴晒了一天的山洞，潭水简直冰冷刺骨。

入水的瞬间，就冻得阿尛一个哆嗦，菌丝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像极了人类的小腿肚子在抽筋。

他只得返回岸上，缓缓再下水。

这一耽误，五分钟只剩下三分钟，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次跳进了水中。

此时的执炬已经濒临昏迷了，恍惚中，好像看到头顶的水面被什么人破开了。

山洞顶部有个缺口，铁锈色的夕阳从那里洒下一抹余晖，打在好心男人的后背上，将男人的正脸藏在了阴影之中。

执炬最后的意识里，便是男人纵身一跃的英勇。

然而男人的四肢过分离谱，这让他看起来像个断腿断胳膊的假人，偏偏这个假人入水后又行动自如，吓得执炬一口气不来，直接昏死过去。

阿尛早就习以为常了，可能这个男人把他当成了什么孤魂野鬼，所以身体在飘，却看不到四肢。

他伸展出四肢的菌丝，彼此纠缠，化作一株巨大的托柄，顶端则是一个足以躺下成年男性的托盘，将男人托举出了水面。

五分钟的时限正好全部用完，力竭的阿尛瘫软在地上，变回了那只上了电视要被打马赛克的白鬼笔。

呵，做了这么点事就累得大喘气了，他真是个没用的蘑菇。

他伸出菌丝，检查了一下执炬的呼吸，唔，心跳骤停了。

只能伸出几株菌丝，尝试救人。

菌丝越拉越长，越聚越多，最后在男人身上聚拢起两个拳头，用力摁压起来。

蘑菇的心肺复苏，是不是也挺浪漫的！

阿尛羞涩地想着。

几次之后，男人果然恢复了心跳，阿尛赶紧抽回菌丝。

山洞深处是不能再躲了，男人醒来会发现他，只得朝着山洞前半部分转移。

可恶，前半部分遮挡物太少，最终他只能躲在了一株蕨类植物的下面，屏息凝神，生怕被这个男人用仪器扫描发现他的异常，把他采回去大卸八块，做蘑菇汤。

没错，白鬼笔是可以食用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他盯着自己的菌丝，若有所思。

正出神，那男人醒了。

昏迷前那模糊的人影实在是让男人心悸，即便是在废土时代，也还是有人相信鬼神的。

男人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既没有捡他的通讯器和扫描仪，也没有带走那个巨大的铝合金实验器材箱。

就这么跌跌撞撞，狼狈地逃了出去。

好像晚一步就会被鬼吃了一样。

脚步声完全消失的时候，铁锈色的太阳像是被小孩抓住了细绳的气球，猛地往下一拽，彻底告别了这个乌糟糟的世界。

天空像是一口倒入了浓墨的水缸，墨色迅速氤氲开来。

铺天盖地的灰黑色彩将热浪掀翻，极冷的寒夜登上属于它的舞台。

出来享受清凉的人们赶紧躲回庇护所和洞穴。

四周全是密集的脚步声。

两脚的半兽人路过，远远的闻到了那窒息的臭味，敬而远之。

四只脚的爬行动物慢吞吞的路过，也被这恶臭熏得退避三舍。

哺乳动物嫌弃地向远处别的山洞狂奔而去。

就连鸟类和一些喜欢干净环境的昆虫，也只是路过，绝不停留。

很好，又是阿尛称王称霸的一天。

这个山洞，是他一个人的了。

要是那些讨厌的昆虫也不在就好了。

不过没关系，它们要是再不走，马上就要被冻死了。

至于那条闯祸的蛇，应该也要冬眠了。

不，确切的说，是夜眠。

天空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洞穴中寂静无声，连那一口深潭都没了动静。

抬头一看，山洞墙壁上流下来的水已经结了冰，倒是深潭，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在强烈的温差对比下，反倒是显得有些暖意。

阿尛从蕨类植物的身上下来，菌丝伸展，一点点转移到了那个铝合金实验器材箱的旁边。

嘿，那个叫执炬的，真是个粗心大意的蠢货，居然没有上锁。

阿尛兴奋地打开了箱子，期待着可以找到一些人类的食物，或者用品，比如毛毯，或者镜子。

他可不想每天只能在水潭边上欣赏自己的“尊容”。

咔哒一声，箱子打开了。

好消息是：真的有毛毯，也真的镜子，虽然是嵌在盖子上的镜子，他想办法抠下来就行。

坏消息是：没有吃的。

坏消息中的好消息是：毛毯里躺着一窝虫卵，晶莹剔透，看起来很美味。

阿尛兴奋地摩“拳”擦“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可是高蛋白，今晚可以吃个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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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没用的蘑菇